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未完成的曲》芷曌

2、第 2 章

　　那是个美到不敢让人靠近的女人。

　　雨水沿着她发梢滑落，像是缀在月光上的露珠。

　　叶姝桐的美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

　　一颗眠于冰洋的冷钻——林微音以前这样形容她。

　　温柔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狡黠七分深邃。

　　左眼下方那颗泪痣，像是造物主最后的一点私心，为这张过于完美的脸添了一抹生动的瑕疵。

　　她没有化妆，却矜贵的令人难以想象。

　　眉眼弯弯跟只狐狸似的。

　　显然，她这颗冷钻石心眼有点多。

　　叶姝桐穿着落肩宽短衫配高腰牛仔裤，勾腰俯身时林微音能清晰的看到她的身体线条。

　　嗯，出国一趟回来还是长了些肉，看来吃住都不错。

　　不像她，瘦削的身体好似风一吹就倒。

　　叶姝桐拨开她的鬓发，与那对藏着星辰的双眸对视。

　　“怎么？我在你面前都不肯说话？”一边说着，她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放到林微音面前。

　　屏幕内林微音最后回复的颜文字下面是她的好几条消息。

　　“不想我就算了，消息都不回有些无情啊你。”

　　没有人会想到众星捧月的叶姝桐会出现在郊区外的一处老破小。

　　更没人会想到一向清心寡欲、没有任何绯闻的她会对林微音如此暧昧。

　　如果后者没有满脸的“班味”就更好了。

　　“哼哼~”叶姝桐突然笑了笑，“猜猜我找到了什么——一只淋了雨的小猫在等我接她回家，但在我靠近时突然装高冷。”

　　她的声音很好听有种迷人的磁性，能让人联想到日落黄昏，夕阳洒在花海上的光泽。

　　“好笑吗？”林微音反问。

　　“不好笑我笑什么？起来跟我走。”

　　她将林微音拉进自己的轿车，大几千块的奢饰品雨伞因为碍事就随手丢在路边。

　　林微音看到伞柄上烫金的限定名牌雕纹，不由得暗骂一句“败家”。

　　车内的空调冷风让刚进来的林微音感到丝丝凉意，这时她才发现长裤到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湿透了。

　　“云天大厦。”叶姝桐对司机报了地点，随后又问林微音，“晚饭吃了吗？”

　　“不饿。”

　　“那就是没吃咯，车里有些甜点，都是你爱吃的类型。”

　　“你吃的东西...我吃不起。”

　　叶姝桐笑笑不说话，视线落在林微音姣好的侧脸。

　　她放松身体随意靠在林微音肩头，打开手机不知给谁发了条消息。

　　【把她的合租室友处理一下。】

　　叶姝彤没避开林微音的视线，这条消息自然也被林微音看到。

　　她问：“你想怎么做？”

　　“告她扰民、涉黄交易、侵害他人权益？我不知道、反正有人会处理。”

　　叶姝彤扔掉手机，转身环住林微音。

　　那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受万人追捧的音乐界最耀眼的晨星，此刻竟趴在她的身子上。

　　暖融融的像火炉、像被阳光晒透的云。

　　车厢内弥漫着叶姝桐身上清冽的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微醺的氛围。

　　林微音僵着身子，任由叶姝桐像只慵懒的猫一样靠在她肩头，汲取着她的幽香。

　　“我不去云天大厦。”林微音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那是临海市最顶级的酒店式公寓，叶姝桐在那里有整套CBD大平层的房产。

　　“我带了身份证。”

　　“所以，比起回家你更想跟我去酒店开....”

　　林微音脸颊不争气的泛起红晕，她撇头向窗边强装镇定。

　　“当然是去网吧包宿，几十块钱就能对付一夜，经济实惠。”

　　叶姝桐一怔、抬起头，指尖卷起林微音一缕微湿的发丝把玩，语气慵懒声音放软了些。

　　“音音，别犟~我只是想让你吃顿热乎饭，好好过个生日、再洗个热水澡再睡一觉、这也不行吗？”

　　林微音没有说话。

　　是不是这样她心里清楚！

　　轿车终是在云天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稳稳停下，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叶姝桐先一步下车，然后非常自然地朝林微音伸出手。

