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洁传》捌捌肆壹

20、第 20 章

　　“白洞”依旧。
　　这一次，纳兰洁没有敲门，光域中也没人“迎客”。
　　回想起初次登门时的情景，她不禁感叹。
　　恍如隔世。
　　没有寒暄，她径直对宇文曦说道：“来场动真格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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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光如瀑。
　　纳兰洁有些不悦，心想你找我陪练又藏着掖着，这算怎么回事？你不会真以为你只用光之法则就能击败我吧？
　　她心中傲气勃发，索性收起灵焰，全力发动“封心”；她想看看，面对灵系的绝对防御，宇文曦是否还能保持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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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光雨，最终只有一滴落在纳兰洁身上。
　　曾经像小锤般助纳兰洁淬炼灵体的光子，这一次如同一枚锋利的锥子，在她眉心凿开一处小小的孔洞。
　　“浑全”应激发动，创口迅速弥合。
　　望着头顶悬而不落的光雨，纳兰洁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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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斥离’？”
　　“拓印，解析，斥离——我叫它‘映破’。”
　　“‘映照、洞悉、击破’，科学的绝杀……你有这样的力量，还需要我做什么呢？”
　　“二阶法则往往与同系一阶法则存在一定关联，我想通过‘光’和‘火’的碰撞倒推二者最贴合的上位法则——‘转化’。”
　　“‘火’你懂得也比我多。”
　　“法则是知识，本命法则是力量，我懂‘火’，但自己生火效率太低。”
　　“听上去还真是个力气活儿。”
　　“你依然有权要求报酬。”
　　“不必，与你交手，我同样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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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切磋中，宇文曦没有再动用“斥离”，但也不像过去那样被动防御；他用迅猛而精准的攻势，向纳兰洁展现了“光之法则”强大的压制力。
　　片刻之后，纳兰洁力量见底，心中却十足快意。
　　“你早这么打，青苗会我就认输了。”
　　宇文曦摇摇头：“青苗会我逼太狠只会提前激发‘封心’，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这种局面是无解的。”
　　纳兰洁撇了撇嘴，说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又分析上了……哦，我知道了，法则衍生欲望，看来你‘计算’的权重真的很高。
　　“这么喜欢分析，那你帮我分析一下我爸妈的情况好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社会科学也是科学’，是吧，再说联邦那边你比我熟，就请顾问先生给我参谋一下吧。”
　　宇文曦看着纳兰洁，若有所思。
　　纳兰洁“啧”了一声，说道：“有偿是吧？那算了。我听说天道纪元时有句古话说‘不打不相识’，我还以为我们交手这么多次，怎么也算朋友了呢。”
　　宇文曦不置可否地笑笑。
　　光影编织，一座微型的双极界出现在纳兰洁眼前。
　　看着这座细致入微的光影世界，纳兰洁震惊之余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联邦那边你比我熟”？
　　开什么玩笑，如果那一个个人物的模型建构和她们的战力标注不是宇文曦的臆想，那他对帝国的了解也远在纳兰洁这个大将军之上！
　　她忍不住说道：“如果曾净撤销止战令，你是不是一个人就能灭了帝国？”
　　宇文曦欲言又止，或许是想起了先前纳兰洁对他习惯性严肃分析的调侃。
　　他指了指光界。
　　“先复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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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明确一个大前提，曾净没有撤销止战令，无论两国之间，还是各方势力，作为最终手段的武力斗争，其形式注定局限于少数顶级强者的刺杀行动。”
　　配合着宇文曦的讲述，光界中那些战力强悍的人物微微闪烁。
　　“曾净毕竟是灵系修行者，在她的小宇宙里，主观类修行者的整体实力当然要强于客观类修行者。
