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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褚晞 ...

  •   ……
      高考是一场盛大的告别,随着高考结束的还有戛然而止的充实生活。那无数个日夜,太阳的炙热、月亮的清冷、书桌台上朦胧的光线和手中未停下的圆珠笔,在这一刻竟然成为了嗟叹的回忆。

      滚烫的何止是青春,还有夏日的温度。但高温并没有使精力旺盛的小孩退缩,红桥县街道上明显比往常闹腾,每一条街巷都有灰头土脸的小学生们追逐打闹的身影。

      即使放了暑假,他们仍穿着校服,好像不舍得脱要穿一辈子似的。而有一群人,哪怕身在学校,也不会穿上彰显学生身份的校服,叛逆和张扬并存,却并不知将来会有多少个忆往昔的夜晚。

      红桥高中的篮球场暑假仍对外开放,操场的水泥地坑坑洼洼的,篮球板上的漆早已掉了个七七八八。此刻,篮球场上正有几道身影在奔跑抢球,篮球拍地的声响在宁静且空旷的场上格外清晰。

      “褚晞,干他!”一道富有力量的嗓音响起。
      被叫褚晞的男生早已满头大汗,泛旧的蓝白条纹T恤下是健康的小麦肤色,矫健的身姿轻轻一跳,篮球以流畅的抛物线落入球框。
      强烈的太阳光晃得他眯着眼,赢了球的他勾起张扬的笑容,声音爽朗干净。
      “输了的请喝汽水,不准耍赖。”

      “我就说跟你一队绝对能蹭吃蹭喝。”陈津嬉皮笑脸地想抢过篮球,被褚晞胳膊一抬落空了。

      “以后可没机会让你蹭吃蹭喝了。”褚晞将篮球染上空中,接住,再抛再接。

      “是,你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再过不久就要飞了。”陈津语气不酸,有一丝不舍。
      他所说的飞是字面意义上的飞,红桥县离西京太远了,隔着重重大山,乘坐飞机才是最便捷的。

      褚晞笑而不语,坐在阴凉处歇息。他拽起衣摆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垂眼瞧见自己脚上的这双近似张着血盆大口的运动鞋,不禁轻叹一口气。
      他似乎还没有高飞的资本。

      “你说你要是填一个近一点的学校,哥们几个还能多聚。可西京那么远,这儿又没有你挂念的,你这一去,什么时候回来?”陈津耷拉着脑袋,实在没做好和他们分别的准备。他走了,容茵也要走,四个人走了两个,心里太不是滋味了。

      之所以说这里没什么值得褚晞留念的是因为褚晞父母在他小的时候早已离婚,他妈林璇去了滨城,十一年间只来看过褚晞一次,他甚至不知道他妈有没有再婚生子。

      之所以说这里没什么值得褚晞留念的是因为褚晞父母在他小的时候早已离婚,他妈林璇去了滨城,十一年间只来看过褚晞一次,他甚至不知道他妈有没有再婚生子。

      至于他爸褚蒙,当初就是因为出轨,小三挺着大肚子上门,原本和谐的家庭才变得支离破碎。两人离了后,褚晞对他爸心有怨恨,恨他对不起母亲,也恨他们一家三口日日在自己面前晃悠。父子俩看见彼此也只当没看见,或者说几句就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这么多年,褚晞过的都是留守儿童般的日子。

      话题似乎变得有些沉重,褚晞本能地想要略过这些令他沉默的情绪。

      “谁说我没有挂念的,单你的糗事就值得我挂念一辈子。”他故作轻松的口吻让气氛变得没那么沉重,又好似真的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还记得小的时候么,你,翔子,还有容茵,我们四个就跟石头里刚蹦出来的猴子一样。有一次我们在梨山的山脚下跳山兔,把人家庄稼哗啦啦踩倒一片,被主人家发现追着我们满山遍野地跑。事后,八个家长围着我们教育,口水糊我们一脸,诶,还不准我们吃晚饭。结果呢,咱们饿了就偷摸去你家厨房烧地瓜。”
      说到这里,褚晞和陈津都发出了一阵轻快的大笑,过去那些调皮滑稽的场景历历在目。
      “还说呢,翔子爱玩火,那次差点把我家厨房给烧了,你们走了后我又被我爸打了一顿。”

