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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广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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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馆仓库的门被拉开一道缝隙,沈晏行的脸隐在昏暗的光线里,更显得肤色瓷白,五官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那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眼尾的泪痣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此刻却盛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与警惕,仿佛全然为外面的变故悬着心。
“别慌,慢慢说,王浩具体怎么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能奇异地安抚人心的沉稳,目光快速扫过门外惊慌失措的李玲雪和远处看台角落骚动的人群。
李玲雪看到他,像是抓住了主心骨,急急道:“他一直喊冷,缩成一团发抖,脸色白得吓人,我们想给他喝点水,他好像有点……有点意识不清了,还、还差点咬到张昊的手!”
“咬人?”沈晏行眉头蹙起,这份担忧显得无比真实。他侧身让出位置,对身后的顾免道:“顾免,拿上应急箱,我们去看看。”
顾免沉默地跟上,手里紧握着水果刀,眼神冷冽地扫过全场,如同护主的獒犬,无声地隔开可能存在的危险。他的存在本身就让慌乱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只是那目光中的寒意让人不敢靠近。
两人走到看台角落。王浩蜷缩在几张拼起来的垫子上,浑身剧烈地颤抖,牙关咯咯作响,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胳膊上的伤口周围,那不祥的暗红色已经蔓延开,皮肤下的青黑色血管隐隐浮现,显得异常狰狞。他的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确实已近乎失去理智。
张昊和另外两个女生远远躲开,脸上写满了恐惧。
“王浩?能听见我说话吗?”沈晏行蹲下身,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他仔细观察着王浩的反应,确认那绝非普通的感染发烧,而是正向着他们早上遇到的怪物方向转变。
王浩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沈晏行近在咫尺的、白皙脆弱的脖颈,喉咙里的嗬嗬声陡然变大,竟挣扎着想要扑过来!
“小心!”顾免反应极快,一把将沈晏行向后拉开,同时上前一步,用刀柄狠狠击打在王浩试图抓挠的手臂上!
“呃啊……”王浩发出一声吃痛的怪叫,动作僵住,更加狂躁地挣扎起来。
“他、他真的变了!”一个女生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退得更远。
场面瞬间失控。恐惧像瘟疫般蔓延。
沈晏行被顾免护在身后,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痛心又不得不决断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沉痛却清晰地对众人道:“大家都看到了!王浩他已经……不是我们的同学了!他会伤害我们,甚至可能变得和外面那些怪物一样!我们不能留他在这里!”
“可是……可是……”李玲雪脸色惨白,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沈晏行打断她,语气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强硬,那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此刻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人,“想想早上我们看到的!被他伤到或者咬到,可能就会变得和他一样!你们想死吗?还是想变成怪物?”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最深的恐惧。连张昊都闭上了嘴,不敢再替王浩求情。
“那、那怎么办?”徐俊哆哆嗦嗦地问。
“把他关起来!”沈晏行快速下令,指向后台那个刚检查过的小仓库,“那里最结实,门可以从外面锁上。在他彻底……之前,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
这个决定残酷却必要,没有人反对。在顾免的武力威慑和沈晏行的指令下,几个男生战战兢兢地用垫子当担架,将还没有彻底转变,行动不便的王浩抬了起来,快速塞进了小仓库,然后重重地锁上了门。
沉重的落锁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门内传来疯狂的撞击和嘶吼声,持续不断,提醒着他们末日残酷的真相。
经此一事,体育馆内的气氛更加压抑。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离那扇门,聚拢在看台另一侧,沉默而惶恐。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夕阳的最后余晖透过高窗,给沈晏行的侧脸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边。他微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似乎因同学的异变而心情沉重,那份忧郁脆弱的美感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精美瓷器,而非冷静下令隔离感染者的决策者。
只有离他最近的顾免能看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带着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节奏感。
“天快黑了,得想办法弄点光。”沈晏行抬起头,脸上重新挂起安抚性的微笑,“大家找找看有没有能烧的东西,或者备用电源。”
然而祸不单行。当有人想去角落的水龙头接点水湿润干裂的嘴唇时,却发现——停水了。无论怎么拧,龙头里只传出空洞的嗬嗬声,一滴水也没有。
“水也停了……”这个消息让本就低迷的士气更加雪上加霜。缺水比缺食更让人感到绝望。
沈晏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失控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他维持着镇定,安排大家收集馆内仅存的瓶装水,多是一些之前运动员留下的没喝完的水,放了有两天了,但是没有人敢挑剔。
夜色彻底笼罩了体育馆。没有灯,只有冰冷的月光从高窗洒下,勾勒出模糊而扭曲的阴影。门内王浩的撞击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死寂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每个人都在饥饿、干渴和恐惧中辗转难眠。
沈晏行靠在顾免身边,借着月光打量顾免沉静的侧脸。顾免将外套脱下来,不容拒绝地披在了沈晏行肩上,自己则只穿着单薄的衬衫,依旧坐得笔直,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沈晏行拢了拢带着顾免体温和干净气息的外套,心底那丝因停水而起的躁动被稍稍抚平。看,即使世界崩塌,这条最忠诚的杜宾依旧会将他放在第一位。
后半夜,气温更低。就在众人昏昏沉沉、几乎要被冻醒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
声音由远及近,似乎不止一辆!
