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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蓝色火苗的瑰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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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的孩子也有糖吃。
「知道妳会硬撑,所以我会和妳一起走。」
走在她前头,说着「我等妳」,目光就会像在催促。要等也是在她后头,等她回家。累了就不走了。坐下、开车。如果非走不可,他抱她背她……起码要一起走,别再让她背他,只要他别作死就可以了。
「哇……」她轻轻地笑。偏头捂住话筒压低咳嗽。
「那一定是很爱很爱我的人才知道。」或者记得。
周諵成年之后,正儿八经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旅行,是和另一个好朋友去的。去二十来天,肯定会撞经期。她撑着跟着笑闹、拍照,没有扫兴。朋友却觉得她是真没事。
不过,撑是她的选择。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再来一次就未必了。
但如果是很爱很爱她的人,为了不让这人担心,她还是会先撑一撑。
「我以前有过一个疑问,甚至拿这个疑问当作文功课写了。」
「同样都是情,为什么,亲情总是最重要的,爱情总是排在友情前面,为什么『重色轻友』更多是用来调侃而不会被当作贬义词。」
「那妳肯定拿高分了。」
「没有诶,只有中上。」
「老师没眼光。」
「噗……」
「其实也不算疑问,更像诘问。因为我那个时候,心里已经有明确的排序:友情优先。」
「可能因为友情是我拥有过的,唯一能自主选择、建立、维系和,告别的情感关系……我说的是以前。」
他笑,「嗯。」
「其实我知道,亲情,如果是让人幸福安心的亲情,再加上一出生就开始累计的相处时长,确实无敌,家就是人们退得再后也不会摔倒的地方。
如果原生家庭不算正常,那么友情和爱情就是自己选择的,后生关系?
不过,毕竟都有个情字。往往是看似只在经营一种感情,实际上,有关情感的所有创伤或者模式,都会再现在任何一种里面。
所以,亲情确实重要。」
「至于友情爱情。比如朋友之间,也会有占有欲、醋意、期待值不自觉拉高的时候、心理需求不被看见的失落感。」
「我现在也觉得,友情不逊于爱情。性格契合,人生阶段也契合的好朋友或许真的会成为自己选择的家人。跟好朋友之间,交流的深入程度、解决冲突的方式之类,不会比伴侣差。但在我这里……」嘻嘻。
「嗯?在妳这里?」
「爱情很难被超越啦。」
「呵呵,为什么呢?」
「嗯——」
「先说结论。因为你是我最最喜欢的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喜欢。然后你真的很好很好。」
他的心,化得一塌糊涂。
「你好像,天生会爱人。你会因为喜欢我、喜欢我这个人,连带着喜欢任何一面的我。你喜欢的是完整的我诶。」
「嗬,妳知道就好。」
「所以为什么呢?」
「可能,这就是缘分?才会,毫不费力地,很喜欢很喜欢妳。」
「……」
「别有压力,妳可以不拿喜欢我的,我多喜欢妳都是,控制不住的。」
「……」
「我……以前还和朋友约定,以后要一起合租。
可是吧,我和朋友之间,好像很难不是阶段性的。比如空间上的远离:一个留学移民,一个留在本地。还有心理上的:一个完成课题,一个留在原地。
联系是会联系。但很久之后再见,会发现,好像真的远了。环境不同,终究很难合得来。我也做不到全然接受或者适应她们不是一年前、一分钟前的她们。有时候我还会觉得,我像阴沟里的什么苟延残喘的生物,窥视人间的幸福。
其实可能不是先分友还是爱,分人吧。
很喜欢的人,可以做朋友,越来越喜欢、了解,就可能成为好朋友。但只有互相都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非在一起不可,喜欢到像你这样的,才会是爱人?
