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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启程 ...

  •   谢持光做了梦。
      她梦见昔年同楚绛影出任务,去崖都捣毁邪祠,数百种省力之法他皆不用,偏要用自身灵力抽丝剥茧地钻进丧失神魄之人的识海,为他们拔除恶念,抹平伤痛。
      随后,他便因灵力耗尽倒下了。
      是旁边摸鱼看乐的谢持光将他稳稳接住。

      那日崖都飘了淅淅沥沥的雨花,她叼了根草,支着脑袋,在玉兰树下坐着,盘算回宗时买些什么好,青年则躺在她腿上。
      雨水伴着雪白的玉兰花瓣落在他脸上,又被才醒来的他拨走。
      她低头,望着他乌黑的眸子,问道:“透支的感觉如何。”
      楚绛影将花瓣蹂躏作一团,汁液顺着掌心落在地上,他勾了勾唇,眉眼恰似翠竹晴雪:“不破不立。”

      她嗤笑一声,对他无声地说了四字:“装模作样。”

      不久后,被他救助的百姓自发称赞起他,夸他如清风朗月,和善可亲。
      唯她知楚绛影并非好人,也无甚深明大义。
      他与展现出的风光霁月截然相反。

      可她也知,他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于是,当后来他染满血迹,以魔尊之称颠覆一切时,谢持光尚且是恍惚的。
      她不明白。

      可惜明白与否,都与她要杀他无关。
      她说,楚绛影,你该死。

      ……
      窗外天光大盛,偶有鸟雀鸣叫。
      谢持光听到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她意识模糊之间,当是师弟师妹又闯祸了,需她去收拾烂摊子。
      然才睁眼,便望着房梁出神。

      她早已不在宗门。

      恰在此时,有人在外轻扣门扉。
      张娘子的声音传来:“谢水姑娘,您醒了吗?”

      谢持光艰难翻了个身,总觉腿那里有点发麻,她随意向旁边瞥去,少年不知坐在那里多久,用一双乌沉沉的眸子看着她。
      她与他相顾无言良久,兀然想起什么。

      昨日谢持光恐计划有疏漏,她提前差使他去庙中。少年自是不肯,铁了心要跟着她,僵持之下,谢持光扶额道,若他听话,回来可以让他不再冷。
      楚绛影这才去庙里。

      谢持光彼时心道,痴儿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如今,她与其对上视线,即使他仍闷不做声,她鬼使神差间也明了其意,不免心中叹息。
      岂止是不好糊弄。

      她佯装未见,起身开门。

      外头,乌泱泱一群人挤在张氏夫妇的院子里,不乏有昨夜庙中所见的熟面孔。
      甫一露面,熙攘声顷刻间便散去。
      张娘子受身后众人之托,轻咳一声:“姑娘,您昨夜休憩的如何?”
      谢持光颔首:“还好。”

      关切几句后,张娘子将手中一只鼓囊囊的布袋递过去:“这些钱,都是村里人昨夜凑的……”
      谢持光眉心一跳,试图“礼尚往来”地推诿几下:“你们给我做甚?”

      “仙人,您拿着吧!”
      一个牵着两小童的妇人出声道:“若非您昨夜出手,我的两个娃娃怕是……”
      说及此,她用帕子拭去眼角泪花。
      后怕与愧疚在妇人心头萦绕一夜,她早早便守寡,独身带着孩子,日子过得艰难,得知李家得了金子后,她鬼迷心窍,将一儿一女送去,险些酿成大祸,现方尝悔恨。
      她对姑娘感激涕零,原本村中亦有人怀疑谢持光也是妖邪所化,是她靠着泼辣的性子为其争论。

      然谢持光皆不知这些,她望着妇人开口后,纷纷附和的人群,顿感一阵心虚,面上却正经道:“此乃我分内之事,不必如此。”
      事因她起,自当由她解决。

      众人见此,深感她大义凛然,态度更为热忱。
      末了,谢持光不仅怀抱瓜果,也未推掉那袋钱。她身无分文,就这样带着小哑巴去城镇,无处落脚,故而收下。
      人群逐渐散去,村长与先前殴打楚绛影的大汉迟迟未走。

      村长上前,向她询问道:“那老李原是我们这儿砍柴的,为何会变成此等妖物?”
      谢持光遮去吞她灵力的部分,耐心道:“那妖物并非老李,它乃是孤魂野鬼,靠吃人为生。在老李死后,占其肉身,吃其儿女,胃口越来越大,便起了贪念,编造持光仙子显灵的谎话,欲骗更多的人。”
      贪为人之根孽,今日无老李,明日也会有老张、老王之余的旁人。他也的确吃到了酸涩的苦果。
      “那这几日来村子周遭的妖魔皆是假的?”
      “正是。”
      谢持光颔首。
      它没有什么大能耐,哪怕吞了她的灵力,也不过是藏在影子中,以此骗骗不知情的修士。

      “哎。”村长摇摇头,“可惜那俩娃了。”
      他斟字逐句道:“老李头家里就他们三个,现在家里没人了,村里头就想着给他们办葬礼,您可否给他们度化一下?”

