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明》葫栾芋

1、坤宁宫

　　多年以后，在明理书院的老桃树下，看着被霜雪压弯的枝干，黄宁将会想起和陈昂一起谋划南迁之策的那个遥远的夜晚。那时的她刚刚穿越而来，灵魂正在周皇后体内苏醒，
　　“人间世，梦中身，缘未尽，道且长。”
　　一句不知源于何处的低语在她脑海中回响，似是在一处迷雾中震荡，黄宁微微皱眉，随后睁开双眼。
　　周围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烛火在雕花的窗桕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迷茫和混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宫女的忙乱。有人倒水，有人取药。不等她整理思绪，只见阁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疾步而入，匆匆行至榻前。听声音像是一位太监，声音中带着激动：

　　“娘娘，您可算是醒了，老奴这就去禀报陛下。”

　　说罢又转身对着慌乱的宫女们呵斥：

　　“你们也别愣着了，好生伺候着娘娘。手忙脚乱的，成何体统！”

　　黄宁挣扎着坐起，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你是？我？娘娘？陛下？......这是哪儿？”黄宁一阵疑惑，看着周围陌生的陈设，本能得警惕起来

　　“禀娘娘，老奴王承恩，想是娘娘昏迷多日，未曾全好，老奴这就去传太医。”那老太监一愣，旋即躬身回答。随后便匆匆往太医院去了。
　　王承恩？黄宁心头骤然一紧。这个名字她再熟悉不过。作为一名热衷历史的大学生，她常与朋友长谈，讨论那些历史事件中被忽视的细节与可能。尤其是东晋与明末—她们曾无数次假设，如果某些决策不同，历史是否就会改写？改写之后的，又将是怎样一个世界。而王承恩，正是史书上记载的，在煤山陪崇祯一起殉国的太监，明亡的沉默见证人。

　　看着王承恩离开的背影，一个念头在黄宁脑海中炸裂，难道自己真的穿越了吗，还是说这只是梦，可是脑子微微的痛感又是如此真实。

　　随即周皇后的贴身宫女，一个叫柳儿的姑娘，印证了她的猜测。

　　“娘娘，看您脸色不好，您可是觉得不太舒服，前几日太医留了安神丸，您要服用吗？”

　　黄宁的思绪被打断，转头只见一位少女立在身旁，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脸庞稚嫩，却透着灵动。手里正捧着一盒药丸。

　　黄宁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掩饰着内心的慌张“你是？”

　　“奴婢柳儿”少女轻轻行礼。

　　“柳儿....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又是哪里。黄宁的语气有些迷茫。

　　“我好像做了个梦，有些事好像忘记了，变得很模糊。”

　　“娘娘，这里是坤宁宫，现在是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一，您已经昏迷三天了。”柳儿低着头回答道。

　　“娘娘？那我是皇后？”

　　“是的，您是皇后娘娘。”柳儿接着回答道。

　　“坤宁宫，皇后娘娘，崇祯十七年三月初一......”黄宁喃喃自语着。

　　忽然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她记得没错，现在应该是崇祯末年，明朝还有十八天就会灭亡，城破之日自己也会死在崇祯剑下。黄宁顿感阵阵寒意袭来，如果一切如史书所载，那她也只剩十八天可活。那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又代表什么呢，这一切难道还有转机？若有转机，又在何处？北京城肯定是守不住的......正当她思索之际，一阵脚步声再次响起，王承恩的声音随之而至：

　　“娘娘，太医到了，正在殿外候着。”

　　“那就请他进来吧。”黄宁语气柔和，带着些沉思。

　　不多时，王承恩便领着一位太医进来，那人躬身行礼，神情恭敬。

　　“太医快请起，有劳太医了”黄宁轻声道。

　　“娘娘请伸手。”太医起身后，隔着轻纱便开始诊脉。

　　片刻后，太医缓缓收回指尖，若有所思道：“娘娘脉息微缓，气血稍虚。所幸并无大碍，静养几日即可。”

　　“可要服药？”太医话音未落，王承恩急忙追问，神情也缓和下来。

　　“前日留下的安神丸，每日服用便可，此物安定心神最是有效，一月前左督御史李邦华，头痛难忍，就是服此痊愈的”太医沉声说着。

　　李邦华？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脑海。黄宁猛然想起，历史上正是李邦华建议太子南迁。但因为崇祯放不下帝王颜面，犹豫不决，最终没能成行。对呀，北京城肯定是守不住的，要寻一线生机，转机只能是南迁。黄宁大脑飞速运转，南下路线，可调兵源，可靠随臣......

　　见皇后沉默不语，太医便躬身行礼：“娘娘脉象已安，若无他事，不扰娘娘休养，微臣先告退了。”

　　“好，辛苦太医了。”黄宁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烛影上。

　　王承恩领着着太医转身退出，帘幕轻垂，坤宁宫重归平静。

　　黄宁就这么坐着，烛影在她眼中晃动着，像是起舞又像是催促，当下除了南迁别无他路，可是，又该如何说服崇祯呢？一个把帝王颜面，君辱臣死刻进骨子里的皇帝又怎会轻易退让。

　　真的伤脑筋，黄宁眉头微蹙，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先这样吧，此刻她已粗略规划好一些，不管如何，先尝试说服要紧，毕竟留给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想到这里，她急忙喊来王承恩，语气坚决：

　　“陛下现在何处，能去把陛下请来吗？生死存亡，十万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