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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建康篇】月媃月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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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霍长今化名雪兰衣、萧祈化名雪吟霜,许青禾化名雪青禾,便以太子贵客的身份,住进了南诏东宫的清音阁。清音阁环境清幽,独立成院,既方便静养,也利于保密。
令人惊喜的插曲,发生在她们入住东宫的第二天。
褚筱四岁的女儿褚月媃,听说父王宫里来了几位有趣的客人,趁着乳母不注意,迈着小短腿,偷偷溜到了清音阁。
小丫头粉雕玉琢,她那幼儿独有的肉嘟嘟的脸颊上方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扒着门框,探头探脑,一身五彩缤纷的绫罗绸缎是南诏郡主的标配,可穿在这丫头身上就显得可爱至极,小不点活像只粉兔子,还是不怕生的那种。
霍长今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小憩,萧祈坐在一旁为她打扇。许青禾最先发现了这个小不点,刚要出声,却被萧祈用眼神制止了。
褚月媃见三人没理她,胆子就大了些,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目光在霍长今和萧祈之间来回逡巡,最后落在面容柔和些的萧祈身上,奶声奶气地问:“你是父王给我找的新娘亲吗?”
“……”
萧祈一时愕然,竟不知如何回答。
榻上的霍长今也被这童言稚语惊醒,闻言忍不住低咳了两声。
她下意识的看向萧祈,却发现那人的唇角已然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语气“温柔”极了,“看来,小郡主真是很想见你呢。”
霍长今总觉得这温柔的言语里带着一丝嗔怪,还是针对她的。
恰在此时,褚筱因不见女儿踪影寻了过来,刚踏进门口就听到这句石破天惊的问话,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女儿抱起来,捂住了她的小嘴,脸上是难得的慌乱:
“媃儿!不可胡说!”
他尴尬地看向霍长今和萧祈,连连道歉,“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褚月媃被父亲捂着嘴,不满地发出“呜呜”声,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看父亲,又看看萧祈和霍长今,似乎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霍长今看着褚筱那副紧张的模样,又看看小丫头天真无邪的眼睛,突然生出一丝得意——褚筱,你也有今天!
而萧祈则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充满了暖意:“无妨。太子殿下不必如此紧张。” 她走上前,轻轻摸了摸褚月媃的脑袋,柔声道:“我们不是你父王找的新娘亲,我们是……你父王的朋友。”
小丫头似懂非懂,但见萧祈态度温和,便也忘了刚才的不快,咧开嘴笑了,“姐姐好!”
“啧,”褚筱轻轻捏了捏月媃的小脸,纠正她的用语,“你该叫她姨姨!”
“不要!”褚月媃歪过头,像是要跟父王赌气,“姐姐好漂亮,要姐姐抱!”
小丫头都张开手了,萧祈当然无法拒绝一个奶团子了!
在场人被逗笑,小孩子就是可爱,童真足以冲散大人们所有的阴霾。
只是褚筱此后更是严令宫人看顾好小郡主,生怕她再来几句“惊人之语”,尤其是在别人面前乱叫娘亲的话。
东宫的夜,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晚膳后,霍长今觉着有点积食,便由萧祈陪着,在清音阁的小院里慢慢散步。月光很好,清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照得朦朦胧胧。连日的阴郁似乎也被这月色驱散了几分。
“今晚的月亮倒是圆。”萧祈扶着霍长今的手臂,仰头望着天际那轮玉盘。
“嗯。”霍长今应了一声,声音却带上了些虚弱。
她顺着萧祈的目光看去,月色确实不错,让她想起很多年前在边关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月亮,照着沙场,照着孤城。她甩甩头,不愿再想那些铁血往事,目光随意扫过院落,落在了墙角一口半人高的大水缸上。缸里似乎养着几尾锦鲤,月光下,偶尔能看到鱼尾搅动的水光。
“想去看看鱼?”萧祈见她目光停留,便提议道。自那信使来了之后,她知道霍长今做了最好的打算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她近来精神不济,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兴趣,能有点东西吸引她总是好的。
两人慢慢踱到缸边。缸水清澈,借着月光,能看见几尾红白相间的锦鲤悠闲地游弋。霍长今俯身,手肘撑在冰凉的缸沿上,看着水中的鱼儿,神情有些恍惚。萧祈站在她身侧,一只手仍虚扶着她的腰,生怕她乏力站不稳。
就在这静谧的时刻,一道锐利的破空之声骤然划破夜风的柔和!
