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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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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婷站在唐明哲办公室门口,指节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叩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抬手敲门。
“请进。”唐明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早有预料的愉悦。
王婷推门而入,强迫自己直视唐明哲的眼睛。唐明哲靠在真皮座椅上,西装笔挺,指尖轻敲桌面,像一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蜘蛛。
“王主管,稀客啊。”唐明哲唇角微扬,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王婷身上游走,“怎么,终于想通了?”
王婷的指甲掐进掌心,脸上却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唐总,我们谈谈。”
唐明哲挑眉,示意王婷坐下。王婷没动,只是微微低头,嗓音压得极低:“……求你放过孙淼。”
唐明哲笑了,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而戏谑:“求人,可不是这个态度。”
王婷的呼吸微微发颤,但很快稳住。王婷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刻意的示弱:“……你想怎样?”
唐明哲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王婷面前。唐明哲比王婷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婷,指尖轻轻挑起王婷的下巴,像在审视一件商品:“陪我吃顿饭。”唐明哲低声说,指腹在王婷下颌摩挲了一下,“就我们两个。”
王婷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喉咙滚动,像是在艰难地吞咽某种屈辱。最终,她点了点头。
高级餐厅的灯光昏黄暧昧,唐明哲选了个僻静的角落,确保没人会打扰。王婷坐在唐明哲对面,手指紧攥着餐巾,指节泛白。唐明哲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偶尔抬眼看王婷,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别紧张。”唐明哲倒了一杯红酒,推到王婷面前,“喝点酒,放松一下。”
王婷盯着那杯酒,没动。
唐明哲眯了眯眼:“怎么,怕我下药?”
王婷扯了扯嘴角,故作镇定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唐明哲满意地笑了,继续切他的牛排。
王婷的视线微微模糊了一瞬,王婷晃了晃头,像是有些晕眩:“我……不太舒服。”王婷低声说,声音有些飘忽。
唐明哲放下刀叉,伸手扶住王婷的肩膀:“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王婷的呼吸变得沉重,眼皮似乎越来越沉。王婷勉强点了点头,唐明哲立刻起身,揽住王婷的腰,半扶半抱地带王婷离开餐厅。
酒店走廊。唐明哲刷卡开门,将王婷带进房间。王婷的身体软绵绵的,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只能靠在唐明哲身上。唐明哲低头看着王婷泛红的脸颊,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王婷啊王婷……”唐明哲低声喃喃,“你终于还是落在我手里了。”唐明哲把王婷放在床上,手指轻轻拨开王婷额前的碎发,俯身靠近,就在这时,王婷猛地睁开了眼睛。唐明哲一怔。下一秒,王婷猛地推开唐明哲,翻身下床,踉跄着冲向房门。“你——!”唐明哲脸色骤变,伸手去抓王婷,却只扯到王婷的衣角。王婷一把拉开房门。门外,孙淼举着摄像机,镜头正对着唐明哲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空气凝固了一瞬。
唐明哲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你们……设计我?”唐明哲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孙淼的眼神冷得像冰,手指稳稳地托着摄像机:“唐总,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条件了。”
唐明哲的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唐明哲猛地转向王婷,眼神阴鸷:“你装得挺像啊?”
王婷靠在门边,脸上的柔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笑:“彼此彼此。”
唐明哲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但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想要什么?”
孙淼按下停止录制键,冷冷开口:“第一,撤销对我的起诉。第二,从今天起,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唐明哲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暴怒的情绪。最终,他扯出一个狰狞的笑:“行,算你们狠。”
王婷走到孙淼身边,轻轻握住孙淼的手。孙淼的手指冰凉,但握得很紧,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都捏碎。
唐明哲盯着她们交握的手,眼神阴冷:“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
孙淼没回答,只是拉着王婷转身离开。房门关上的一瞬间,王婷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孙淼立刻扶住她,声音发颤:“……你没事吧?”
王婷摇头,靠在她肩上,低声笑了:“……演技不错吧?”
孙淼紧紧抱住她,手臂微微发抖:“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用冒这么大的风险……。”
王婷没说话,只是在孙淼颈窝蹭了蹭,像只终于安全归巢的猫。
王婷刚知道唐明哲离开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好好和孙淼庆祝一下,却收到了自己的辞退通知。HR的邮件简短而冰冷,甚至没有给王婷任何交接的时间。当王婷收拾办公桌时,周围的同事低着头,没人敢和她对视,只有小林偷偷塞给王婷一张纸条:“婷姐,对不起。” 王婷攥着那张纸条,指尖微微发颤,但脸上却平静得可怕。
孙淼接到王婷电话后便急忙来到公司楼下等王婷,见王婷抱着纸箱走出来,立刻上前接过。王婷的手指冰凉,眼神空荡荡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情绪:“走吧。”王婷轻声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孙淼没说话,只是紧紧握住王婷的手。
唐明哲的报复比她们预想的更彻底。短短一周内,王婷投出去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甚至连面试邀请都没有。孙淼的情况稍好一些,毕竟技术岗更看重能力,但每次面试到最后,总会有人意味深长地问一句:“听说你和王婷关系很好?”
