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江户川洛雪

34、第 34 章

　　“温承熙，那条项链……”孙英泽也看到了，他猛地回头，看向温承熙。
　　“……庄绍祺，你知道她脖子上那条项链的来历么？”温承熙定了定神，问道。
　　“诶？不知道啊……这条项链，有什么问题么？”庄绍祺被吓了一跳，“不然……我去问问左哥？他们俩认识的比我早，小时候就认识来着。”
　　温承熙低头，解下了自己颈间的项链，“我也有一条这样的项链。”
　　“这是巧合，还是……”孙英泽抬头看向温承熙。
　　机器人的追杀，崔真叶的回避，时间的重置，两个被时间和死亡诅咒的人，身上戴着相同的玉珏……
　　孙英泽倏然感觉背脊发凉。
　　他一直在阻止温承熙寻找的真相，似乎已经不是无动于衷地立在那里，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向他们靠近，而他们避无可避。

　　“真叶，你到海王星实验所了吗？”
　　“你忘了？总部给我配了量子传输仪，不需要奔波的。”崔真叶揉着太阳穴，“还有多久？”
　　“快了。按照天文部的预测，最后一组实验可能来不及进行了。第十五号和第十六号实验体是倒数第二组了。”
　　“终于快要到头了。”崔真叶长出一口气。
　　“可是，你……”
　　“没事的，蔓草。”
　　“我一直在找能让你活下来的办法……”
　　“不要找了，专心配合总部的实验吧。时间在我的身上不起作用，没有办法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面对……”
　　“你可以的，如果你还能记得我，那我就仍然存在；如果你不记得我，那你就替我，开启新的人生，好好地活下去。”
　　另一边，远在极地科研中心的林蔓草放下电话，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北极光闪烁在极夜的天空，像悲悯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即将毁灭的星球；又像婉转的音符，在吟唱着流转的时空。
　　人们总是期待着一觉醒来的黎明。而在极地，漫长的极夜中，不管醒来几次，看到的都是寂灭的夜空。
　　而也只有在极地科研中心的人知道，地球即将面临着什么。
　　一切终会逝去，只有死神永生。
　　是上天的恩赐给了他们与死神的镰刀对抗的武器，他们决定着，地球能否等来黎明。
　　林蔓草穿上了厚厚的棉衣，走出科研中心的大门。
　　“林前辈，今天下班这么早么？”路上遇见的同事恭敬地向她打招呼。
　　“嗯，今天有些累。”林蔓草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她在雪地里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到达了一座藏在冰山后的小房子。她拉开房门，通过了一系列人体生物检测后，踏进屋内。
　　这座房子，如果不通过检测强行闯入的话，会引发爆炸，毁掉这附近的一切。
　　屋内只有两个钢化玻璃罩，其中一个装着一幅小孩子的涂鸦，涂鸦上，放着一缕细细的头发。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抱歉来迟了。今天老师有些拖堂。”镇上的一座咖啡馆，左万宁和庄绍祺带着一个女生姗姗来迟。
　　“没事，我们老师也一样。”温承熙宽慰地笑笑，“坐吧。”
　　“你们也是学生？”左万宁问。
　　“是啊。”温承熙点点头，“我们也是高中生呢。”
　　“那你们不上学吗？”庄绍祺好奇地问。
　　“嗯……暂时不上。”温承熙看向有些拘谨地坐在左万宁旁边的女生。“这位……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女生吧。你好。”
　　“你好……我叫安施诗，是左万宁和庄绍祺的同班同学。”安施诗有些拘谨地向孙英泽和温承熙打招呼。
　　“我叫温承熙，他叫孙英泽。”温承熙礼貌地向安施诗点点头，“安小姐，想必他们两个已经和你说过时间重置的事情了。”
　　“啊，你叫我安施诗就好……是的，那些事情，是真的么？”安施诗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我，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么？”
　　“当然是真的，实不相瞒，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让他们把你叫出来的。”孙英泽伸手，越过温承熙的肩膀，轻轻解下他颈间的项链，“这条项链……你应该不陌生吧。”
　　“我……我也有一样的项链！我父母说，这是护身符，让我无论如何要贴身携带……”安施诗也解下自己的项链，递了出去。
　　两条项链一模一样，在灯光下闪过诡异的红光。
　　“你父母？”温承熙托起腮，“抱歉可能有些冒犯，你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么？”
　　“没有，我没有见过我的父母……这条项链是我家的管家给我的，她说我的父母在从事一项绝密的科研项目，不能与我联系……从小到大一直是管家在照顾我。”安施诗垂下眼，说道。
　　“啊？你没有见过你的父母……”庄绍祺有些震惊，似乎想问些什么，左万宁给他使了个眼色。
　　温承熙思考了片刻。孙英泽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原来如此，我想我大概清楚了……”
　　“你清楚了？你清楚什么了？”孙英泽压抑着心底的紧张看向温承熙。第一次，他看到温承熙的眼中毫不掩饰地带着冷意。
　　“或许，我们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父母。”温承熙淡淡地说。
　　“啊？”四人一同发出诧异的声音。
　　“你们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温承熙的目光扫视四人，轻轻开口。
　　“我的话，大概是三四岁？”孙英泽挠挠头。
　　“我差不多也是那个时间吧……应该还要早一点？我对我在幼儿园时候的事还有些模糊的印象。”庄绍祺仔细想了想。
　　“我也是。”左万宁简单地答道。
　　“你们……你们为什么可以记得那么早的事情……我，我最早只能想起来七岁时候的事情……”安施诗带着惊讶的神情看向其他三人。
　　“没事的，安施诗，因为我的记忆也是从七岁开始的。”温承熙平静地说道。
　　“你们不觉得很熟悉吗？相同的背景，相同的项链，相同的境遇……冒昧地问一下，安施诗，你今年多大了？”
　　“16岁。”
　　“——还有相同的年龄。唯二不同的，是地点与性别。你们不觉得，这些条件很熟悉吗？”
　　“温承熙……”孙英泽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坐了起来，担忧地看向温承熙。
　　“控制变量法。”温承熙轻轻吐出五个字。“这是一场实验。”
　　“实验？”安施诗大惊失色，“那，那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温承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
　　为自己而活？
　　这句话，放在他的身上，像一个笑话。

