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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断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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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阳光依旧明媚,S大校园仿佛与往常并无不同。课程照常,学生们抱着书本穿梭于教学楼之间,讨论着课业、八卦和周末的计划。
沈晏行和顾免一同出现在专业课上。沈晏行依旧是人群的焦点,他微笑着回应同学们的招呼,熟练地处理着各种小请求——借笔记、问问题、约定小组讨论时间。顾免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半步,像一道安静的屏障,替他挡开过于热情的包围,并默契地负责起所有琐碎的事务,比如占座、拿资料、甚至记得沈晏行今天想喝冰美式而不是昨天的拿铁。
一切都井然有序,符合沈晏行对“可控”的要求。
课间,徐俊咋咋呼呼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沈晏行旁边的空位上:“沈哥!救命!下午的实验报告借我参考参考呗?昨晚打游戏忘了……”
沈晏行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从顾免刚刚递过来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报告递给徐俊:“下不为例啊。数据部分自己改,别全抄。”
“就知道沈哥最好!”徐俊欢呼一声,接过报告如获至宝,随即又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哎,你们看群里了吗?昨晚好像出事了?”
沈晏行端起顾免带来的冰美式喝了一口,神色不变:“嗯?什么事?”他其实看到了班级群里零星几条关于校外某地有混乱、疑似恶性伤人的消息,但很快被各种插科打诨和表情包淹没了,他并未在意。
“就那个啊,”徐俊划拉着手机,试图找出聊天记录,“说是有疯子咬人之类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过好像也没图没真相,估计又是谣言吧。”
“大概率是。”沈晏行语气轻松地附和,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顾免。顾免正看着窗外,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但沈晏行捕捉到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细微凝滞。顾免也看到了那些消息,并且似乎比他更在意。
这时,李玲雪和几个女生也走了过来。李玲雪今天特意打扮过,妆容精致,裙摆翩跹。她走到沈晏行课桌旁,声音温柔:“沈晏行,下午的马哲课,能帮我占个位子吗?我有点事可能会晚点到。”
“好啊。”沈晏行答应得爽快,笑容无可挑剔,“帮你占靠后的?”自然的互动,引得附近的同学频频侧目。
李玲雪脸微微一红:“嗯,谢谢。”她目光流转,似乎还想多说些什么,但看到旁边沉默的顾免和咋呼的徐俊,又忍住了,只是离开时步伐格外轻盈。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无数的日子一样。阳光,学业,青春期的暧昧,朋友间的嬉闹。
但沈晏行心底那丝若有似无的烦躁感并未消失。他对情绪和环境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他隐约觉得,今天的空气里似乎漂浮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同学们的笑闹声底下,似乎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焦虑;走廊里匆匆而过的辅导员脸色似乎比平时严肃;甚至窗外飞过的鸟群,叫声都显得有些急促杂乱。
这是一种毫无根据的直觉,让他无法像往常一样完全沉浸于享受这种被环绕和掌控的感觉。他讨厌这种无法名状的不安。
中午在食堂,这种微妙的感觉再次浮现。
打饭的队伍比平时似乎更拥挤些,议论声也更嘈杂。沈晏行听到前面几个男生在低声讨论:
“……真的,我老乡说的,他们那边医院昨晚送进去好几个,样子可吓人了,见人就咬……” “网上的视频看了吗?虽然模糊,但感觉不像假的……” “信号好像也不太好,我早上给我妈发消息半天没发出去。”
沈晏行拿出手机,下意识地刷新了一下网页。加载速度确实比平时慢了一些,某个新闻APP推送失败。他皱了皱眉,又试了试校内网,依旧有些卡顿。
“怎么了?”顾免注意到他的动作,低声问。
“没什么,好像网络有点问题。”沈晏行收起手机,语气尽量随意,但他注意到顾免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
连食堂阿姨似乎都受了点影响,打菜时有些心不在焉,差点给沈晏行打错了菜,还是顾免出声提醒了一句。
