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江户川洛雪

51、番外·安宁

　　“……左万宁，你放学之后能不能跟我一起走？”下课，安施诗来到左万宁桌前，敲了敲他的桌子。
　　“有什么事吗？”左万宁头也不抬地看着漫画书，语气生硬。
　　“我有事情找你。”安施诗有些尴尬，但还是说道。
　　“左哥，人家跟你说话，你态度就不能好点嘛。”庄绍祺坐在一旁，有些欲言又止。
　　“我没空。”左万宁淡淡地说。
　　“……”
　　安施诗无奈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放学，安施诗回到了家。
　　一推门，便是一股好闻的饭香味。
　　“安安，回来啦。”妈妈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跑出来。
　　“妈妈，哥哥他……”安施诗放下书包，坐在沙发上。
　　“都是妈妈不好。当年……我不该把对他爸爸的怨恨发泄在他的身上。”妈妈叹了一口气，“好了，洗手吃饭吧。”
　　“别这么说，妈妈，原本就是那个人对不起你。”安施诗摇头，“千错万错，都是那个人的错。”
　　“宁宁他……还是那个样子吗？”妈妈把饭菜端上餐桌，问道。
　　“嗯……他比起过去，变了很多……我觉得，他过得不好……”安施诗坐到餐桌前，拿起饭碗。

　　左万宁放下吃完的外卖盒子，随手丢在桌边。桌子旁边，堆了很多这样吃剩的外卖袋子。
　　从父母离婚，爸爸跟着第三者去国外，把他撂在这边，已经是第四年了。
　　安施诗……
　　他不知道安施诗找他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她想在中间缓和他和妈妈之间的关系，又觉得自己身为那个人的儿子，没资格再出现在妈妈的面前。
　　他爸爸做的事情，让他霎时间从骄傲的富家公子变成街头巷尾耻笑的对象。
　　他恨自己是那个人的儿子，却又不得不用着他的钱，住着他的房子，冠着他的姓氏。
　　他曾经厌恶被父母从孤儿院领养来，分走独属于他一人的爱的安施诗，如今却十分羡慕她，可以与那个人的关系断的干干净净，留在妈妈的身边。
　　可是大家都道父债子偿。或许他如今的孤独，正是在为那个人赎罪。
　　他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家里，落寞地摇了摇头。

　　安施诗吃过饭，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她打开微信列表，点开了庄绍祺的对话框。
　　班里的同学好像只有庄绍祺和左万宁走得比较近了，不然找他帮帮忙？
　　可是……她觉得庄绍祺似乎对自己有好感。
　　她对庄绍祺并没有什么感觉，也并没有想要和什么人谈恋爱的想法。
　　犹豫片刻，她还是发出了消息。
　　安施诗：在吗？
　　庄绍祺：在的，有事嘛？
　　对方几乎秒回。
　　安施诗：我有些事情想找左万宁，但是有些原因……他不太愿意理我，能不能请你帮帮忙？
　　她来找自己是为了找别的男生……
　　庄绍祺攥着手机，有些失落。
　　尽管如此，庄绍祺还是回复：
　　好，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