      那次是陈津被他爸打的次数中杀伤力最大的一次,屁股疼得好几天都不敢坐板凳,上课都只能站着。因为他个子高,老师怕他挡着后面的同学就让他搬到教室后面坐,相当于罚站了好几天。

      “你第二天来学校都不敢坐板凳,容茵就悄悄偷来他爸的药酒给你抹,结果你怕痛生死不愿意。”褚晞一想到那个画面就笑得合不拢嘴,实在是陈津红肿了的两瓣屁股太搞笑了。

      陈津见他又取笑自己,在他后背扇了几巴掌,直到褚晞摆手求饶才作罢。

      过去的点点滴滴都珍藏在各自的心底,他们四个从小一起玩,那时候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不知道长大了会有那么多烦恼,偏偏大家都还没做好独当一面的准备就要各奔东西。

      青春和年少是人漫长一生中的小偷,悄悄来悄悄走,看似什么也没少,可到最后转眼一看,周围只剩下自己了。

      陈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幸好啊,她成绩突飞猛进,你也回头是岸考上了大学。出去了也好,外面天大地大,你和容茵将来肯定会有出息的。”
      “你成语用得真好。”褚晞灌了一口水。
      “但有你后妈在,你爸肯定不会给你钱交学费的。那么大一笔钱,你上哪儿凑?”

      在红桥县,提到褚家,人们就避无可避会谈到的有两件事。一是小三逼宫,原配远走。二是亲爸变后爸,褚晞寄人篱下。

      陈津每次上门去找褚晞的时候都能看见章青那女人,那眼睛就跟母鸡眼珠子似的,瞪人一眼然后扭头就走,以至于大家都不怎么敢上门找褚晞。

      但她也只对褚晞和与褚晞亲近的人这样,至于村头镇上那些大妈大婶,她关系倒搞得不错,大家都快忘了当初是她破坏人家庭,却转头嘲笑起褚晞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天天就知道打架、泡吧。

      “不管怎么说,你考上大学也是给你们老褚家争光。你也不用非跟你爸较劲委屈自己,拿了钱出去用,何必给他省心,到头来都是便宜了章青母女。”

      褚晞听着这话,较着劲儿似的将半瓶水喝完,他当然知道褚蒙不会给他付大学学费的,而林璇,就算她主动给,自己也不会接受。

      至于他们两父子较劲恐怕得较一辈子了。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等飞出了红桥县,他会为自己的人生做主,负责。

      空瓶子在手里变了形,褚晞无所谓耸了耸肩,“硬凑呗,等录取通知书到了,我就去找个兼职。”
      反正,他不会向任何人开口借钱。

      日头更盛,待在户外跟蒸笼似的,操场上已经没有人打球了。方才输了的人老老实实买来三瓶汽水、鸡腿辣条、还有一包香烟。

      褚晞不抽烟,之前试过一次被呛了后再也没抽过了,只拿了一瓶汽水。浑身黏糊的他此刻只想回家洗个澡,然后晚上去网吧包夜打游戏。

      “走了,晚上包夜你出钱。”褚晞丢下这句话,抱着篮球走了。
      “行,再请你吃桶泡面。”陈津将香烟揣进兜里,和他在校门口分开。

      ……

      褚晞家住在梨山半山腰,半山腰的石砖上传来篮球弹跳的响声,一下一下地响起,这动静在闲暇宁静的午后显得格外刺耳。

      褚家红色的院门被风吹起了皱纹,白墙面痕迹斑驳,有的角落甚至已经掉皮了。穿过院门能看见略显杂乱的院子,几个大钢盆里堆积了不少的脏衣服,一旁的洗衣机盖上承担了不该它承担的重物。
      显而易见,它被主人淘汰了。