起初,孙淼还会直接反问:“这和我的工作能力有关系吗?” 后来,孙淼学会了沉默。直到某次终面,面试官直接合上文件夹,语气轻飘飘的:“抱歉,我们公司文化比较传统,可能不太适合你们这样的人。”
孙淼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什么叫‘我们这样的人’?”孙淼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像刀锋般锐利,“我的代码会因为我的性取向跑得更慢?还是我的算法会污染你们的服务器?”
面试官皱了皱眉,像是被冒犯了:“孙小姐,请你冷静。我们只是考虑到团队和谐,毕竟有些同事可能会……不适应。”
孙淼冷笑一声,抓起包转身就走。门关上的瞬间,孙淼听见里面传来低声的议论:“脾气这么冲,难怪唐总说她不好管。”
王婷坐在出租屋的沙发上,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招聘网站发呆。
孙淼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盒泡面。孙淼看了一眼王婷的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某家公司的招聘页面,但页面底端有一行红色的小字:“该职位已关闭”“又一家?”孙淼问。
王婷合上电脑,声音很轻:“嗯,HR说招到人了。”
孙淼把泡面重重放在桌上,塑料包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唐明哲到底跟多少人打过招呼了?”
王婷没回答,只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王婷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好。
孙淼看着王婷,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孙淼突然抓起外套:“我去找他。”
王婷一把拽住孙淼的手腕:“你找他有什么用?再打他一顿?然后呢?让他再告你一次?”
孙淼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难道就这样等死吗?!”
王婷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容疲惫却带着一丝狠劲:“当然不。” 王婷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全是她和孙淼这几个月搜集的证据,唐明哲的报销造假、职场骚扰记录、甚至还有他私下威胁其他员工的录音。“既然他让我们在这个行业活不下去……”王婷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那我们就让他在这个行业也待不下去。”
三天后,一个匿名账号在某职场论坛发布了一篇长文:《某上市公司高管唐XX的职场霸凌实录》。文章没有直接点名,但细节详尽到业内人士一眼就能对号入座。起初,帖子只是在小范围传播,但很快,有人匿名跟帖爆料:“唐XX在我们公司也这样,逼走好几个女同事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舆论像野火一样蔓延。唐明哲的公司紧急召开高层会议,而此时的孙淼和王婷,正坐在一家偏僻的咖啡馆里,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走势。
“会有效吗?”孙淼低声问。
王婷盯着不断跳转的页面,眼神冷静:“不知道,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 窗外,A市的天色阴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雨水顺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扭曲地流淌,将窗外的城市晕染成模糊的色块。王婷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屏幕上是前市场部同事苏雯刚发来的消息:「唐明哲今早的飞机,行政部李姐带着我们集体送的“离职礼物”,人事档案里他性骚扰的全部投诉记录复印件。」王婷决定回公司,看看那些陪自己打赢这场仗的同事们。
茶水间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小林端着咖啡杯站在门口,眼圈发红:“婷姐…我刚刚在OA系统里点了‘确认’。”小林的指甲掐进杯套褶皱里,“三个月前他让我陪客户喝酒,我吐到胃出血…那份投诉终于被记入档案了。”
王婷走过去接过小林发抖的杯子。咖啡早已冷透,杯底沉淀着未化的糖粒,像某种未能言明的苦涩秘密。
走廊尽头突然爆发一阵压抑的啜泣。策划部新来的实习生蹲在消防栓旁,手里攥着被揉皱的转正通知书,那是唐明哲承诺“用特殊方式”帮她争取的。行政部李姐正拍着她的背,西装袖口下隐约露出烟头烫伤的疤痕。
“小李?”王婷蹲下身,递去纸巾的手突然被抓住。
“王主管…”实习生抬起泪眼,“那天在楼梯间,我看到孙工为了你打唐总…我当时好羡慕。”小李喉头滚动着,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原来…是可以反抗的。”
落地窗外,一架飞机正穿透积雨云层。王婷望着那个逐渐缩小的黑点,突然想起上周离职面谈时,人事总监意味深长的话:“公司可以开除唐明哲,但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希望你们理解。” 此刻王婷终于读懂话里的隐喻,唐明哲不过是具象化的恶,而她们真正撼动的,是那些女性藏在工位隔板下的、被规训多年的恐惧。
回到家的王婷看到孙淼坐在电脑前,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旁边还开着三个聊天窗口,全是接的私活。孙淼已经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房东又发消息了。”王婷轻声说。
孙淼的手指顿了一下,没抬头:“嗯,再拖两天,甲方说下周结款。”
王婷没说话,只是走到孙淼身后,轻轻捏了捏孙淼的肩膀。孙淼的肌肉绷得死紧,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我去做饭。”王婷说。冰箱里只剩下一把蔫了的青菜和半盒鸡蛋。王婷盯着看了几秒,突然想起大学时,自己和孙淼穷得只能吃泡面,孙淼却总能把最后一口留给自己。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沸腾着,蒸汽模糊了王婷的视线。
甲方没有按时结款,孙淼知道房租、水电、食物,样样都需要钱,孙淼没有办法,想到了父亲。孙淼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孙淼已经两年没主动联系过父亲了。最终,孙淼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孙父冷淡的声音:“喂?”