　　“更重要的是，在皇帝的强力统治下，帝国建立起了一套完善的体系，用于选拔和培养战斗型修行者。
　　“你曾经登上帝国军方的顶点，应该很清楚，那是一个以战力定尊卑、内部竞争激烈的特权机构，在那里，帝国的强者们脱离生产、享受国家供养，并且基本与政治绝缘，战斗就是她们存在的意义。
　　“在帝国，整个国家的人力物力长期向军方倾斜，甚至可以说，这个国家所有的制度设计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确保在登仙大典上取胜。
　　“反观联邦，实力天然落后，即使像帝国一样全力以赴，获胜的希望依然渺茫，内部斗争也很少诉诸武力，上位者们当然不会投入太多资源用于培养战斗型修行者。
　　“在止战令颁布之前的时代，由于大规模战争的威胁，极少数顶级强者——比如石坚——还能凭实力在联邦内部掌握一定的话语权，到了后来，战力基本已经从社会评价体系中被剔除，只有极个别天赋异禀的人物基于对飞升的渴望而默默努力，比如你父亲。
　　“因此，虽然皇帝暴毙，帝国在高端战力层面依然对联邦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事实上，帝国军方完成对登仙大典的适应性调整之后，任何一届大典，临时改成一百对一百，帝国的胜率都会是百分之百。
　　“在这种情况下，你母亲作为军方领袖，实际上已经成为秩序濒临崩溃的帝国、乃至整个双极界最有权势的人。
　　“我不清楚他们具体是怎么跟你说的，据我所知，联邦方面第一时间联系你母亲，希望能与你母亲达成合作。
　　“有资格作出这种决断的，只能是议长本人，但议长不是皇帝，他的重大决策必须符合联邦大多数势力的利益，他以元首之尊，主动向你母亲寻求合作，说明在这个阶段，联邦畏惧帝国、畏惧你母亲，他们最害怕的，莫过于你母亲以铁血手段成为帝国新的统治者，随即向联邦发动大规模斩首行动，以巩固自身地位。
　　“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是你母亲顾念你父亲的情分，选择和平的道路，而一旦你母亲拒绝，他们就会转而与帝国内部其它势力合作，提供一些似是而非、颠倒黑白的证据，诬陷你母亲与联邦暗通款曲，以此让帝国陷入内乱，为联邦集中社会资源培养高端战力争取时间。
　　“他们没想到，你母亲直接一走了之，放弃了争夺帝国的最高权力。
　　“你母亲只带走了纳兰家最核心的力量，接下来帝国军方群龙无首，各方势力必然围绕军方强者展开博弈，帝国将深陷乱局自顾不暇，分崩离析并非没有可能，即使最终有人能从血火中一路杀上王座，重新统一意志的帝国肯定也已经元气大伤。
　　“对于联邦来说，这是超出预期的有利局面。这时候联邦最佳的策略就是坐山观虎斗，抓紧发展自身力量，就算要拉拢中立势力，也不该动用武力，因为这会引发帝国各方势力的警觉，促使她们搁置争斗、保存实力，甚至暂时联手，先向联邦开战。
　　“但联邦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它的权力结构远比帝国更为松散，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关系也更加错综复杂。
　　“现任副议长出身的洪家及其领头的利益集团曾经是联邦首屈一指的大势力，但由于这一代原本的领军人物在通天擂台上被你母亲击杀，洪家的实力和号召力严重受损，一旦议长派利用来自帝国的威胁整合内部资源，洪家一定会遭到进一步的打压，甚至有从联邦最顶层出局的风险，这是他们绝对无法接受的发展。
　　“基于这种担忧，洪家假借复仇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强行向你父母出手，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在各方相互牵制的局面下抢先控制那股中立势力的首脑。
　　“注意，洪家从来没说要杀死你的父母，只是说要制裁，只要把人捏在手里，他们就掌握了谈判的绝对主动。
　　“无论是为了自身还是对方，你父母极有可能向洪家妥协，到时候双方化干戈为玉帛，他们再通过你父母劝诱整个中立势力加入联邦，或者由副议长亲自出面，承认对方的中立地位并缔结互不侵害、合作共赢之类的盟约，这样一来他将成为放下仇恨、拥抱和平的圣人，民望瞬间就会反超议长派。
　　“当然，打通与那股中立势力的桥梁，好处远远不止这点虚名，副议长将得到身为作为联邦前代传奇人物的‘葵’组织成员的声援、收编纳兰家核心武力或者作为强力外援，可以说面子里子都有了，都不用等到下届选举，他就能压制议长，成为联邦实质上的第一人。
　　“议长当然不会坐视这种发展——你看看双方的战力对比，如果没有外力帮助，你父母怎么可能冲破联邦第二大势力全力布置的包围圈？
　　“从你母亲进入联邦公众视野，正式成为联邦公民，洪家的计划就已经宣告失败，他们现在朝你父母泼脏水，只不过是为了攻讦议长，把水搅浑，掩盖己方为私欲置联邦整体利益于不顾的事实，而议长就算没能如愿与你父母达成合作，也不可能允许你父母落到对家手里，因为这块石头是他搬起来的，就算上不了天也决不能落地，否则砸的是他自己的脚。
　　“洪家的指控没有实据，你父母和议长派目前采取冷处理是最好的应对，洪家也不可能真的让你父母受到实质的伤害，因为在议长派的监视下他们的行动必将留下证据，一旦你父母出事，洪家将面临‘葵’组织成员带动的舆论指责和纳兰家死士的疯狂报复，议长派只要推波助澜、暗中使使绊子，洪家的损失不可估量。