所有人都惊醒了,紧张地屏住呼吸。顾免立刻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边,透过缝隙谨慎地向外观察。
引擎声在体育馆附近停了下来。接着是杂乱而谨慎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说话声。
“里面好像有人?”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
“门从里面关着……小心点。”另一个声音回应。
很快,侧门被轻轻敲响。“里面有人吗?我们是附近小区的幸存者,没有恶意,外面越来越多丧尸了,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躲一躲?”声音听起来还算诚恳。
隔壁确实有一些居民楼,末日爆发在黎明,这个时间和学校宿舍一样,都是人口集中的地方,想要出来最近的空旷场地就操场这一处。
沈晏行和顾免交换了一个眼神。沈晏行微微点头。顾免这才沉声问道:“你们几个人?”
“六个!我们六个!都是大人,有两个孩子!”外面的人急忙回答。
顾免看向沈晏行,用眼神询问。沈晏行沉吟片刻。六个人,听起来有老有小,威胁性似乎不大。而且,他们有车,更是从外面来的能带来不少有用的信息。
顾免这才缓缓打开了门锁。
门外站着六个人,看起来确实像普通市民,衣衫褴褛,面带疲惫和惊恐。为首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手里紧紧握着一根金属球棒,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后面跟着一个看起来是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人,一个扶着老太太的年轻女孩,以及一个身材高壮、面色阴沉、手里提着消防斧的男人。
他们一进来,就贪婪地呼吸着馆内相对安全的空气,连连道谢。
“谢谢,太谢谢你们了!外面简直不是人待的!”中年男人喘着气说,目光快速扫过馆内的情况,在看到沈晏行时明显愣了一下,似乎被他的容貌惊艳到,但很快又恢复到惊魂未定的状态。
新来的幸存者带来了些许外面的信息,显然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双方简单介绍后,便各自占据了一块地方休息,
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那个拿消防斧的壮汉尤其让人不安,他几乎不说话,只是用阴沉的目光打量着体育馆内的每一个人,特别是在容貌出众的沈晏行和看起来就不是善茬的顾免身上停留了很久。
沈晏行面上维持着友善,心底却冷笑。他无意识地摩擦着外套口袋里那枚毫无反应的晶核,又看了看身边沉默又可靠的顾免。
这一夜,在猜忌、寒冷和断断续续的门内异响中,格外漫长。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在众人因饥渴而愈发焦躁时——
一阵刺啦的电流声后,体育馆内悬挂的、早已被众人忽略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一个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严肃的男声传了出来:
“……重复……这里是……军方临时指挥中心……现组织……撤离……所有幸存者……请能行动的幸存者立即前往……城西郊……西山防空洞……重复……所有幸存者……请能行动的立即前往……城西郊……西山防空洞……我们将派出……小队……沿途尽量接应……和搜救剩下的幸存者……再重复一遍……”
广播声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所有幸存者中炸开!
军队!防空洞!撤离!
希望的光芒骤然照亮了绝望的清晨!
“有救了!军队来了!”徐俊第一个跳起来,激动地大喊。
李玲雪和几个女生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连新来的那一家子也激动不已,中年男人紧紧抱住了妻女。
唯有沈晏行,在最初的激动过后,迅速冷静下来。他抬头看着那不断重复广播的喇叭,漂亮的桃花眼里没有狂喜,只有快速的权衡和审视。
城西郊……防空洞……自行前往……
这条路,绝不会平坦。
他的目光扫过激动的人群,扫过新来的、心思不明的幸存者,最后落在身边依旧沉默、只是静静等待他决定的顾免身上。
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