　　晚上，温承熙坐在床上，靠在床头，一言不发。
　　孙英泽从外面走进来，默默地坐到床边，无声地盯着他看。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温承熙轻轻开口：“孙英泽，我是谁？”
　　“你是温承熙，是我最爱的人。”孙英泽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不要再想了。你从回来到现在一直面无表情，话也不说一句……”
　　“安施诗还在伤心么？”温承熙低下头。
　　“不知道，左万宁和庄绍祺把她送回家之后打算陪她一会，但是她拒绝了……温承熙，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也很难过。”孙英泽叹一口气。
　　“孙英泽，我是个实验品。我是为了实验而创造的生命，我活着或者死去，都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一个实验……”
　　温承熙声音异常的平静，但是孙英泽听出来了他尾音的颤抖。
　　“温承熙，你在说什么胡话？”孙英泽把他抱进怀里，“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你为自己而活，也没有人有资格去赋予你生存的意义……活下去的信念，是自己给的，你憎恨命运，憎恨这该死的实验，你就去打破它啊！”
　　“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我本就不该参与这世间。”温承熙挣开他的怀抱，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第一次爆发了自己的负面情绪。
　　“温承熙，看着我。”孙英泽抬起他的头，“你有我，知道吗？我为你而来，也以你为我的归宿。温承熙，独你一人，胜过人间无数。”
　　“……孙英泽，你为什么喜欢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温承熙没有看孙英泽，他移开目光，推开孙英泽的手，声音带着陌生的冰冷。
　　“为什么喜欢你？……我也不知道，当我发觉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已经陷得很深了。我不知道你哪里值得我喜欢，但是又觉得你哪里都值得我喜欢……你觉得你到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别人安排好的，对不对？”孙英泽深吸一口气，紧紧牵住他的手，第一次不顾他的挣扎牢牢把他抱在怀里，“可我的爱是真的，温承熙，我们的相遇或许也是别人安排的，但我很感激他的安排，我是真真切切地在爱着你……温承熙，我曾经也是一无所有，可是遇到你之后，我就什么都有了。”
　　温承熙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不再挣扎，眼泪无声地自眼角溢出。
　　“温承熙，不许再说丧气话了，也不许自暴自弃，好不好？你还有我，你一直有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站在你身边支持你。”
　　“……孙英泽，我只有你了。”
　　温承熙的耳朵贴在孙英泽的心口，听着他胸腔中的搏动。
　　“我陪着你。我不会怕，我相信我爱的你也不会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