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江户川洛雪

44、第 44 章

　　“所以，这就是当时你和我说，让我不要再喜欢他……的原因吗？”
　　孙英泽仍然抱着温承熙的尸体。他安静地闭着眼，忽略掉身上的鲜血，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是的。”崔真叶垂下眼，“从你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我不要这样的命运。”孙英泽的眼中燃烧起十足的愤恨，“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温承熙？所有人都可以活下来，他却再也回不来……凭什么？”
　　他死死地咬着牙，声音带着极度愤怒与绝望的颤抖：“我要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冷风吹起孙英泽的衣摆，猎猎作响。
　　“你冷静一点。你要报复其实很简单，但是……这是温承熙用生命换来的，他……会愿意，让你为了他这么做么？”
　　不愿意。
　　他不会愿意的。
　　孙英泽很清楚。
　　温承熙，再也回不来了。
　　流转的往事，迷迭的时空，肆意的风雪，他的双眼不知望向何方，只知道他的心已经无处可归。
　　温承熙，我回去了五次，却回不到有你的那个时空；我寻觅了无数次，却找不到有你的那个未来。
　　他伸手，擦掉落在温承熙脸上的眼泪，抱紧了他。
　　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温承熙在霞光中回眸，轻唤他的名字。
　　“孙英泽？”
　　孙英泽轻吻温承熙冰冷的额头，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再也没有亮起。
　　他们的爱情来不及变老，便葬送在命运的玩笑。

　　元旦之夜。孙英泽拒绝了所有想要来找他的人，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短短几周的时间，孙英泽憔悴了许多。下巴上的胡茬已经许久不曾刮过，昔日帅气整齐的狼尾也乱成一团。
　　“温承熙，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在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
　　孙英泽坐在沙发前面的地上，背靠着沙发，面前的矮茶几上放着一瓶杰克丹尼威士忌和一个放了冰球的酒杯。
　　他低声对着空气自说自话，伸手打开瓶盖，给自己倒酒。
　　“这么多年来，除了李同旭，再也没有对我来说重要的朋友……我一度认为，我或许就注定该是个孤独的人，就在我即将认命的时候，我遇到了你。”
　　“那时候，我觉得，你好像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身上，有一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吸引着我。”
　　孙英泽仰头喝下杯中的威士忌。烈酒的味道辛辣苦涩，他却好像喝了口白开水一样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我一开始看得出来你有些怕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怕我，会对我那么的不信任……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像过去一样直接甩手走人，不管不顾……我甚至开始试着去改变自己，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
　　“后来，我开始慢慢了解你，慢慢知道你的不信任，你的害怕，你的防备，都来自于你与我相似的孤独。那时我浑然不觉自己对你的情感，只以为自己是太久没遇到新的朋友才会格外在意。温承熙，你说，我是不是很迟钝？”
　　“那一次，那一次我和你一起放学，你就那样站在路上，站在黄昏里叫我的名字，好像就是那一瞬间，我终于发觉，我很需要你，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喜欢你的温和，喜欢你的明媚，喜欢你的笑，看到你开心，好像世界都明亮了……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你，可是……”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窗外的烟花肆无忌惮地绽放，在昏暗的屋子里投下五光十色。
　　人群的欢笑被隔绝在窗外。孙英泽的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滚落，他给自己倒上一杯又一杯的酒，任凭酒精冲击着他的意识。
　　“几次三番地，我回到过去，却只不过是徒劳……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你死在我的眼前，而我一次又一次地痛恨自己的无力……”
　　“我开始害怕。尽管我讨厌逃避，讨厌懦弱，可是我更加不敢用你的生命去做赌注。我阻止你去以身涉险引出凶手，又向你隐瞒了崔真叶的线索，只是希望你不要去找到他那里，不要再试图破解这个谜题，能够好好的，做我的温承熙……”
　　“可是我只能瞒得住你，却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展。尽管我清楚以你的聪明，迟早都会发现，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快。”
　　“我向你坦白，你告诉我你放弃了，不会再去找那些线索。我真的好开心，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小心谨慎，我就能保护好你。”
　　“温承熙，你知道你有多过分吗？”
　　冰球慢慢融化，孙英泽索性不再用杯子，抓起酒瓶便往嘴里灌。
　　没有了冰块的威士忌愈发性烈，炽热的灼烧感沿着食道向下，似乎点燃了一道火，五脏六腑都燃烧了起来，又蔓延到四肢百骸。
　　孙英泽却浑然不觉，他笑了起来，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怎么可以瞒我瞒得这样好，叫我看不出一丝一毫你要离开的意思。如果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失去你，我一定会带你去更多的地方玩，带你去吃更多的美食，去看更多没见过的风景……”
　　“可是我现在，甚至都不能再看你一眼。”
　　“我记得那一次我从噩梦中惊醒，看到你坐在我床边，抓着我的手……可是我现在从噩梦中惊醒，只能看到比噩梦更残酷的，没有你的现实。”
　　“原本我们约好，要一起迎接很多个新年……第一个新年都没有到，你就离开我了。”
　　“温承熙，你食言了，你和我做的那些约定，你一样都没有做到。”
　　“可是我又怎么忍心怪你……温承熙，你一定很疼吧……每一次都是这样，每一次，我都恨不得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是我……”
　　最后一滴酒咽下，孙英泽抓着酒瓶的手终于卸去力气，酒瓶应声落地，摔作碎片。
　　“最后一件事，温承熙，我知道你不喜欢烟味和烈酒，我一直瞒着你，从不敢让你知道我抽烟喝酒的事。”
　　“温承熙，我好想你。”
　　如同孙英泽拼尽全力握紧，却始终无法留他在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