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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枕头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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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墨抱周諵去洗手间。
那把小的牙刷尖着一豆膏,在接了半杯的水上架着。剃须膏放在台边,有些显眼。
他捏起大的那把,拿过牙膏挑开,挤一横,合起放好,退到她身后。
镜子慌了。
边框都被梭巡了个遍。
她杯子还没伸到出水口,水已经被打开了。
埋头漱完口洗好脸,秦·圣诞老人·墨递着几张纸巾。她接过。他去拿刮胡刀,手动的。刀柄在指间转了两圈,抬到脸旁。比划两下——
「要玩么?」她眼甘甘的。
说什么玩呢,多大人了,周諵接过柄。怎么,刮?
「怎样都行。」
挂了潮润的眸子溜了又溜。
最后锁定下颌侧。这块看着比较好下手。浅浅一划。刀侧的泡泡鼓起,弄疼他了?
是他在笑,「太轻了。」
包着她的手,没怎么动。这刮刮那铲铲,还蛮疗愈的耶。
一回下来,秦墨一日的头颈活动量算充分了。
「刺不刺。」他低头。
她有点呆呆的。他拉她手贴在下巴,摇头,磨了磨。她还是不说话。
「摸可能摸不出来。」得亲亲这小呆瓜。
「……不刺。」
稀松的,一个早上。周諵忽而有些抽离。
这次,快乐之后,似乎没有如期的痛苦到来。
「阿言,加个微信。」
「好啊。」
「啊?啥?你说啥!」老大,微信?老大终于又用微信了?不不不,他啥时候买手机了,怎么不让他给他买呀喂!
所以老大……走出来了吧?还是上面终于查清……不可能的。
他是那么的优秀,耀眼。可到头来,这个勇士背后,只剩他这么一个帮不上忙的小弟。他们明哲保身,他懂,但他做不到。
「老大。」
「那个……」
「说。」
「妹妹她,知道?」
「知道结果。」啥意思……
……懂了!自缚的骑士终于遇到了解救他的大天使。
「她很聪明的,猜到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她不会问,很尊重我。」见他拿着手机也只是惊奇了一会儿。他倒是想她越越界,就能知道他没有设界,什么都没有,随她走。可那就不是周諵了。
……不是……他问这个不是想吃狗粮的喂。他就白操这心!别说,老大笑成这样还挺……惊悚的。切,他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好吗,这就跟他朱曦宝宝煲电话粥去!
【諵,妳变了。】
【我不是妳最爱的曦曦了。】
【老实交代,最近怎么一到晚上就消失。】她有好多话想跟諵諵聊,要讲电话的那种啦。
【女人,哪个小妖精把妳拐跑了,嗯?】
周諵手机接二连三亮起。秦墨没去看。有电话拨过来,来电显示「曦曦」。
等諵諵洗完出来再说吧。
……亲近的人,她都喜欢叫叠字么?
屏幕又再亮起。依然是朱曦的电话。
「諵諵——」
「啊——」
「朱曦找妳,打了两次电话,好像很急。」
「你跟她说我一会给她打回去。」
「好。」
「喂,妳好,諵諵说一会给妳回电话。」
「……你……」这声音……姓秦的?
「我家諵諵手机怎么在你这?」反正现在隔八千里远,她才不会怵他。
她家諵諵?「諵諵现在不方便,让我跟妳说一声。」
……怎么个不方便?他把人怎么了?「把话说清楚,她咋了?」
「……她在洗澡。」
「……」沃……
「先挂了。」
……
她又拿错了手机。墨墨手机型号跟她的一样,还都不用手机壳。得点亮锁屏画面才知道是不是她的。
不过他巴不得让她看到。她也知道了,他手机里的第一张照片是她,微信就加了她和许叔阿言三个,还要把她置顶。
「咳。她问我,我就跟她说了妳在洗澡。」
「嗯嗯。」
就没了?
