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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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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心医院诊室内的光线被调节成一种过于柔和的暖白色,试图营造安抚的氛围。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医生衣冠楚楚,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像黏腻的触手,在温珩身上来回逡巡。
“那么,步先生,”德尔塔医生拖长了语调叫着温珩临时捏造的身份,手指装模作样地在光屏上滑动,上面显示着温珩伪造的腺体健康基础问卷,“你感觉最近的信息素水平稳定吗?有没有出现特别难以自控的波动?尤其是在遇到某些特定Alpha的时候?”他的问题早已超出了常规问询的范围,带着令人不适的探询和暗示。
温珩垂着眼睫,面色平静无波。这种程度的言语骚扰,于他而言甚至激不起半点恼怒。在龙渊基地,那帮Alpha队友们开的黄腔比这露骨粗野十倍,最初或许还会让他尴尬,后来便也习以为常,甚至能被推出去执行需要美人计的任务时,还能冷静地评估成功率和风险。在枯燥艰苦的边境服役生涯里,性和各种粗俗笑话不过是排解压力的最常见方式,无关个人喜恶,更像一种另类的团队粘合剂。
“很稳定,医生。”温珩的尾音刻意向下,隐隐透着些委屈与糯糯。
“是吗?”医生向前倾身,胳膊肘支在桌面上,手指交叠,“很多像你这样的年轻Omega,总是过于羞怯,不愿意坦诚面对身体的本能需求。这很正常,但讳疾忌医可不好。”他话语里的“引导”意味几乎毫不掩饰,“或许我们需要一些更深入的……检查。比如信息素应激反应测试,那需要在一个相对私密隔离的环境,由专业的Alpha医护人员进行引导和观测……”
温珩抬起眼,目光似乎有些无措,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医生放在桌面的手背,一触即分,留下微凉的触感。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合体的便服勾勒出纤细柔韧的腰线。“应激测试?会很麻烦吗?我……我只是最近觉得有些容易疲倦。”他语气里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犹豫和依赖感。
医生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有些异常。猎物似乎并未强烈反抗,甚至流露出一丝可趁之机,这让他胆子更大了几分。“麻烦?为了健康,一切都是值得的。”他笑着,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更加温和可靠,“我们医院有最先进的设备和最专业的团队,尤其擅长处理你这类的情况。很多显贵家的Omega都秘密来这里做养护。”他话语间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炫耀。
“养护?”温珩适时地表现出好奇,身体又微微前倾了些许,仿佛被话题吸引。
“哦,是的。”医生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关注的感觉,压低了些声音,“不仅仅是简单的抑制剂调配。我们致力于从基因层面优化Omega的生理状态,缓解腺体压力,甚至……嗯,提升某些方面的潜能和吸引力。”他话语含糊,却刻意点了点“基因”和“潜能”这几个词,像是在展示一个诱人却危险的糖果,“当然,这些属于高端定制服务,需要对客户进行非常严格的筛选。”
温珩的心跳略微加速,但脸上依旧是那副略带懵懂的神情。他又试探着问了几个关于“养护”效果和流程的问题,医生显然把他当成了一个对自己容貌体质颇为在意、又有些怯懦的普通Omega,言语间甚至隐约抱怨了一下提供某些“核心原料”的上游供应商要求苛刻、交接麻烦。
有用的信息混杂在大量吹嘘和骚扰之中。温珩基本确定,这家医院确实在进行非法的腺体相关实验或处理,但这个医生,显然只是个接触外围业务、甚至可能并不完全知晓内情的中间人。
就在医生越说越兴奋,几乎要隔着桌子将那张泛着油光的脸凑到温珩面前时,温珩脸上的怯懦和无措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淡的平静。
医生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颈侧遭到一记精准迅猛的劈砍,眼前一黑,肥胖的身体顿时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温珩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迅速起身反锁了诊室的门。他利落地将医生拖到角落,用找到的约束带捆好,塞住嘴。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没有发出任何多余声响。
接下来是办公桌的光脑。破解密码费了点功夫,医院的安保系统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但并非不可逾越。他绕过了几层防火墙,终于进入了一个加密目录。
一份长长的名单跳了出来,里面记录着许多匿名或化名的客户信息,后面附着接受的“治疗”项目代码和日期。温珩快速浏览,心脏渐渐沉了下去。项目代码大多晦涩,但结合案卷和医生刚才的透露,几乎可以肯定与非法腺体实验和基因编辑有关。失踪的Omega名字可能隐藏在这些化名之后。
他快速将名单数据下载到便携存储器中。目光扫过目录下的另一个文件夹——供应商及特殊合作方评估。
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那个文件夹。
