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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间炼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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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恢复之初最先感知到的，是痛。
并非伤口的刺痛，而是一种从躯体深处透出的干涩空虚之痛，仿佛里面被人狠狠挖去了一大块血肉。
然后五感恢复。
自己的脸颊紧贴着某种坚硬、光滑的事物，带着彻骨的阴寒，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肌肤。
浓重的霉味，混合着常年与外界相通的污浊之气，钻入她的鼻腔，让她泛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
她艰难地尝试了好多次，才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丝缝隙，仿佛有种未知的力量被施加在身上，阻止她重新接触世界。
视野模糊，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借着石廊外壁上的照明微光，勉强看清对面。
对面矗立着密集而冰冷的玄铁栅栏，挂着一连串锁链，而自己正脸着地躺着，显然这里是一间牢房。
我是谁？
念头浮起，却没有答案。
意识深处残留着一种遥远而模糊的平静感，如同沉入万丈水底般的寂静与安宁。
哐啷！
铁栅栏上的锁链被粗暴地拉开，巨大的声响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几个穿着灰袍子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统一样式的短棍。
为首那人穿着灰衣面色木然，声音粗嘎尖锐。
“都起来！下灵坑的时辰到了，快点！”
她试图撑起身体，但身体的虚弱让她手臂一软，又栽回冰冷的地面。
门口那守卫见状，不耐烦地敲了敲门口的栅栏了。
“新来的，在这装死来了！”
一步跨进来，粗糙的手掌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将她提起来，粗暴地推搡到门外的走廊上。
走廊里已站了十几个人，排成一列。
其间众人的状态不一，有些人看起来尚算正常，有些人的衣服却已破烂到衣不蔽体，面容干瘦蜡黄。
但一样的是他们的眼神死一样的空洞麻木，脚上戴着沉重的镣铐。
她被蛮力推挤着，跟在这支死气沉沉的队伍后面，行走时镣铐不时摩擦石地，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
越往前走，空气越发滞重闷热，让人胸口发闷。
直至队伍被押解着走到一扇巨大的、刻满特殊纹理的石门前。
只是打眼扫过，她便能看出上面刻的是一个隔绝灵气的阵法，排布得并不精细。
守卫取出令牌扣入，其上阵法光芒流转，巨门缓缓打开，明亮的光线穿透过来。
眼睛不适眯起的，她感到自己体内残存的灵力在不安地躁动，像是被什么力量吸引着，要破体而出。
眼前是一个明亮异常的洞窟，穹顶高悬。洞窟中央却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壁开凿出简陋陡峭的石阶盘旋而下。
而坑底，四周遍布着密密麻麻、颜色不一的晶莹石头，其间数条主道延伸出去上百条宽度不一的小径，显然这下面是一个晶石矿坑。
赤红、金黄、水蓝、翠绿、棕褐……
各种颜色深浅不一，单色成簇地生长在一起，越靠近主路的地方颜色越浅。
“快点排成一队拿好工具！”守卫的呵斥声在洞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今天每人需要带上来两块一尺的晶石，只能大不能小，办不到的，你们知道后果！”
囚犯们麻木地排着队领走坑边管事手里的凿具，踉跄地沿着石阶向下走。
*
一进入坑底，方才的死寂被一种微微的骚动取代。
大家不约而同地加快步伐，争抢着表面那些容易开采且颜色更浓郁的晶石。越排在后面的人只能往里深入，沿着小路进入到尽头大大小小的矿洞中。
她站在坑底，观察着他们的行动。
只见他们拿到满意的晶石后，便背靠着石壁坐下，缓缓释放自身灵力包裹住晶石。
这是基础的释灵之术，只要体内存在灵力的修士都可做到。
修为越高的人一次能释放出来的灵力也越多，同时辅助或简单或复杂的运转法诀，便能释放出对应功用的灵技术法。
此时他们释放的灵力却不是用来施法的，晶石在修者精纯的灵力包裹下竟开始了缓慢的吞噬，其色泽变得越来越浓郁。
当晶石颜色接近黑色的时候，修士们便会停止灵力释放。
这里灵气稀薄，本就难以修行，如果灵力只释放却得不到补充，渐渐的灵脉便会枯竭，修行速度更是大打折扣。
难怪苏醒之初她便发现这具身体灵力存在亏损，想来也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眼见周边合适的晶石都被撬走了，她也向坑底深处走去。
找了一处矿洞的角落坐下，正好处于管事的视线死角，使用神识内视，她需要确定下这具身体里的灵根属性，从观察可以看出这些晶石只能吸收单一属性的灵力，从颜色便能分辨出。
一内视便能发现丹田处存在五色灵气，代表这具身体是五灵根，算是大众意识里最差的天赋起点了，修行速度与单灵根天才相差甚远。