　　林微音看着那只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是指挥家珍贵的手。

　　也是她十分熟悉的手。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搭上去，自己低头下了车。

　　叶姝桐也不在意，收回手，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领先半步走在前面。

　　电梯直达顶层，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度宽敞、装修风格现代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雨幕中的城市全景。

　　中岛台的桌子上摆着插好蜡烛的蛋糕。

　　房间内没有乱七八糟的气球和“生日快乐”贴纸，却让林微音看的十分顺眼。

　　“随便坐，衣服湿了可以脱下来，我让人拿去烘干。”

　　叶姝桐踢掉鞋子，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向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

　　“想吃点什么？我这里食材不多，但简单做点或者叫餐都可以。”

　　“你做的饭难吃死了。”

　　叶姝桐倚在中岛台边看她：“林微音，你总是这样——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然后拒绝所有人的好意，特别是我的。”

　　她走过来，再次靠近林微音，微凉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使她与自己对视。

　　那双墨黑的眸子里，星辰似乎被水汽蒙住了，只剩下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逃避。

　　“那个敢在我毕业音乐上，直接对我说‘你的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第二乐章处理得像个感情过剩的傻瓜’的林微音去哪了？”

　　“那个在琴房里将我的作品说的漏洞百出的林微音去哪了？”

　　“那个....”修长的手指落下点在林微音左胸口偏下心脏的位置。

　　“将我心房私自霸占的林微音...”

　　“叶姝桐，”她终于叫了她的全名，“那都过去了，现在你和我只是雇主与员工的关系。”

　　“过去了？”叶姝桐轻笑出声，“可我这个人，比较记仇，也比较……长情。”

　　她的话语气幽幽，绵软的过分：“生日快乐，今晚住这里…你说过会为我服务。”

　　“拿走我所有的乐曲还不够吗？”

　　贪心。

　　林微音过了吹蜡烛许愿的年纪，走个形式后就要休息。

　　叶姝桐像以前一样，慢慢磨着给林微音吃了点东西，她这才放心。

　　林微音身子很弱，叶姝桐在附中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因心理焦虑等原因不怎么吃东西。

　　有几次犯低血糖叶姝桐心都要碎了。

　　所幸大学期间，她被叶姝桐养的不错。

　　..............

　　热水冲刷身体的时候，林微音才感觉自己一点点活了过来。

　　叶姝桐指挥乐团时不论是音乐处理还是个人形象都十分突出且有个人特色，这点在她身上也是同样的。

　　淅淅沥沥不只窗外的世界，林微音鼻尖被叶姝桐侵略性极强的气息占据。

　　她就像个不听话的乐手，总是会让指挥家特别关照。

　　叶姝桐喜欢在她屏住喘息的时候，抓住一个位置不放。

　　做了三年之久的枕边人，怎能不了解对方？

　　林微音浓密的睫毛好似彩蝶翅膀，轻轻颤动、孱弱的令人心碎。

　　她抬起头对上视线，心跳好似要脱体而出砸进叶姝桐怀里，跟着节奏逐渐加快。

　　眼前这个女人，墨发如瀑容颜倾世，拥有着普通人梦想的一切——才华、名声、地位。

　　反观自己呢...生活的囚徒罢了。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

　　........

　　侵晨第一缕的曙光温暖、绚烂，却无情。

　　它透过窗帘的缝隙敲在林微音的眼角将她唤醒。

　　墨黑的眸子仿若一汪深潭，她揉了揉眼睛拭去昨晚留下的泪痕，耳边是平缓的呼吸。

　　带着香风丝丝环绕她鼻尖。

　　指挥家是作曲家的仆人，但到她这里....怎么就反过来了呢？

　　叶姝桐睡得安稳，暗红色睡裙宛如玫瑰花瓣包裹住她的莹白，肩带有一侧滑落肩膀。

　　林微音看了看空调的温度，轻轻为叶姝桐掖好被子，她自己则忍着腿软穿好衬衫。

　　不得不说，叶姝桐这套房产的采光和风景真的好。

　　林微音将落地窗窗帘的缝隙拨开少许，迎面而来是日出的璀璨。

　　城市为框、江水为主，太阳就在江面尽头缓缓升起，霞光铺开浮光跃金，就像冰冷的现实内嵌套着童话。

　　好美，但还得去上班。

　　而且这里是市中心，距离她上班的工作室很远。

　　她坐回床上，尽量不吵醒叶姝桐，却在低头找衣服的时候手上传来一抹温柔。

　　叶姝桐依旧双眼轻阖，纤白修长的手探出，盖在了林微音的手腕。

　　睡梦中还在下意识挽留她吗....

