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空旧梦》等等不等

46、不能掉面

　　周三早晨八点，温满站在公司打印机前，眼睛干涩得像是撒了一把沙子。
　　她已经连续熬了两个通宵修改"悦童"项目的方案，这是公司今年最重要的儿童教育类客户。
　　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一页页还带着温度的纸张。
　　温满将它们整理好装订成册，手指因为咖啡因过量而微微发抖。
　　这是她修改的第七版方案，几乎推翻了最初的所有构想，完全按照林空青的建议重构。
　　"这么早？"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温满手一抖，装订好的方案差点散落一地。
　　她转身看到林空青站在那里，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剃须水香气。
　　"刚...刚做完最终版。"温满把方案递给他，"请您过目。"
　　林空青接过文件夹，眉头微蹙："你熬夜了？"
　　温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浮肿的眼袋："没关系，项目要紧。"
　　林空青翻开方案快速浏览，表情莫测。
　　温满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评判。
　　过去两周，她已经习惯了林空青近乎苛刻的要求，每个数据必须有三个来源佐证，每个创意点必须有市场调研支撑，每项预算必须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整体思路对了。"林空青合上文件，"但细节还需要打磨，九点会议室见。"
　　温满的肩膀垮了下来，又是一轮修改。
　　她机械地点点头，转身走向茶水间，急需一杯黑咖啡续命。
　　"温满。"林空青突然叫住她，"今天下班后...我有话跟你说。"
　　温满的心跳漏了一拍："好的。"
　　九点整，项目组全体成员聚集在会议室。
　　温满坐在投影仪旁，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林空青坐在长桌尽头，面容冷峻如常。
　　"开始吧。"他简短地命令道。
　　温满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开始讲解。
　　最初的几分钟，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随着内容的深入，她渐渐找回了自信。
　　这是她倾注心血的作品，每一个细节她都了然于胸。
　　"所以我们最终确定了'学习是一场冒险'的核心概念，通过游戏化设计..."温满流畅地切换着幻灯片，展示精心设计的互动环节和视觉效果。
　　会议室里的同事们不时点头，甚至有人小声赞叹。
　　温满偷偷瞥了一眼林空青，他正专注地盯着屏幕，表情依然严肃，但至少没有皱眉，这在他那里已经算是积极反馈了。
　　"最后是我们的执行时间表和预算分配。"温满切换到最后一组幻灯片，"考虑到客户的季度规划，我们建议在..."
　　"停。"林空青突然打断她，"这个时间表完全不现实。"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温满的手指僵在翻页笔上。
　　"你计算过每个环节所需的人力吗？"林空青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个线下活动的筹备期至少需要三周，而你只给了十天。"
　　温满的喉咙发紧："我...我认为可以通过并行工作流程缩短..."
　　"认为？"林空青挑眉，"有数据支持吗？有成功案例吗？还是说这只是你的'认为'？"
　　每个问题都像刀子般精准扎在温满的弱点上。
　　她的脸颊烧了起来，视线开始模糊。
　　不，不能在这里哭，绝对不能，不然就掉面了，命可以不要，面子不要不行。
　　"还有这个预算。"林空青继续道："你把40%放在社交媒体推广上，却只给内容创作留了15%。没有优质内容，你拿什么推广？花哨的广告词吗？"
　　温满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她能感觉到同事们同情的目光，但更让她难受的是自己的无力反驳，林空青说的每一个点都是对的。
　　"重做。"林空青将文件夹合上，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新版本。"
　　温满机械地点点头，麻木地收拾材料。
　　会议草草结束，同事们迅速散去，没人敢留下来安慰她，林空青还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翻看其他文件。
　　走出会议室，温满直奔洗手间。
　　锁上隔间门后，她终于让眼泪无声地滚落，不能发出声音，不然给别人听到了，面子就丢大发了。
　　不是因为批评本身，而是因为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两个通宵，七次修改，换来的依然是"不够好"，是个人都受不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温满擦干眼泪，看到一条来自林空青的消息："今晚七点，家里见。"
　　简短的七个字，却让温满的心揪了起来。
　　家里见？是要正式通知她搬出去吗？还是更糟，要解雇她？
　　晚上七点半，温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推开门，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
　　林空青站在厨房里，身上套着一件深蓝色居家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洗手吃饭。"他头也不回地说，手里的锅铲熟练地翻动着什么。
　　温满愣在门口，一时无法将眼前这个居家男人与白天那个冷面总监联系起来。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和一盘清炒时蔬。
　　林空青端上一锅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浓郁的香气让温满的胃不由自主地叫了起来。
　　"先吃饭。"林空青盛了一碗米饭递给她，"吃完再谈工作。"
　　温满小口吃着牛腩，肉质酥烂，番茄的酸甜恰到好处，心里想着：“为什么下班还要聊工作？”
　　她偷偷抬眼打量对面的林空青，他吃饭的样子很专注，几乎不发出一丝声响。
　　"你..."温满鼓起勇气开口："你为什么生气还给我做饭吃..."