这顿午饭,沈晏行吃得比平时沉默。徐俊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游戏攻略,李玲雪和闺蜜们小声说着悄悄话,偶尔偷看沈晏行一眼。一切都看似正常,但那层日常的薄纱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质。
下午的马哲课,沈晏行依言给李玲雪占了位子。她果然来晚了几分钟,悄悄溜进来时,对着沈晏行感激地笑了笑。课堂气氛有些沉闷,老教授照本宣科,底下的学生大多昏昏欲睡或偷偷玩手机。
沈晏行注意到,玩手机的人表情偶尔会流露出困惑和一丝不安,互相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似乎关于“外面”的混乱消息,正在通过各种私人渠道小范围地扩散,像水面下暗藏的漩涡。
课间,他甚至听到后排两个女生在小声抱怨:“……我妈刚给我打电话,说让我最近别出校门,说外面不太平,话没说完信号就断了……” “我也是,我哥刚给我发消息说囤点吃的,还没问清楚就没回复了……”
沈晏行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不再是空穴来风。零星的异常开始汇聚,指向某个不容乐观的可能性。他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那种对失控的厌恶感和隐隐的兴奋感再次交织着升起。
他看向旁边的顾免。顾免坐得笔直,似乎也在专注听课,但沈晏行看到他笔记本边缘,被手指无意识捏出的细微褶皱。
放学铃声响起,人群涌出教室。沈晏行和顾免随着人流往外走。徐俊追上来勾住沈晏行的肩膀:“沈哥,晚上开黑啊?”
沈晏行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更大的骚动!
“怎么回事?我手机完全没信号了!” “我的也是!一格都没有!” “Wi-Fi也连不上了!” “闹呢?移动联通电信全崩了?”
学生们纷纷举起手机,脸上带着困惑、焦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信息时代突然被掐断了命脉,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瞬间攫住了许多人。
沈晏行猛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信号格的图标确实变成了一个刺眼的红色叉号。他尝试拨打号码,只有忙音。各种APP的刷新图标徒劳地旋转着。
不是简单的网络卡顿,是彻底的中断。
他抬起头,看向顾免。顾免也正看着他,眼神深沉,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徐俊还在旁边跳脚:“搞什么啊!我还约了人排位呢!这破学校什么破信号!”
在他们后面不远的李玲雪和她的闺蜜们也围了过来,脸上带着慌乱:“沈晏行,你的手机有信号吗?我们都打不通电话了……”
沈晏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他脸上重新挂起安抚性的笑容,尽管略显僵硬:“可能是基站临时故障吧,别担心,学校会处理的。”
但他的目光越过嘈杂慌乱的人群,望向窗外看似平静的校园景色,心底那片不安的阴云迅速扩大,沉甸甸地压下来。
信号中断的恐慌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在人群中迅速扩散,且久久不能平息。教学楼出口处挤满了焦虑不安的学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试图从中榨出一丝微弱的信号,结果却只是徒劳。嘈杂的声浪和弥漫的恐慌情绪像针一样刺着沈晏行的神经,让他心底那股因失控而生的烦躁几乎要压不住。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靠近。顾免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几乎是用整个背部为沈晏行隔开了大部分拥挤的人群。他的身形算不上魁梧,却挺拔如松,带着一种沉静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头,用眼神确认沈晏行的状态。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和混乱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沈晏行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顾免身体散发的微热,以及那始终如一的、稳定而清冽的气息。这种无声的守护和靠近,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奇异地抚平了沈晏行心底翻涌的躁动。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找回了那份用于伪装的镇定,对顾免低声道:“这里太乱了,先回宿舍再说。”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只有顾免才能察觉的、依赖般的放松。