　　“综上所述，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父母的处境持续恶化，这场风波迟早会平息，在议长派掌握局面的背景下，联邦会回到正轨，作壁上观、蓄势待变，之后的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帝国内部斗争的结果，以当前的情报并不足以作出更具体的预测，好在现在情报更新的频率变成了一年一次。
　　“在现有条件下，你最稳妥的做法依然是持续增强自己的实力，朝着合道境全速前进，这是你唯一能够完全掌控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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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担心他们撑不住。”
　　“你太小看你父母了。你母亲之所以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退出帝国权力中枢，多半是担心斗争白热化之后无法确保你父亲的安全，而只要放弃权位，她和你父亲，乃至整个中立势力，对于帝国内部各大利益集团来说就成了一块没有肉的硬骨头，谁会在群狼环伺下和他们死磕？那只会白白便宜对手。
　　“如果说她在制定策略时有什么考虑得不够周全的地方，那就是依循思维惯性判定联邦会保持被动，实际上这确实是最符合联邦整体利益的选择，只是你母亲漏算了洪家的心思，而这只是因为她对联邦内部环境缺乏了解。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洪家突然向他们出手，你母亲立刻反应过来，之后的每一步都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接受议长帮助、摆脱洪家纠缠，取得联邦公民身份后却拒绝与议长达成更进一步的合作，虽然被迫兜了一个大圈，但她始终在贯彻自己最初确定的方针，即‘远离权力与纷争，把自己和爱人的安全摆在第一位’。
　　“你母亲的思路如此清晰，怎么会因为一时窘迫而内耗到真灵崩溃的程度？你仔细想想，她这一生数次大起大落，心境久经磨砺，你父亲也不遑多让，冰棺中暗无天日希望渺茫的岁月他都熬过来了，好不容易与爱人相守，眼前那点坎坷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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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沉默。
　　纳兰洁心情复杂，对宇文曦说道：“我之前听你说人类要完了，以为你是个无可救药的极端悲观主义者。”
　　宇文曦轻轻叹了口气。
　　纳兰洁暂时按下对人类命运的担忧，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按照你的判断，我父母不会有事。”
　　“一年内，大概率不会有事。”
　　“不是百分之百？”
　　“人心易变，世事难料。”
　　“那我怎么能放心呢？”
　　“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可以找个界域替我安家。”
　　“你怎么知道那里比双极更安全？”
　　宇文曦面色平淡，灵力波动中却多了一分认真：“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界域要帮重点培养的外来修行者安家？”
　　纳兰洁悚然而惊，一度经历过的极致痛苦从记忆的沉渣中泛起，绝望与无力在真灵中沸反盈天，随之而来的是轰鸣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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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外有天，你一朝飞升便犹如草芥，偏又不知进退、不懂变通，飞升后注定被强者蹂躏凌虐、生不如死！”
　　“我帝国强者，越是重情，便越不敢成全爱人，因为她们的亲人都在朕手中。”
　　“你若敢死，这笔债便由纳兰若替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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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火摇曳，一时幽暗，一时炽烈。
　　良久，纳兰洁喃喃说道：“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宇宙。”
　　宇文曦平静地说道：“会有的，而且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