　　装的。

　　“醒了。”

　　“嗯——”叶姝桐带着浓浓的慵懒缱绻，“早，睡得怎么样？”

　　睡得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微音按下手腕的柔荑，起身到盥洗室内迅速洗漱，叶姝桐家里有她的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两人不为人知的关系也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胆小鬼。”叶姝桐笑了笑，眼底划过黯淡。

　　她起床洗漱的时候正好赶上林微音从盥洗室内走出，就好像林微音有意和她错开似的。

　　等她出来时林微音端过来一杯温水。

　　“三个月？时间这么长？”

　　接过水杯的叶姝桐眉毛挑一挑，十分撩人。

　　“就这么不愿意我回来啊。”

　　“耽误我上班。”说着，林微音避开叶姝桐的爪子，走到旁边穿衣服。

　　“两位钢琴家、一位小提琴家，找我合作，《普二》、《拉三》、《帕格尼尼》，我都推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微音动作不停：“和以前一样——有钱、有病，我记得上次是好多大品牌找你代言，你也推了。”

　　“没错，不过这两次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叶姝桐放下水杯，光洁如珍珠的脚趾踩在地毯上，走到林微音身后想要环住她的腰。

　　“为了妨碍你上班，这次至少五天哦。”

　　叶姝桐是狐狸，心思狡猾、外表欺诈性极强的狐狸。

　　林微音：本月月薪-500

　　没什么办法，她的收入虽然只有工作室一个来源，但毕业时就跟叶姝桐签订了条约———

　　她所有曲子的版权都归叶姝桐所有，并为她的音乐而服务。

　　两人自此之后背地里成了雇主与员工的关系。

　　林微音视线落在探过来的手掌上，想了想自己主动伸手接住叶姝桐。

　　然后，五指掐住叶姝桐的手腕，拧腕、挑臂、翻掌。

　　单手擒拿，干净利落。

　　“啊疼疼疼！错了错了！！你在俄罗斯学擒拿，就为了对付我吗？！”

　　这个女人好狠的心！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互换，叶姝桐疼得呲牙咧嘴。

　　林微音见了她的反应，下意识就卸掉几分力道。

　　多亏了林微音本身没什么力气，不然刚才那一下可能会让叶姝桐三个月的巡回演凭空消失。

　　叶姝桐活动几下胳膊，瘪了瘪嘴看向林微音时又挂上狐狸笑。

　　“你果然还是心疼我的。”

　　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后退两步，林微音真生起气来不是好惹的。

　　她把手机放到一旁，交代人送早餐上来，随后就去换衣服了。

　　而叶姝桐前脚刚走，桌子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林微音下意识看去，屏幕上显示的锁屏壁纸，并非什么时尚大片、艺术画作或是叶姝桐自己的照片，而是一张明显偷拍的照片。

　　少女撑伞在雨中漫步，眉眼中看不见情绪，只带着漫不经心的清冷。

　　那是……很多年前的林微音。

　　是被叶姝桐悄然捕捉下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瞬间。

　　这一幕像一枚温柔的刺，轻轻扎进林微音的心口。

　　那些被刻意压抑、试图遗忘的记忆，伴随着这张照片带来的视觉冲击，再次汹涌地漫上心头。

　　她没有发现叶姝桐换好了衣服，正向这边走来。

　　“偷看？”

　　林微音猛地回过神，移开视线，长睫低垂，掩去所有波澜。

　　“……屏幕自己亮的。”她的声音有些发干。

　　叶姝桐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没有再追问，只是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转瞬即逝。

　　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不再看对方。

　　落地窗外的阳光晒了进来，乌云散尽后的光格外美丽，栽下的回忆迎着晨曦发芽。

　　那是一个夏末秋初的时节，林微音刚穿越过来，在与昨晚一般无二的灰蒙雨天中。

　　两人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