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江户川洛雪

40、第 40 章

　　和其他人分开后，孙英泽和温承熙、李同旭往回走。
　　孙英泽伸手，想要拍掉温承熙头上的雪，却被温承熙抓住手腕。
　　“我给你拍一下，不然头发要湿了。”
　　“不用。”温承熙摇摇头，“听没听过有一句诗？”
　　“什么诗？”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温承熙攥紧了孙英泽的手。
　　“我们不用靠一起淋雪才会共白头。”孙英泽轻轻拍掉雪，给温承熙扣上帽子，“我们一定会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的。”
　　“……嗯，会的。”只此一句，温承熙的眼泪差点落出来。他拼命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应了一声。

　　回到家中，孙英泽让温承熙先进屋，自己出来送李同旭。
　　“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找得到路。”李同旭摇头，边走边说。
　　孙英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走。
　　李同旭的时间其实很紧。他原本就只有三天时间，从他们原本的城市到这里来，路程就需要半天。
　　他到这里来，是为了和孙英泽道别的。
　　他的成绩不好，家里人准备高考后就送他出国。
　　“最后一段路了。”孙英泽把李同旭送到他住处的门口。
　　“嗯。”李同旭简单地应了一声。
　　“李同旭——”孙英泽沉默了一会，刚叫出李同旭的名字，便被他打断。
　　“不用说那么多，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想说什么，我还不清楚吗。”
　　李同旭故作轻松地拍拍孙英泽的肩膀，“回去吧，温承熙还在等你呢。”
　　“再见……阿旭。”
　　孙英泽叫出那个幼时的昵称，随后转身往回走去。
　　他的身后，李同旭仰起头，睁大眼睛盯着昏黄的路灯。
　　男子汉的离别，不需要眼泪。
　　看到孙英泽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李同旭转身上楼。
　　此去再难有归途，往后长路漫漫，他们两人用自己的方式，对这段发小情谊郑重地道了别。
　　微信的聊天页面，两人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最后的两个字：
　　珍重。

　　“蔓草，我全都告诉他了。”
　　崔真叶坐在家里，对着那台老式手机说道。
　　“蔓草，那孩子真的很聪明，我并没有对他说很多，他就全都明白了。”
　　“蔓草，如果我们的孩子能长大，一定也很聪明吧。”
　　崔真叶对着那台老式手机絮絮叨叨，讲了很久的话。
　　而电话，却根本没有接通。
　　他却仿佛没有察觉，继续自说自话，只是眼圈慢慢红了起来。
　　“……蔓草，我没拦住你，也没拦住他。”
　　最后一句话落下，手机从崔真叶手中滑落，他抱住了头，肩膀不住地颤抖着。
　　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他绝望又压抑的哭声。

　　机场里，庄绍祺独自一人在机场等着飞机。
　　临近登机时间，他再次往上来的电梯处看去。
　　果然……没有人。
　　她一定不会来送他的……
　　庄绍祺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箱，打算往登机口去。
　　此刻正是凌晨，夜色笼罩着整个城市，有一种说不出的深邃感。
　　突然，身后传来奔跑的声音。
　　庄绍祺下意识地回头，却看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施……施诗？”庄绍祺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听说你要去集训了？”安施诗小跑着向他走来，“就这么走了么？”
　　“……嗯。”庄绍祺难得正经起来，应了一声。
　　“还回来么？”
　　“应该是不回来了。”庄绍祺整理了下情绪，再次露出笑脸，“我不回来多好啊，现在你可以好好学习，旁边也没有人烦你了……”
　　“……真的，以后都不回来了？”
　　“真的。”庄绍祺仍然在强颜欢笑，“你总是说没有我烦你的话，你的成绩一定比现在好得多……我现在走了，你要是没进步，我可看不起你。”
　　“……”安施诗叹了口气，“你真的非走不可吗？”
　　“嗯，非走不可。”
　　安施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他挥挥手，“再见。”
　　“不过，想想，以后没有你吵吵闹闹的，可能还会不习惯吧……”安施诗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走吧。”
　　“……哦，那我走了。”庄绍祺再次转身，一步一步向前走。
　　“珍重，希望你……前程似锦。”
　　安施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庄绍祺回头，她仍然站在那里。
　　机场响起催促的广播，时间不允许他再磨蹭下去。
　　“走吧。”
　　庄绍祺抿着嘴，眼圈有些红，却不得不继续向前走。
　　“绍祺，一直以来……谢谢你。”
　　“其实我没有烦过你！我会想你的！”
　　最后几句，安施诗的声音很大，拖着长音。
　　庄绍祺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去。
　　他最终还是没能把那句话说出口。
　　就此别过了，往后的路很长，却不会再有对方。

