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洁传》捌捌肆壹

34、第 34 章

　　侯府门前，纳兰洁默然凝立。
　　虚空无边无际，但对于圆满境以上的修行者，天涯不过咫尺，只要有坐标指引，他们的真灵可以在刹那间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然而，一旦涉及物质层面，宇宙便会显得过于浩瀚，跨越界域的运输成本往往远超物品本身的价值，即便不计代价，所需时间也会漫长到难以想象，与之相比，凡间所谓的沧海桑田根本不值一提。
　　在此之前，纳兰洁从未想过将这座天外故居迁走，因为不等侯府运抵众成，她早已合道，届时在此建立界域，更为简便易行。
　　更要紧的是，于纳兰洁而言，这份礼物真正的珍贵之处，在于那份认可、那份无言的承诺，它让飞升后犹如无根浮萍的纳兰洁在梦寐以求的光之领域中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唯有在此处，它才是完整的。
　　纳兰洁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有朝一日在此间同宇文曦重逢，届时她自当不改初心，只盼他出走半生，晴朗如故。
　　可惜，奇迹大约不会再三眷顾于她。
　　光域不再，后会无期。
　　此别经年，待她重返故地，这座孤零零的真炎侯府，或许早已被人随手毁去。
　　一念及此，纳兰洁顿生踌躇。
　　一旁的王众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宇文曦的作品？”
　　纳兰洁随口应了一句。
　　她无意与任何人分享此刻的心情，但很奇妙地，她并不排斥王众略显突兀的发问。
　　或许是因为，这一刻，他们是最能体会彼此复杂感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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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化”，测试，生日快乐，故居新镜……
　　由眼前这件注定带不走的礼物发端，纳兰洁似乎暂时冲破了“封心”的保护与束缚，开始向王众讲述那些和宇文曦有关的回忆。
　　没有正序倒序，没有谋篇布局，没有纲领立意，没有论述结语。
　　只有随心所欲。
　　宇文曦之于纳兰洁，本就不是一个故事。
　　他是她的心事。
　　他们的故事或许还有未来。
　　但随着那对新人喜结连理，这段纠缠了纳兰洁过半人生的心事注定只能止步于此。
　　此刻的倾诉，如同一个仪式，一场以错位告白送别过往的葬礼。
　　在这场葬礼上，不善言辞的大将军滔滔不绝，八面玲珑的贵公子沉默不语。
　　大约人在超越负荷的冲击下，会变得不像自己。
　　又或许，恰恰是在这种无力粉饰的时刻，人会更接近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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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深沉的心事，终有说完的那一刻。
　　漫长的倾诉中，纳兰洁将真灵中那些因宇文曦而生的印记抽丝剥茧，封存至真灵最深处。
　　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攒够气力，去回复母亲的追问。
　　她说：“他有道侣了，对方是顶顶了不起的女子，他们很般配。”
　　她说：“是的，我喜欢过他，现在依然喜欢，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说：“我没事，就是想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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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众默然离去。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再对纳兰洁说些什么。
　　没有评价，没有安慰，更没有顺势谈起自己对平心映的情感。
　　沉默不等于冷漠，纳兰洁能感觉到，王众听得很认真。
　　若不是足够认真，他又怎能给出纳兰洁最想要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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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众走后，纳兰洁推门而入，一步步走过庭院，走到静室门前。
　　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宇文曦的真身。
　　她猛地转身。
　　没有光，没有彩虹，没有一身晴朗的清丽男子。
　　没有奇迹。
　　她说：“我撑不住了。”
　　无人回应。
　　没有人对她点头，说“歇吧，没事”。
　　她向后倒去。
　　倒在夜里。
　　睡不着。
　　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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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
　　纳兰洁登录信息系统，对王众说道：“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前往战域。”
　　王众点点头，说道：“欢迎回来，有两件事要先告诉你。
　　“众成已经完成登记，取得你所在区域的长期使用权，未来我计划将那里设为你的办公点之一，方便你就近接触、筛选双极界域的人才。”
　　纳兰洁沉默片刻，说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王众笑笑：“我是想免除你后顾之忧，不是要催促你投入工作。”
　　纳兰洁郑重说道：“谢谢。”
　　王众摆了摆手，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诚祖正在广收门徒，我私下联系了一位诚祖弟子，大概提了下你的情况，他对你很有兴趣，打算直接将你引荐到诚祖门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闻言，纳兰洁心中的感动顿时荡然无存，她紧紧盯住王众的双眼，冷冷说道：“替我联系诚祖弟子？这当真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么？最初为我设计修行方案时你怎么没想到？难道诚祖刚好在这段时间里突然开始广收门徒？还是说，这大争之世，就他一家在招兵买马？”
　　见王众无言以对，纳兰洁愈发恼怒：“你告诉平心映，我可没做什么值得她感激的事情，我也不需要她的施舍！”
　　王众轻轻一叹：“平心映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这是宇文曦的意思。
　　“就事论事，顶级道祖亲自指点，你的修行效率肯定比在战域更高，诚祖的道也确实很适合你，我想促成这件事，不是为了给谁面子，是真心觉得这对你有好处。”
　　纳兰洁心中猛地涌上一阵酸楚。
　　记不清多少次了，她在心中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事到如今，还惦记着我这个没用的道友，又有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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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再欠他什么。”
　　“明白了。战域那边我都安排好了。”
　　“谢谢。”
　　“求购‘创生’投影的事，是不是可以到此为止了？”
　　“不。别问，别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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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断与王众的联络后，纳兰洁传讯何常平，向父亲询问葵花的结构。
　　何常平满眼疼惜，欲言又止。
　　纳兰洁平静地说道：“我没事，就是留个念想。”
　　何常平伸出手，迟疑了一会儿，有些拘谨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纳兰洁抱住父亲，轻轻说道：“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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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入何常平提供的数据后，曦瞳很快演算出了相应的转化路径；依循它的指引，纳兰洁炼成葵种，随后布下灵阵，将葵种封存于宇文曦初次落足之处。
　　心事已然埋葬，可纳兰洁仍盼着他们的故事能有后续。
　　双极界中，深埋九泉却薪火不熄的葵，最终抵达了翘首以盼的晴天。
　　不会老死、也没理由不相往来的他们，想来定然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到那天，她的葵将于日落之地绽放，辉映她的太阳，照亮她的年华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