霍长今多年战场厮杀磨砺出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地,用尽力气将身边的萧祈猛地往旁边一推,自己同时借力旋身——
一道冰冷的剑光擦着她的脸颊掠过,几缕被剑气割断的发丝缓缓飘落。
霍长今脚步踉跄了一下,迅速稳住身形,抬眼看向袭击者,眼里完全没了方才那风吹就倒的虚弱,取而代之的是那股久违了的杀气。
眼前之人是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身形矫健,手持长剑,脸上竟未蒙面,露出一张清秀却冷冽的面孔,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正死死盯住她。
萧祈被推得撞在身后的廊柱上,肩胛骨生疼,等她立刻反应过来,俩人已经打起来了。她见那黑衣女子剑招狠辣,招招直逼霍长今要害,险象环生,而霍长今凭经验和本能闪避格挡,见招拆招,但她终究是个病人!
萧祈心知自己冲上去非但帮不了忙,反而会让霍长今分心保护她。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朝着前院方向疾奔而去,必须立刻找到褚筱或侍卫!
院子里,霍长今与那黑衣女子已过了数招。好在这毒的干扰不大,不至于让她因体力不支而落于下风,几招之后,她渐渐稳住了节奏。这女子的剑法……她越看越觉得熟悉,凌厉、迅捷,带着一种南诏特有的灵巧变通,与褚筱的剑招同出一源,只是添了几分狠绝,少了几分阴毒。
既是同源,霍长今便有了底。当年在江州,她与褚筱交手多次,后来又曾切磋,对这套剑法的路数早已摸透。她不再硬拼,而是凭借精妙的步法和预判,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杀招,偶尔还能以巧劲化解对方的攻势。那女子见久攻不下,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攻势愈发猛烈。
“喂,”霍长今趁着一个交错而过的间隙,气息微喘地开口,声音因打斗而有些沙哑,“你我素不相识,上来就取人性命,是何道理?”
那女子冷哼一声,剑尖一抖,再次刺来:“夜闯东宫者,死!”
东宫?霍长今一愣,瞬间明白了。这女子怕是褚筱的贴身护卫,外出执行任务刚回来,不认识她们这几个“新客人”,见她们深夜在院内鬼鬼祟祟,便以为是刺客。
她正要开口解释,院门口已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褚筱又急又怒的喝斥:“式微!住手!”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带着睡意的、软糯的声音:“父王……怎么了呀……”
只见褚筱怀里抱着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褚月媃,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又是无奈又是懊恼。
被称为“式微”的黑衣女子闻声,剑势立刻收住,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霍长今,又转向褚筱,抱拳行礼:“殿下!此二人形迹可疑,属下……”
“没有可疑!”褚筱打断她,把女儿往上托了托,耐心地说,“这是孤的贵客,她们初来乍到,你不认识。”
胡式微愣了一下,看向霍长今和刚刚跑回来的、气喘吁吁的萧祈,又看向挡在霍长今身前的许青禾,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依旧站得笔直:“属下不知是殿下客人,见她们窥探‘沉璧缸’,以为……”
“沉璧缸?”霍长今这时才缓过气来,听到这个词,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口大鱼缸,想起之前不小心把沐华元精心饲养的药用锦鲤给炖了的糗事,连忙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们只是看看鱼,绝没有打这些锦鲤的主意。”
她这话一出,褚筱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像是想笑又强忍着,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霍……雪姑娘,你就只知道吃吗?!”他指了一下萧祈,“她看不出来也就罢了,你也看不出来?亏你打过那么多仗!大小姐!那缸底下是机关暗道啊!触动错了,会死人的!真是和你那位妹妹天差地别!”
霍长今和萧祈被他说得脸颊微红,确实没细想一口鱼缸为何会引来如此激烈的反应。现在经褚筱一提,再仔细看去,才发现那缸的摆放位置、缸沿的磨损痕迹,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霍长今被褚筱一顿数落,有些不忿,小声嘀咕道:“哼,阿璇是机关术的天才,我又不是……”提到霍璇,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褚筱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对胡式微摆摆手:“行了,一场误会。式微,这是雪兰衣和雪吟霜,那位是雪青禾,她们都是孤请来暂住的朋友。以后见着了,不可无礼。”
胡式微再次抱拳:“是,殿下。属下鲁莽,惊扰了几位,请恕罪。”态度倒是干脆利落。
霍长今摇摇头:“无妨,姑娘也是职责所在。”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褚筱抱着又开始打瞌睡的女儿,带着胡式微离开了。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霍长今和萧祈,以及那口差点引发“血案”的沉璧缸。
月光依旧皎洁,只是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两人都没了赏月的心思。萧祈扶着霍长今回屋,手心里还是凉的,后怕一阵阵涌上来。霍长今感受到她的颤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事了。”
萧祈没有作声,只是将她扶到床边坐下,蹲下身,仔细检查她脸上被剑气掠过的地方,确认只有几根断发,并无伤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将脸埋在她膝上。
霍长今抚摸着她的头发,目光却透过窗棂,再次落在那口神秘的缸上。东宫,果然处处都不简单。而寻找藏波花的路,似乎也比想象中更加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