顾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眼神沉稳,仿佛在说“跟我走”。他率先移动,用肩膀和手臂巧妙地分开人流,为沈晏行开辟出一条通道,同时不忘用眼神示意徐俊和李玲雪他们跟上。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冷静而高效,没有丝毫犹豫和慌乱。
回宿舍的路上,气氛诡异。当路边教育超市陷入疯狂抢购时,徐俊后知后觉地提议去买物资。沈晏行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正快速计算着风险和收益,感到一丝厌烦。
这时,顾免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西门,远,人少,货可能还有。”他总能第一时间洞察沈晏行的需求和顾虑,并提供最直接有效的解决方案。
沈晏行心中一定,那股因选择而产生的细微焦躁瞬间消散。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采纳了顾免的建议:“去西门那个小超市。”
前往西门的路上,行人稀少,夕阳萧瑟。沈晏行走在稍前的位置,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顾免始终落后他半步,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如同最专业的护卫。这种被全方位守护的感觉,让沈晏行甚至生出了一丝荒谬的、闲庭信步般的从容。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顾免一定会第一时间挡在他前面。
在超市里,沈晏行目标明确地拿取饮水和基础物资,而顾免则默契地补充了他可能忽略的高能量食物和实用物品,如那把被沈晏行注意到的手电筒。两人甚至不需要交流,行动却高度协同,效率远超旁人。徐俊的手忙脚乱和李玲雪等人的无措,更加反衬出他们之间这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可靠性。
抱着物资回到宿舍,当徐俊发现座机也失灵而彻底慌神时,顾免默不作声拿出的那个储备丰富的应急箱,更是给了沈晏行一个巨大的惊喜和强烈的安全感。这不仅仅是物资上的保障,更是一种心理上的巨大支撑——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有一个心思缜密、行动力极强且完全以他为中心的人,早已在无声无息中为他铺设了部分退路。
沈晏行看着那箱物资,再看向顾免,那一刻,他眼底的赞赏和放松是真实无比的。他甚至下意识地觉得,只要有顾免在,情况似乎就没那么糟糕。这种安全感,是任何外在物资都无法替代的。沈晏行第一次觉得顾免不是招之即来的小狗,而是忠诚拱卫主人的杜宾,好吧还是狗。
期间几人串了宿舍了解了大家得到的情况,怎么看怎么糟糕。他们四人寝的宿舍就三个人,晚上洗澡的时候沈晏行格外认真,偏热的水流从头顶划下驱散了一些不安与烦躁,但内心总担心着以后好好洗澡的机会不多了。
深夜的凄厉尖叫和混乱打破了最后的平静。当恐怖声响传来,徐俊吓得弹起,隔壁楼传来女孩的惊叫时,沈晏行的心跳也漏了一拍。但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就看到顾免的身影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而又迅速地移动到了门后,一手紧握那把原本放在枕下的水果刀,另一只手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眼神锐利如鹰,透过猫眼紧密监视着门外走廊的动静。
顾免的背影并不宽阔,却异常坚定,将所有未知的危险牢牢挡在了门外。他没有丝毫颤抖,呼吸平稳,全身肌肉紧绷,处于一种最佳的防御和反击状态。
沈晏行快速走到窗边观察时,他知道自己的后背是绝对安全的,因为顾免在那里。这种信任根深蒂固,源于长久以来无数次的验证。他甚至能分出心思想,幸好有顾免在,否则面对徐俊的惊慌失措和外界的混乱,他可能需要耗费更多心力来维持表面的冷静。
紧绷的气氛持续了一会,无事发生,但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这一夜,无人安眠。沈晏行躺回床上,能听到徐俊压抑的喘息,也能清晰地听到对面下铺顾免始终清醒而平稳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告诉他守夜人正在警惕,他可以暂时放下一些紧绷,保存体力。
在弥漫着恐惧和未知的黑暗里,顾免的存在本身,就成了沈晏行最大的安全感来源和心灵锚点。这种被全方位保护、被绝对优先考虑的感觉,极大地满足了沈晏行内心深处的控制欲和对他人的依赖需求——尽管他从不承认后者。他知道,无论外面变得多么疯狂,至少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有一条最忠诚的杜宾会不惜一切代价守护他的安全。
这种认知,让他在末世降临的初夜,在无边的混乱和恐惧中,竟然找到了一丝扭曲的安心感和隐隐的兴奋。他开始冷静地盘算,而盘算的基础,很大程度上建立在“顾免会一直在”这个前提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