但她不觉得有什么，这样倒是不需要挑选晶石属性了，只要颜色浓郁点就可以，省的挑挑拣拣浪费时间，这里的下坑时间应该是有规定的。
翻找了数个矿洞，终于被她找到了一簇色泽略深一些的土黄色晶石，拿工具撬下来大小相似的两块，长宽都超过一尺。
她抓紧时间释放出体内土属性灵力，晶石一接触到灵力之后便开始贪婪地吞噬起来。
但刚刚有人的晶石在变为近黑色后，突然裂开了变成了灰白颜色。
这个晶石应该存在吞噬极限，只是通过外力敲凿无法破坏其内部结构，一旦吸收过多便会碎裂失效。
她聚精会神，初次尝试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
刚走到洞外，旁边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惊呼。
“滚开！”
抬眼看去，只见一个面色凶悍的男人正粗暴地抢夺一个瘦弱女子手中已注灵完毕的晶石。
女子头上包裹着一块脏污的头巾，看不清面目，只是双手死死抓住晶石，发出无助的呜咽。
远处的守卫正充满兴味地看着蝼蚁之间的争夺，坑内其他人见状，也漠然移开视线。
那男子一把夺过，得意地转身欲走。
就在经过她身旁的瞬间，她极其自然地、似乎是因为虚弱而微微踉跄了一下，恰好撞在了那男子身上。
猝不及防，男子惊呼一声向前扑倒，手中的两块晶石脱手飞了出去。
那女子反应极快，猛地扑过去抓起自己的红色晶石，看也不敢看周边，飞快地沿着石阶向上跑去。
在台阶处，向她这边投来极快的一瞥，眼神里还有着惊魂未定。
她没有去看地上骂骂咧咧难以起身的男人，也加快步伐向石阶处走去，该交差了。
*
跟随其他完成任务的囚犯，沿着石阶蹒跚而上。
坑洞边缘，几个穿着明显稍好些、不带一丝笑意的管事坐在新搬来的木案后。
囚犯们依次将吸满灵力的晶石放到案上，案后放着数个的藤筐，管事检查尺寸和成色无误后，旁边有守卫负责将交上来的晶石按照属性投入不同的筐中。
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
她将自己的上交，过关后退到一旁，和其他等待的囚犯站在一起，低垂着眼，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前面一阵骚动。
那个下面抢夺的男子将他的两块绿色晶石放到案上，管事拿起其中一块，只测量了一下尺寸，便恶狠狠地看下男子。
“废物！”管事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旁边待命的狱卒立刻上前，二话不说，一把揪住那男子的头发，将他拖离队伍。
“就差一点点啊，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男子惊恐地求饶，话未说完，凌厉的鞭子已经带着破空声狠狠抽在他的背上。
“啪！”
皮开肉绽的声音清晰可闻。
“贱种，还敢狡辩！”狱卒骂骂咧咧，鞭子接连落下，每一鞭都换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周围的囚犯们大多低着头，眼神麻木，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少数几人身体微微发抖，将头埋得更低。
鞭挞声和惨叫声在巨大的坑洞里回荡，很快，那男子便被打得奄奄一息，像破布一样被拖走，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下一个！”管事的声音毫无波动，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交完晶石的人被允许走向另一个区域，那里摆着几个巨大的木桶。
一个伙夫模样的人拿着长勺，给囚犯派发食物。
一块黑乎乎、硬得能硌牙的粗粮饼子，一碗几乎能照见人影、只有几粒米星的清粥。
她领到了自己的那份，找了一个角落蹲下，小口地啃着那坚硬的饼子。
口感粗糙剌着嗓子，只能混着那寡淡的粥水勉强吞咽下去，填充空瘪的胃囊。
正吃着，坑洞下方又传来哭喊和呵斥声。几个未能完成任务的囚犯被狱卒驱赶着拉了上来。他们个个面如死灰，浑身发抖。
同样的惨案再次发生，有人很快被打得蜷缩在地，无声无息。像之前那个男人一样，被守卫拖走了。
周围吃饭的囚犯们大多数人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专注地、艰难地啃着自己手里的饼子，眼前发生的一切与吃饭一样，是这里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她也吃完了最后一口饼子，将碗底那点稀粥舔净。透过反光的陶碗，隐约能看见一个身影极其轻微的挪动着身体，来到了她的后方。
她回头，发现是那个之前在坑底被抢夺晶石的姑娘。此刻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那头巾下露出的是一张异常年轻的脸庞，蜡黄失色，唯有一双眼睛大而黑，此刻正怯生生地看着她。
那女孩在她旁边阴影处蹲下，将头埋入已然见底的陶碗里，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提醒她。
“谢谢你，还有别看了，被发现也会挨打的。”
说完，把头埋得更低，头巾从头上滑落，遮挡住整个头脸。
她闻言，也底下了头，不再有其他动作。
只是握紧陶碗的双手，青筋暴起，暴露了内心地翻腾。
这里简直不像人世，而是森罗鬼域，如此视人命如草芥、肆意榨取鞭笞。
自己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