      何为瞌睡了便有人送枕头?
      这便是。

      谢持光正巧在愁收了他们的钱,报之什么为好。

      她听罢,笑道:“自然可以。”
      村长意满离去,唯余那大汉在此。

      他欲言又止,扭扭捏捏。
      待谢持光问他何事时,他方才解释缘由。
      原来,他昨夜亦在庙中,亲眼目睹谢持光斩杀妖魔,震撼之余,心生愧疚:他因一点小事便殴打她弟弟,还拿了她的珠串。
      本想还她,可今早去当铺问及,才知那珠串已辗转各处,眼下连掌柜也不知去向。
      无奈之下,他只好空手而归,欲向谢持光负荆请罪。
      言罢,谢持光想到屋内巴巴等着她回去兑现承诺的痴儿,厚颜提了请求。
      大汉欣然应允,不过半日,便将东西送来。

      夜里,谢持光运转几个小周天后,感受到熟悉的灵力在体内流转,细细感应之下,还能探到附近与此同源的灵力,离最近的,为恒陵。
      她心中有盘算的同时,亦有难言的心安感。

      太好了,她咸鱼之道的依仗回来了!

      确认这份力量足以让她练至金丹后,谢持光便先敛息收力,压制修为,唯恐引来天劫,害了这村的房子。
      昔年她教导宗门师弟师妹时,因待在渡劫期太久,忘记金丹也会引天劫,生生将房子劈坏,她任劳任怨地添砖补瓦,花费数日为其重建。
      楚绛影这厮,彼时弯唇笑她“不知民间疾苦”,被她生拉硬拽来一齐修补。

      她不想再重现这情况了。

      谢持光睁眼,瞧见站在榻边等她的少年。
      他眼眸亮晶晶的,在昏暗不堪的夜里都能瞧出他的雀跃。
      谢持光念起自己之后要做的,与他所想的兴许不一样,便不禁唇角含笑,先撤了这“闭口令”,遂取出让大汉准备的物什。

      楚绛影见她笑,莫名觉得冷劲儿好像散去些,也跟着笑。
      于是,他在期盼中,凑的更近,毫无防备之下,被谢持光塞了一只由皮革缝制、形如水囊,但又比一般水囊大些,沉甸甸的东西在怀里。

      少年怔住了,触及怀中近乎滚烫的热度时,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只能见到谢持光朝他挥挥手,大有一副“玩去吧”的态度。

      半晌,他蹙眉,憋出一句:“你……骗人。”
      连姐姐都不唤了。

      谢持光未察觉异样,佯装疑惑道:“不暖和吗?”
      “……”
      他又变成了小哑巴。

      楚绛影沉默地抱紧水囊,里头灌了热水,在指下摇曳晃动。他揉着揉着,触到一张粗糙的纸,顿了顿,改揉为抚,小心翼翼地碰着它,用指腹描摹其上的纹路。
      此符是她的血所画。

      他果真不冷了。
      难得早睡。

      谢持光听他呼吸变得平缓,遂收回神识,一觉睡去。

      在村中待到葬礼办完,谢持光才走。
      她别了村长一众人的相送,特意回棺材处留了一丝灵力,此处若有任何异动,她皆知晓。

      临走前,她与楚绛影难得心情一致,不舍。
      她不舍的是这可卖好价的沉灵木,而楚绛影不舍什么……
      谢持光不想知道。

      她就地取材,随手折了树枝,注入灵力,准备御剑飞行。

      谢持光没有本命剑,现天下人口中所说的“荒海剑”,也不过是柄再普通不过的铁剑,经数百年光阴流转,怕是早已损坏。
      所谓剑,于她而言不过是媒介,只要能注入灵力,天下何物不可被她当作剑用?

      她纵身一跃,足尖便点于树枝上。
      楚绛影则在底下仰头望她,静默温顺,却无半分上来的欲望。

      他问:“要……去哪儿……?”
      谢持光俯身看他,竟读懂他话中之意。

      “上来。”她说,“我们要去恒陵。”

      她的力量,她必须悉数收回。
      再去会会瀛州那“大魔头”。

      楚绛影听到熟悉的字眼,虽不知具体何意,却放松许多,小心地上了树枝,为保平衡,他还得了拽着谢持光衣摆的赦令。
      真好。
      楚绛影心想。

      ——

      朝帝城内,不少修士听闻白玉京近来有奇物现,纷纷涌入其中,然已过拍卖开始的时辰,迟迟不见槌官现身,抱怨之际,却收到今日闭场,改日再来的消息。
      众人拿着补偿,骂道扫兴。
      孰不知今日闭场缘由,为一条玛瑙珠串引起。

      “你说说,它是哪儿来的?”
      白玉京现任主子位于上座,一双凤眼紧紧盯着被他捻起的珠串。
      纤长的手指被玛瑙珠串衬得更为白皙,它在光下折射着彩光,映在柳命时那张堪称“漂亮”的脸上。
      底下的管事闻言头埋得更低,不敢擅触主子的霉头:“回东家,是从长沂那边来的,见成色好,便想作这次拍卖的开场物……”

      柳命时冷笑一声:“成色好?它是万年前娲皇补天时所遗之物,独牯州有,千年难得一见,可聚气补灵,若作为法器有价无市,到你口中,便只有成色好一个优点?”
      别说开场,哪怕作为镇场的最后一个,都绰绰有余。
      可他生气之处并非在此。

      柳命时将珠串握在掌心,吩咐道:“去查。”
      管事欲转身离去,又被他叫住:“再速传令于渡山君,让他亲临白玉京。”
      管事踯躅:“这……渡山君久居牯州,已百年未出……”
      “你只管去。”柳命时忽然勾唇,阴恻恻地笑,“若他不来,便再也没‘她’的消息了。”

      这东西,他只见过一回。
      那便在如今久居牯州的“活佛”,数百年前只是一名普通佛修的尉迟镜手中。
      他将那东西,制成珠串,赠予了谢持光。
      据闻她身死时,都戴着。

      而她葬身之处被玄宿天上下瞒着,连他都不知,如今却有无知小贼掘了她的墓。
      还将她的东西当作凡物当掉。

      愚蠢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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