　　"因为那是工作。"林空青放下筷子，"在家不一样。"
　　"但批评的内容是一样的。"
　　"方式不同。"林空青直视她的眼睛，"在同事面前，我必须公事公办，私下里..."他顿了顿，"我知道你尽力了。"
　　这句简单的认可让温满鼻子一酸。
　　她急忙低头扒饭，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不能哭，尤其是现在。
　　吃完饭，林空青出人意料地端出一盘切好的水果："去客厅吧，把你的方案拿来。"
　　温满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林空青凑近屏幕，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香气又飘了过来。
　　温满试探性开口：“下班了还要继续工作吗？能不能明天…”
　　"看这里。"林空青没有理温满，他自顾自的指着时间表，"你的问题在于线性思维。为什么一定要等A做完才能做B？"
　　温满妥协的皱眉思考："因为通常..."
　　"通常就是平庸。"林空青打断她，"客户要的不是通常，是突破。"
　　他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快速画出几个并行的箭头："试试这样，策划、设计、场地同步进行，风险更高，但时间能节省40%"
　　温满眼前一亮："对呀！我们可以先确定核心框架，细节同步填充！"
　　她夺过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林空青微微挑眉，但没有阻。
　　温满完全沉浸在思路中，忘记了身边的男人是她的上司，忘记了白天的难堪，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还有预算！"她兴奋地说："如果我们把内容创作外包给专业工作室，虽然单价高，但效率翻倍，总体成本反而下降！"
　　林空青的嘴角微微上扬："思路对了。"
　　温满想了一下，犹豫不定的看着林空青：“可是这风险会不会…”
　　林空青看着电脑：“高风险，高回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你的方案风险降低。”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们像两个默契的搭档一样完善着方案。
　　林空青提出框架，温满填充细节；温满遇到瓶颈，林空青三言两语点拨。
　　不知不觉间，两人越坐越近，肩膀几乎相贴。
　　"好了！"温满最后检查了一遍，长舒一口气，"这个版本绝对没问题了。"
　　她转头看向林空青，发现他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注视着她。
　　不是上司看下属的评判，不是室友之间的礼貌，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欣赏。
　　"怎么了？"温满下意识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东西？"
　　林空青移开视线："没有只是..."他顿了顿，"你工作时的样子很专注。"
　　温满合上电脑的动作一顿：“我知道，你可能因为我的外貌，会断定我是个花瓶。”
　　她边收拾边往房间走：“毕竟我长的确实很花瓶，但是我对待工作是认真的，这点你就得细细观察了，事实证明，你观察的很仔细。”
　　"温满。"林空青叫住她，"今天在会上...我话说重了。"
　　温满惊讶地转身，林空青竟然在道歉？那个据说在总部骂哭过无数下属的"冰山总监"？
　　"没关系。"她轻声说："你说的都对，我确实考虑不周。"
　　"但你学得很快。"林空青站起身，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你反差挺大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温满抬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神深不见底。
　　"没什么。"林空青后退一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