      院子很宽敞,还停放了一辆半旧的三轮车。在三轮车后的旮旯还有一堆书本,被人随意丢在这里,夹在书本里的草稿纸被风刮来刮去,索性就在角落里闹腾,否则院子必是一片狼藉。

      这时,里屋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波浪卷发,身材丰腴的中年妇女抱着一堆衣服出来,疾步走到洗衣机旁,松手就将衣服扔在地上,完事还踢了一脚洗衣盆。

      “说了多少遍买个洗衣机,手洗我手都洗脱皮了,一天天把我当保姆使唤,我欠你们褚家的。”女人粗着嗓子抱怨。

      屋里面传来男人忽略她的抱怨,安排道:“把那个腊肉拿出来炒,待会我要喝两瓶酒。”

      “你明天一大早就要运货去镇上,还喝酒。”章青将衣服泡在水里,倒了点洗衣粉进去,扯着嗓子说,“褚茜,待会看着你爸,不准你爸喝酒。”

      褚茜,章青和褚蒙的女儿,嘴甜爱撒娇,每次都能把褚蒙哄得乐呵呵的,几乎是有求必应,也导致她小小年纪性子娇纵,根本不把褚晞放在眼里。她以前常用的招数就是自导自演装委屈,再到褚蒙面前哭鼻子说褚晞打她恨她,褚蒙就会不由分说数落他一顿,褚晞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白受他一顿骂,两个人就又互相争吵起来。褚晞不喜欢她,仅仅是因为她是章青的女儿。

      “好,我把酒都藏起来。”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

      章青听见女儿的回应,古灵精怪的,脸上不自觉浮现一抹宠溺,然而转过头看向角落里的书本,眼里是浓浓的嫌弃,冷哼一声便一头钻进厨房。

      太阳西沉,橙黄的霞光映在青砖石面上仿佛另一个时空,方才还照应着美景的石面,下一瞬转而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

      青砖石梯上,褚晞单手抱着篮球拾阶而上。因刚运动过,三分微卷的头发显得更加散乱,耳鬓还挂着几滴汗水。

      他走到家门口未进去,厨房里响起锅碗瓢盆乒乒乓乓的动静,将这一动静听进耳朵里他瘪了瘪嘴,不以为然。
      褚晞对此很是嘲讽,将篮球往地上一拍,用足了力道。
      “鸠占鹊巢。”

      他永远都记得,在他七岁那年,章青,也就是厨房里的那个女人,打破了他原本幸福的家庭。
      那是个冬天,当时他们一大家子,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围坐在火炉前烤红薯吃,而章青在门口大喊大叫,把铁门拍得隆隆作响。
      章青恬不知耻挺着个大肚子上门闹,引来全村人的围观,事情俨然已经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

      林璇当晚哭着和褚蒙打起来,扯头发抓脸,怎么样解恨怎么样来。发泄过后,褚蒙和林璇第二天就去县里办理了离婚。

      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整个红桥县的人都知道褚家这件丑闻。不仅是因为两人离婚的事情,更是因为当晚褚晞的奶奶意外摔倒,没几天就去世了。

      林璇在婆婆丧期结束后心灰意冷,带着这些年家里攒下的积蓄离开了。褚晞也就此被母亲抛弃,彻底成为了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那天夜里,褚晞的眼睛哭肿得像核桃那么大,嗓子也哑了,可还是没能换母亲回头看他一眼。

      他不是要强留下母亲,只是,能不能把他也一起带走。林璇听见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留给他的除了背影,还有一句话。
      “好好照顾自己。”
      她让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照顾好自己,简直是自欺欺人。

      后来无数个日夜,褚晞没事儿就到梨山顶上去,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逢人问便回答是看风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儿能看见通往红桥县的唯一一条公路。
      只是很可惜,小时候的褚晞并没有如愿等到他心心念念的母亲。于是,在蜿蜒山路上,车辆、行人,连带四季的落叶与清风,在褚晞眼里都蒙上了一层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褚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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