諵諵好像真的不介意,她朋友知道她和他的关系,亲密。
【嗯呐】
——回覆【女人,哪个小妖精把妳拐跑了,嗯?】
对面秒回——
【真的假的?!连着这么些天?!!】
【妳们两个我记得体型差很大啊……】
【难道大树挂辣椒?妳真的还好吗??不是妳听我说我是知道妳的但恋爱嘛催产素的威力很大而且头一回新鲜刺激 但是!但凡妳有那么一点不舒服都不许为了他忍着!!】
【没有没有不是啦 我等下给妳打电话】
【亲亲】
「还疼么?」他等她放下手机。
这么大个人就坐了床尾一角。
「不疼了,就是有点腰酸——」
这几日,他面上不显。紧盯她,备着好吃好喝的、滋补的保暖的不说。还捉准她洗澡的时间,候着。
哪里疼他好给她擦药按摩,他说,不好意思的不该是她,谁弄疼的她谁才应该不好意思,才应该负责。
但其实,体验感很好,当下没觉得疼……
「这才是对的。当下疼妳要咬我打我不管怎么我,一定一定不要忍着。」
她知道他不是想提醒或者强化她身体不好这点。
他尊重她的「习惯」——不习惯把不舒服说出口。应该说,这些底噪,她默认了。除非到红灯频闪、警铃大响的地步。可她吓到他了,因为下床就摔。
她又尬又乐的,他却急得不行。还说受不了,凭什么他神清气爽的,她却要不舒服好几天,还要提起精神继续工作。
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是体质原因,加上这些年,身体更虚更垮。
他在乎她。他的心在她身上。在乎,是这个意思。
不是刚好想起来时脱口的一句问候,不是心情好了发善心,虚伪地施舍。
是,好似无时不在呼唤她,想要呵护她,给她「呼呼」。却让她心安理得地接受。可她不想看他难过。
好像就为了这个,也可以试着,一点点,少作践自己一点。
比如,想喝可乐。楼下雪柜有,就去拿吧。不无视,也不延缓回应。
或许喝到一口,就会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喝。但要是延到梦里……就会变成一杯,很口渴很口渴时,喝不到的柠檬水。尽管奶茶店就在眼前。梦里的她,会想人家的营业时间、供应量,还有水喝多了要去洗手间就很麻烦。
「好吧,算我错怪他啦。」
「但我可不是在离间妳们哦。」
就諵諵那弱不禁风的样儿,换谁谁不担心。
「知道知道,曦曦最关心我了啦。」
「哼,可不是嘛。」
「诶我跟妳说……」
「欸,说起来,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来?在做什么才可以来?」
枕头一个。两个人,够了。近得堪堪看清彼此。
她欢喜。暖煇愉跃眸间。
「我好奇。」
「妳喜欢这里,我感觉得到。」
「妳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声线裹的磁砾,似在黑胶唱片落针。
砥在她心上。太轻了。
跳了针。频率被干扰。
他双目散着柔光。太过和暖。比橘金色还暖。笼着她,容着她。她望着望着,就失了焦。他没有说,不要哭,只默默揩她的泪。
「对呀,我已经实现我的愿望了。」
执念执了一路,阴差阳错,也都实现了。
「我是个作者。」他爱她羞腆又神气的模样。
好像有尾巴在她身后甩呀甩,又卷着尾巴尖儿弯弯的摆。
总归还是在创作。
日子,不再是一格一格的。不必分清星期一和星期五,不期待星期六、日。只有明天,日升月落是一天又一天。不必找正当理由请假,不算旷工。她在旷野。不必为了挤几班车早起,再被放出来已是天黑,再被压成饼似的转运回牢。
还能养活自己,还算逃离了那里。真的。都实现了。
这人怎么……一脸爱慕?以他的敏锐,应该一早猜到了。
「妳好厉害。」
「我也觉得。」
这条路走不成的话,她其实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攒到力气做别的。
可能枯萎确有枯萎的美。枯竭的灵气还是灵气。像后院那道,结冰的,停滞的小溪。只是结冰了,停滞了。溪流本是溪流。
「其实也和你有关。」
「我是因为,想着車厘茄,才动的笔。」第一个记下来的场景,就是。
她擅以眸代话。
带他看进那日夕光里——有暖红色的酸甜流淌。有不凉的风,吹起平和的,隐约的心动。汩汩蓄折心底,压缩不下,成曰。
「哪天想去走走了,记得,」
「我在这里等妳。」
「妳不想一个人了,我就和妳一起走。」
脉脉温情,霭霭无尽。她心中却生出一股无力感。
十一岁的差距,或许就差在这里,可就算她多活了这些年,也未必做到。他还说自己自私呢……她以为她很懂他了。没有,根本不够。他却好像比她更懂她。可又未免高估她了。
比起安稳,她是更喜欢自由二字。以前,认知里的安稳更像是一成不变的无趣。
「不难过……」他说这话不是为了让她难过的。
「先走。」
她说。
「好像无论哪个先走,留下的人,都最不好受。」
「那我,另一种走,也争取走在妳后头?」
「才不要。」
「两个人在一起,为什么是说在一起。」秦老师好像是个学霸,那就一起来玩拆字好了。
「这里也可以在一起。」他拉她手,掌在心上。
「反正我可舍不得。」是,她说的,不在一起,会想念。在一起之后,远远分开又如何,她还不想实验。
翻了个身,目光向下。
地,也不是一格一格的。可以大步大步地走,注意不再在脚下,是否踩到什么污秽。很安稳,也很自由。
呼吸也自由。没有,被风裹扑来的烟味。每一口空气,她开始想要深一些吸呼,好像再深,也不再有胸肺骤疼的感觉。
「我也,舍不得。」自耳后穿来。
他终于可以等着怀里的人醒来,做她第一个看到的人。见她安好,对她说:「早安。」听她说:「早安。」可以相拥久久。
不在一块睡,便跟往常一样,亲口道早安。人就在这里,用不着手机。除非他要早出办事。给她留一张纸条,会收到她早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