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公司名单,而是一些个人的就诊记录和评估报告。他快速滑动光屏,目光骤然定格在一份文件名仅为编号,但缩略预览图却显示着照片的报告上。
照片上的人,眉眼冷峻,下颌线紧绷,正是于慈。
温珩的手指瞬间僵住,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份文件,想要点开查看的瞬间——
哒。哒。哒。
清晰而规律的脚步声自门外走廊由远及近传来,沉稳有力,目标明确地朝着这间诊室而来。
温珩瞳孔一缩,瞬间切断与光脑的连接,拔出存储器。来不及细想,他猛地环顾四周,视线锁定在那张高大的多功能治疗床下。他一脚将昏迷的医生踢进床底最内侧,自己也随即矮身钻了进去,屏住呼吸,紧紧贴靠着冰冷的地板和医生肥胖温热的身体。
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诊室的门锁发出轻微的电子音——不是被钥匙打开,而是直接被某种权限极高的指令解锁了。
门被推开。
一双擦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踏入视线,步伐稳健,停在房间中央。来人没有立刻说话,似乎在审视着房间。温珩甚至能感觉到一道的视线扫过办公桌、椅子以及他藏身的治疗床。
空气凝滞得可怕。床下的空间极其狭小,医生身上浓烈的古龙水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温珩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但他控制着每一块肌肉,连最细微的呼吸都压到极致,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那人在房间里停留了大约一分钟,或许更短,但在温珩的感觉中却无比漫长。随后,皮鞋移动,走向了办公桌。光脑屏幕被点亮的声音细微地传来,接着是快速操作光屏的滑动声。
几分钟后,操作声停止。
皮鞋再次移动,径直走向门口,离开了诊室。门被轻轻带上,落锁声再次响起。
床下的温珩又等待了足足五分钟,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挪动几乎僵硬的身体,从床底钻了出来。他迅速检查光脑,发现刚才浏览过的目录访问记录果然被彻底清空了,干净得仿佛从未有人动过。
来不及懊恼,他快速将医生重新归位。听了一下门外没有动静,他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锁,闪身而出,混入走廊上逐渐增多的人流中,低着头,快步离开。
返回星盾司署,一种莫名的低压气氛笼罩着走廊。温珩径直走向临时办公室,推开门的瞬间,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于慈正坐在他的办公桌后,背对着门口,看着窗外曙光城永恒不变的霓虹夜景。听到开门声,他缓缓抬头,冷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几小时前出现在那家可疑医院诊室里的人根本不是他。
“回来了。”于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冷淡,听不出任何异样,“圣心医院那边有什么发现?”
温珩压下心头翻涌的无数疑问和那瞬间瞥见病案记录的惊悸,面色如常地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将存储器放在桌上:“套到些零碎信息,提到了基因优化和腺体潜能开发,可能与失踪案有关。这是我从他电脑里拷回的客户名单,需要进一步分析。”他省略了自己动手和险些被发现的过程,也绝口不提那个文件夹和于慈的病案。
于慈的目光扫过存储器,又落回温珩脸上,他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突然返回,仿佛他只是按计划述职归来。
寒暄几句后,温珩打开自己的终端,开始投入工作。
办公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终端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光屏闪烁的光芒。于慈也没有离开,就那样坐在那里,不知道是在监工还是在思考。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却仿佛横亘着深不见底的迷雾。
夜深人静,总部大楼大部分区域都已熄灯。温珩回到自己的小单间,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枚小小的存储器,连接上经过加密加固的个人终端。名单再次展开,他跳过那些客户信息,直接找到了那个标着编号的文件夹。
于慈的照片再次出现在屏幕上,旁边是冰冷的编号和一串加密状态标识。
温珩的手指悬在打开文件的指令上,指尖微微有些发凉。理智告诉他,窥探上司的隐私,尤其是可能涉及医疗隐私的内容,是极其越界且危险的行为。于慈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背后可能牵扯着远超他权限和想象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任务至上。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无论它指向何人,事关那些失踪的Omega,事关可能动摇联邦根基的阴谋。职责压过了一切个人顾虑。
他闭了闭眼,胸腔深深起伏,一次短暂却近乎窒息的静默吞噬了所有杂音。再度睁眼时,所有犹豫已被强行碾碎,只剩下坚定的决意。
指尖毅然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