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洁传》捌捌肆壹

33、第 33 章

　　纳兰洁又一次踏入镜光域。
　　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但其实她只离开了一会儿。
　　不。
　　虽然她只离开了一会儿，但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为了不在宇文曦面前流露一丝留恋，她已经尽可能将所有的感叹嚼碎、吞咽，然而当她看见那道身影，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她依然难以自抑地感到心慌。
　　前辈的叮嘱在心底回响，纳兰洁全力自制，招来曦瞳，对宇文曦说道：“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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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哪？”
　　“众成。”
　　“这不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最好的选择是什么？难道就是在这里陪你玩一辈子修行过家家？得了吧，道友先生，你连我真灵出了问题都看不出来，怎么好意思阻止我奔向更好的未来？”
　　“我看出来了，但我觉得这点小问题并不会对你的修行造成不可逆的负面影响，你迟早会自己察觉、自我修正，这样你的收获会更大。”
　　“是吗？在你眼中，除了你臆想的那个什么‘恨本源’，还有什么事情不是小问题？我父母处境窘迫，你让我不要着急；我修行出了差错，你干脆不跟我说……到底是这样最好，还是你根本没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所以只能当它们不存在？
　　“不用回答，我不需要你的答案，我有我的答案。
　　“我不是你，我一直都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即使暂时力有未逮，我也不会逃避，更不会放弃。
　　“我想尽快让我的父母平安飞升，与我一道享受永生；我想帮追随纳兰家的战士们走出双极界那个令人窒息的囚笼，看看外面广阔的天地；我想要双极域的飞升者们都能有条出路，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再像那些前辈们一样，在无望的沼泽中浸泡成恶臭的烂泥。
　　“我想登上宇宙的顶点，改变这个处处让我不满的世界，让所有人都能活得像个人——我承认这是私心，承认这只是为了自我满足，那又怎么样？
　　“对我来说，这些事情是值得付出努力去追求的理想。成与不成，我总要试过才甘心。
　　“以前我看不到更好的选择，但现在，有一个无可挑剔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抓住？
　　“我如今是众成客卿，我的修行有极位指点，我的父母和纳兰家的追随者们已然飞升，众成会为他们提供合适的工作，往后双极域的飞升者只要通过我的审核，便能在众成拥有一席之地。
　　“你看，这个选择直接让我朝着自己的理想迈出了坚实的一步，现在的我已经有能力庇护我关心的人，接下来，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向上攀登。
　　“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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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我能不着急吗？我出一趟门被人灵压蹭了一下差点崩溃，我终于知道原来铁律根本约束不了大能者，二阶以下的修行者在虚空中当真如同草芥……身处这样的现实，向上攀登还需要什么特殊理由吗？
　　“就算我能死皮赖脸地窝在这座镜光域，难道将来我能让我父母也住进这里？反正合道之后也得花钱请极位庇护自己的界域，我现在直接加入众成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你需要一个势力为你提供安全感，我可以介绍你加入信祖的道系，顶级道祖之中，他的道最适合你。”
　　“哦，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我面前的宇文公子，是道祖们众星捧月的绝世天才……了不起，一开口就要介绍我加入顶级道祖的道系。
　　“好意心领，请恕我敬谢不敏。
　　“众成自然比不了信祖，但对我来说，自食其力，怎么也好过寄人篱下。
　　“宇文公子，你有靠山，没牵绊，你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些大人物的好意。
　　“我不行。
　　“我不仅有理想，还有自尊。
　　“说到底，不过是一程同行，你又懂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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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曦默然不语。
　　纳兰洁转身离去。
　　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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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光域外，纳兰洁将曦瞳融入真灵，随后褪去躯壳，循着王众提供的坐标，于刹那间传送到众成专门为自己准备的修行地。
　　这是一座没有生灵的小宇宙，专为纳兰洁订制的高阶火焰充溢着整片空间；在这里，纳兰洁可以毫不费力地为自己重塑躯壳，然而此刻，她根本顾不上这等琐事。
　　她在信息系统内对岑筱悠说道：“一切如你所料，多谢。”
　　随后，她断绝感知，将自己与世界隔离开来。
　　为了逼迫自己以绝对冷漠的姿态对宇文曦说出那番话，她几乎耗尽了全部心神。
　　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做。
　　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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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纳兰洁来到众成麾下某座灵系修行者培训基地。
　　母女相见，各自欢喜，纳兰洁强打精神，不愿母亲看出自己情绪低落。
　　交谈间，纳兰若忽然问起宇文曦。
　　纳兰洁故作淡然地说道：“飞升后一同修行了一阵，后来各自有了出路，自然便分开了。”
　　闻言，纳兰若面露不解之色：“你们在一起时仅仅是谈论修行？难道你没有告诉他，你对他有意？”
　　纳兰洁勉强笑笑：“我虽有意，他却无心，冒昧告白不过徒增尴尬，何必。”
　　纳兰若愈发惊异：“他对你无心？你可知道，‘鬼’数次与他接洽，都被他断然回绝，大典当日他却突然主动提出与‘鬼’合作，事后我与你父亲对过时间，他心意转变的时机，多半便是陛下对你下手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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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洁真灵剧震。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宇文曦一身晴朗，挡在自己与那个人之间。
　　难道说，那片形同血雾的光晕，只为自己一人泼溅？
　　不，不可能！
　　他明明说过，他出手的理由，仅仅是想在离开前堂堂正正地跟双极界第一人碰一碰而已。
　　等等。
　　堂堂正正地碰一碰？
　　那个抗拒暴力，厌人避世，连飞升都不屑与人相争的顾问先生，真的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现在想想，那句解释显然是谎言。
　　那他的本意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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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既生，满心动荡。
　　纷乱的思绪如狂风、似乱流，将相识以来的种种席卷成漫天的花与雪。
　　她豁然发觉，她记忆中的宇文曦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他的言语与行动中存在着太多的相悖之处。
　　她越是思考，越觉困惑，惊喜与慌乱交叠，渴盼与惶恐伴生，此起彼伏的情感从四面八方攫住她的意识。
　　在心神被撕碎之前，她褪去躯壳，回到镜光域所在的位置。
　　这一刻，所有顾虑都被抛诸脑后，她只想当面向宇文曦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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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域不再。
　　孤零零的真炎侯府，孤零零地悬浮在虚空中。
　　这本是纳兰洁苦心谋求的结果，但此刻，乍见这副情景，她心底却难以抑制地涌上一股寒意，濒临沸腾的情绪骤然冷却。
　　她强忍不安，联络王众，请对方将宇文曦的联系方式告知自己。
　　出乎她的意料，短暂的沉默过后，王众直接出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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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躯壳顷刻铸成，王众的神情颇为复杂。
　　“宇文曦在信息系统内处于全屏蔽状态，平心映也一样，我联络镜系的朋友，得知他们已于日前结为道侣，此刻正闭关同修。”
　　纳兰洁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她以为自己会难过。
　　她觉得自己应该难过。
　　然而很奇妙地，她并不难过，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件好事啊。
　　他并不像父母误会的那样，对她有意，她也并未错过什么。
　　好事啊。
　　如她所愿，他终于离开这片荒漠，迈出了向上的步伐，她的苦心没有白费。
　　好事啊。
　　无论是否出于情爱，能够与人结为道侣，至少意味着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亲密关系，这又何尝不是他向着成为人类迈出的坚实一步；更何况，她清楚记得，岑筱悠说过，和平心映灵合对他的修行大有裨益。
　　好事啊。
　　怎么想都是好事。
　　纳兰洁浅浅一笑，在心里默默说道：“祝你做个幸福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