我可能本来就没有那么那么的喜欢她们。但我需要先被很喜欢。
有时感觉到,朋友没那么喜欢我,或者后知后觉自己被朋友讨厌了。我就会有意识地,不去喜欢或者欣赏这个人的每一面、新一面或者改变。算是蛮窝囊的自我保护,实质上是对她们作为一个,复杂的整体的包容度不够。
我知道,朋友也知道,她们的某些创伤会体现在跟我相处的攻击性上面。这当然不是很快能或者想改变的,可是我很容易累,感觉像开奖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攻击一下。当我觉得我比这个人包容得更多更多的时候,我自己也会委屈,也会不想再接住对方。
而你是,我喜欢的,也一直喜欢我包容我的人。」
「周諵同学,妳对自己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点?」她对自己才是不够包容。
她所展现的精神面貌,不时溢出的生命力,有时让他觉得,她完全忘了体谅自己。像是把自己当成生命的载体,违背本能、躯壳难受也无所谓。
他有时也会忘了,像忘了車厘茄芽儿才换土壤不久,不需要长得那么快。
「知道啦,尊重就够。」
「我状态很不好的时候,常常很想切断跟所有人的联系。也切断过,包括现在,远离了一些,曾经很亲密,但让我不太舒服的人。」
「我其实有过,没那么喜欢你某一面的时候,通常是,我们相似的时候。应该是又爱又恨。」
「因为相似,我们才能理解彼此,但我一感受到刺激性,就下意识想逃。」
「不过现在,刺激已经更像某种疗法。我分得清是刺激不喜欢你还是我不喜欢你了。」他好到让她觉得,质疑或动摇都无法在她心里蹦跶。
「嗬……呵呵。」低醇的笑音直击鼓膜。
「所以,諵諵也这么喜欢我。」
「……」
「所以我是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啦,虽然喜欢是不需要什么理由。」
「这么什么?」愉悦上扬。
「喜,欢——」满意了吧。
「呵呵……」
「借用妳的话,妳本身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值得最好最多最大的爱。我当然会欣赏,但不一定会爱上一个好人。
是那些,比如,妳自认为是缺点的特点。在我看来,很珍贵,很纯粹。
有太多情深义重,转头就无情无义的人。更多的,是已经麻木的人。我也快要沉下去了。可是有个人。
都说强弩之末撑不久,但这个人生生撑了很久。她呢……
环境,和本能都在逼她麻木,逼她倒下,逼她极端,她偏偏挣扎。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放弃会没那么累。
躯壳都撑不下去,但她的灵魂她的思想还是,发着光。
我觉得很神奇,也很好奇,忍不住接近。
像很冷的时候看到,蓝色的火苗。」
不真实到,让人惊疑。
却原来是涅火脱生的瑰丽。
「……」
「諵諵。」
「嗯?」
「妳已经好得够快了。」
「……」
「正式开始了,十一个月而已。」
「嗯。」
「要比的话,二十三岁的我,不如妳。」
「……我们,又不一样……」
「嗯哼?」
「嗯。」
……
「感谢这位家属的电子陪床。」
「感谢这位病人的妙趣阐述。」
「……晚安。」
「晚安——」
被爱的「魔力」,不玄乎。是一次次被提醒,然后看清自己是谁。
手机还没离手,又是一震。
他这么快给她发了什么。
不是。是那串号码。
周諵没给这个号码备注名称,她妈的号码她也没备注。
不过好像因为这样,这两个人的消息弹窗,更碍眼了。她就算没戴眼镜,远远瞧一眼,也能马上认出来。
她爸给她发的图片。
周諵过了一个多小时才点开。
他的字写在A4纸上。不是什么别的话,上周见面也说过的。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写在纸上。写信的重量,于他,和于她,是一样的吗?
口吻其实跟她妈挺像的。总体也是在表达,她读那么多书,怎么对自己的健康如此糊涂。有没有真心,有多少私心,她没想深究了。
混乱。
又来了。
她明明是个写字的,却想不出可以打点什么字来把这个对话框扩得尽量大一些。显得真挚一些。
其实真的记不太清了。记不清这个父亲对她的态度。
到底是彻头彻尾的淡漠厌恶,还是也有过真正关心她的时候。她也不记得自己对他的感情。很模糊了。
只有零星片段,都是些不怎么好的印象深刻的。除了菜刀,除了嫖妓,还有什么呢。
比如一次。
他下班回来,她在写功课,他调侃说她字写得丑。
她已经重写过很多遍,本来就烦,应得也不耐烦。
他没说什么,直起身叫来她妈,吿她状,然后她就被她妈炮制了。
但他其实好像也有过,对她态度不错的时候。是对比得出的结果。比起她姐,他更喜欢她。她早就学乖了,毕竟反面例子就在眼前。
她妈当然看出来了,所以常常让她去问她爸:能不能多给点家用,什么时候给家用,她书簿费要交了……
不记得了。
只记得在两个人,不,三个人的夹缝里生存得很累。可能想亲近,或不想亲近谁的心,都不能表现得太明显,知道要违心。
不然又会被谁警告,被谁欺负。谁都能欺负她,谁都能来踩她一脚,撒一大口气。她在这条食物链的最底端。
或许这就是她小时候特别特别喜欢毛绒玩偶的原因?对了。
她小时候很喜欢一个兔子玩偶,好像是五十块钱一个,不算便宜,每次经过同一家店都能见到同款不同色,不一定能得到,她就更想集齐它们。有一次,他下班回来,还真的带了一只新色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