　　两天后，左万宁被庄绍祺拖进了一家饭馆。
　　“不年不节的，你非要请我吃饭干什么啊。”左万宁皱了皱眉，再次摇头拒绝。
　　“哎呀，这两天我家的保姆有事请假了，我妈做的饭太难吃了，这一个人吃饭多尴尬啊。”庄绍祺胡扯出一个借口，拽着左万宁往里面走。
　　“你妈妈做饭哪里难吃了？你还真是少爷口味啊。”左万宁无奈地放弃了挣扎，跟着庄绍祺走了进去。
　　“这边，走这边。”庄绍祺往里面的包厢走去。
　　“你还订包厢？你真是太有钱了……”
　　包厢的门打开，左万宁看见里面坐着的人，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怔愣在原地。
　　“对不起，我们走错了……”左万宁掉头就往外走，庄绍祺一把拉住他。
　　“没走错，就是这里。”庄绍祺轻轻地说。
　　“我……”
　　“哥，是我让他把你带来的。”安施诗站起来，“我们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左万宁沉默着，低着头。
　　“万宁，进来。”庄绍祺拽着左万宁走进去，关上门。“阿姨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左万宁依然沉默着，他的嘴唇在颤抖。
　　妈妈坐在对面的位置，看到他的一瞬间，鼻子便难以抑制地发酸。她拼命地抑制住自己的泪意，盯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
　　他长高了，变瘦了。
　　左万宁妈妈的眼前浮现出小的时候，那个有些小任性，却很乖巧听话的儿子。
　　气氛尴尬地沉默了一会，谁都没有说话。
　　“哥，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和妈妈……都很想你。”
　　安施诗轻声说道。
　　“呃，要不我先回避？”庄绍祺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在这里有些尴尬。
　　“不用。”左万宁抓住庄绍祺的胳膊，“你不用走。”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万宁，这么多年来，虽然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但是我知道……你心里的坎始终没有过去。”庄绍祺难得正色地对左万宁说。
　　眼泪颗颗落下。左万宁没有说话，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哭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安施诗走过来，坐到左万宁身边。
　　“我们知道……你怨着我们。高中入学以来，你从来没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不必要的话……”
　　安施诗声音有些担忧。
　　“当年的事情彼此各有难处……如果你不愿意原谅，那……”
　　“不，我没有……”
　　左万宁终于出声。他的语气带着哽咽，几乎是用气音挤出来了这几个字。
　　“宁宁……”妈妈终于抑制不住唤出他的乳名。
　　“自从那年和……你爸爸争夺你的抚养权失败之后，妈妈就……得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这么多年以来，我的心理医生一直和我说，我该去找你，不该把对你爸爸的怨气发泄在你身上……既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你……”
　　妈妈仰起头抑制自己的眼泪，“我一直想要去找你，可是一直以来都觉得你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或许还怨着我……妈妈不敢随便去打扰你。可是听安安说，你好像过得并不好……”
　　“妈，我从没有怨您……”左万宁抬手擦掉眼泪，却仍然止不住地落下来。他终于抬起头来，“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那个人伤害了你，我害怕我去找你，会让你联想到那个人，联想到他做的那些恶心的事情……”
　　“宁宁，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这么多年来一个人生活……”妈妈哽咽着说不下去。安施诗连忙过去安慰妈妈。
　　包厢里再次沉默下来，只能听到两个人隐忍的哭泣声。
　　“宁宁，妈妈决定要再次起诉，去跟那个人争夺你的抚养权。”妈妈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走到左万宁身边，“如果妈妈早知道那个人把你扔在这边不管不顾，妈妈无论如何也会把你带走的……”
　　庄绍祺拍了拍左万宁的肩膀，“万宁，别哭了。说开了，应该高兴才是。”
　　自他和左万宁初中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左万宁如此大的情感波动。
　　“妈，我，我很想你……也很想安安，我……”
　　左万宁多年来默默忍受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他哭得泣不成声，好像仍然是当年那个家庭分崩离析时，不知所措的小孩。
　　妈妈轻轻地抱住左万宁，像对待小的时候在学校受了委屈后回家哭闹的他一般。
　　“不哭了，宁宁，妈妈……不会再丢下你了。”

　　“原来你们俩是兄妹啊。”回去的路上，庄绍祺凑近左万宁，“亏我当时，还吃你的醋来着……”
　　“你吃我什么醋？”左万宁眼圈仍然红着，语气却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
　　“就是……当时安安找我，我还以为……她是喜欢你呢。”庄绍祺小声嘀咕道。
　　“安安也是你叫的？”左万宁冷哼一声，“真想不到你居然会喜欢她。”
　　“怎……怎么了？”庄绍祺的脸噌的一下红了，"小声点……她还在后面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人眼光太差劲。”
　　“……左哥，你能不能帮帮我追她什么的……”庄绍祺露出讨好的笑容，“我们这么多年哥们了，把她交给别人你也不放心嘛不是。”
　　“想都别想。我交给谁都不会交给你的。”
　　“你们俩在前面嘀嘀咕咕什么呢？”安施诗快走两步赶上来，“左万宁，你以后在班里不许再不理我跟你打招呼！”
　　“听到没，不许不理人家！”庄绍祺立马帮腔。
　　“哎，你们注意看车，不要走太快。”妈妈在后面嘱咐，“宁宁，慢点走，不急。”
　　“好好好，知道了。”左万宁看似无奈地扭过头去，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湿润的海风吹来，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此刻，为他们照亮了安宁祥和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