　　公园里，左万宁沿着湖边散步，最终坐在了湖边的亭子里休息。
　　左万宁望着那日他们打雪仗的地方，默默出神。
　　小的时候，每到下雪天，妈妈都会带着他和安施诗一起堆雪人。
　　小小的他，和小小的安施诗，滚动着大大的雪球，卖力地推到妈妈身边。
　　“宁宁和安安真棒！”妈妈总会温柔地夸赞他们，然后给他们甜甜的巧克力。
　　“辛苦劳作的小朋友应该得到奖励。”妈妈总是这么说。
　　突然，左万宁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的，竟然是妈妈的号码。
　　他颤抖着手接通电话，对面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宁宁，是妈妈。”
　　“宁宁，妈妈这里下雪了，你在那里冷吗？”
　　“宁宁，妈妈……想你了。妈妈不该把对你爸爸的怨恨发泄在你的头上……这几年过去，心理医生一次又一次地劝我，直到现在，妈妈总算……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宁宁，你……是宁宁吗，你不说话……是不是在怪妈妈？”
　　“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觉得是我对不起你……我想你了。”
　　左万宁的眼泪落了下来，他终于痛哭出声，像在幼儿园受了委屈，扑在妈妈怀里嚎啕大哭的孩童。

　　一连数日都没有下雪，街道上的积雪已经消融了大半。
　　“外面真的好冷。”孙英泽去外面丢了趟垃圾回来，冷得直搓手。
　　“快来，我泡了茶，来喝一点。”温承熙没抬头，专心看着手里的书。
　　“你用什么烧的水？”孙英泽警惕地走进厨房。
　　“……电热水壶，自动的那个。”
　　“哦。”孙英泽这才放心地坐了过去。他趁温承熙专心看书的功夫，把冰凉的手伸到了温承熙的脖子里。
　　“……孙英泽！”温承熙被冰得一个激灵，连忙躲开，“你手好凉。”
　　“给我暖暖。”孙英泽坐过去，抱住温承熙。
　　“……”温承熙放下书，把孙英泽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行了吧？”
　　孙英泽满意地点点头，温承熙无奈地笑笑。
　　“这几天……都不下雪吧？”温承熙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天气预报是没有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问一下而已。”温承熙摇摇头，“马上就是12月了。”
　　“嗯。这次……是我和你走过最长的一个时间线。”孙英泽抱紧他，“我觉得，这次我们可能真的逃掉了。”
　　“嗯，可能吧。”温承熙点点头，“等到春天，我们就去其他的城市，到那个时候，我们去看樱花吧。”
　　“好啊。”孙英泽开心地一口应下，“温承熙，我们是不是以后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应该可以吧？”
　　“太好了。”孙英泽眉眼里都是溢出来的开心，“我终于可以好好地和你在一起了。”
　　他紧紧地把温承熙拥在怀里，脑袋搭在他的肩上。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只是，一个人脸上洋溢着喜悦与满足。
　　而另一个人脸上，是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此刻无数对恋人正在对彼此许下永远的誓言，亦有无数对离人正在盼望着久别的重逢。
　　而他们浑然不知，他们认为的来日方长，可能已经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