“爸……”孙淼的喉咙发紧,“我……想借点钱。”
沉默。
然后是一声冷笑:“现在知道找我了?当初不是硬气得很吗?”
孙淼的指甲掐进掌心:“就借三千,过几天还你。”
“三千?”孙父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和你那个女朋友连三千都拿不出来?真是出息了啊孙淼!我早就说过,你走这条路就是自毁前程!现在好了,工作找不到,钱也挣不着,你活该!”
孙淼的呼吸凝滞了一瞬。电话那头,继母尖细的嗓音插了进来:“老孙,谁啊?……哦,她啊?别理她,垚垚的补习费还没交呢。”
孙父的声音变得遥远:“……知道了,你先去给垚垚做饭。” 听筒重新贴近耳朵时,孙淼父亲的语气已经冷得像冰:“孙淼,我最后说一次,别再来找我。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电话挂断了。
孙淼站在原地,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王婷端着面出来时,孙淼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手机,指节泛白:“怎么了?”王婷问。
孙淼抬起头,眼神空洞:“……我爸把我拉黑了。”
王婷的手一抖,面汤洒在桌面上。王婷急忙去拿抹布,却在转身时听见孙淼沙哑的声音:“王婷,我们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王婷僵住了。这是孙淼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王婷放下碗,快步走回去,捧住孙淼的脸。孙淼的睫毛颤抖着,像是随时会碎裂的玻璃。“听着。”王婷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相爱,没有伤害任何人,这从来都不是错。”
孙淼的眼泪终于砸下来,滚烫地落在王婷手背上:“可是……为什么活得这么难?”
王婷把孙淼搂进怀里,手指深深插进孙淼的发丝。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王婷不想孙淼这么辛苦,所以自己每天不停的面试,可得到的结果都是拒绝。这天王婷面试回来,推开公寓的门时,屋内一片昏暗。潮湿的霉味混着未散的泡面气息扑面而来,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出孙淼蜷缩的身影,孙淼抱着膝盖坐在墙角,脸埋在臂弯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福宝?”王婷的包掉在地上,钥匙砸出清脆的声响。
孙淼没有抬头,只是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王婷快步走过去,半跪在孙淼面前,冰凉的手指抚上孙淼的脸颊,触到一片湿润。“怎么了?”王婷声音发紧,“出什么事了?”
孙淼终于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吓人,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孙淼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声破碎的哽咽,然后猛地扑进王婷怀里,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对不起……对不起……”孙淼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泪浸透了王婷的衣襟,“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我非要招惹唐明哲……如果不是我那么固执……”
王婷紧紧抱住孙淼,孙淼的脊背嶙峋得硌手,像是这几个月来所有的压力都化作了锋利的骨头,要刺破皮肤冲出来:“胡说什么。”王婷声音发颤,却强撑着镇定,“唐明哲那种人渣,迟早会遭报应,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你现在找不到工作……他们都不要你……”孙淼的指甲掐进王婷的后背,像是要把自己钉进她身体里,“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没钱、没工作、连家都没有……我就像一艘破船,风雨从四面八方灌进来……我撑不住了,婷姐……我真的撑不住了……” 孙淼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呜咽。
王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王婷捧起孙淼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听着,”王婷一字一句地说,拇指擦去孙淼脸上的泪,“船破了又怎么样?我们可以修,可以换,甚至可以游到岸上去,但你不能放弃,听见没有?”
孙淼的睫毛颤抖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王婷突然问。
孙淼愣住了。
“因为你从来不服输。”王婷笑了笑,眼里也闪着泪光,“大学时高数考试,你发烧到39度还非要考第一;别人搞不定的设计求你帮忙,你三天没睡觉就为了优化那个算法;就连我爸逼你买房,你都能在一年时间里挣够首付。你不差劲,在我看来,你是最棒的。福宝,不要被暂时的困难蒙住双眼。”
孙淼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所以现在,”王婷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别让唐明哲那种人,毁了我最喜欢的那个孙淼。”
窗外,暴雨依旧肆虐,但雨声似乎不再那么刺耳了。孙淼慢慢闭上眼,额头抵着王婷的肩膀。 “我饿了。”孙淼突然说,声音闷闷的。
王婷笑出声来,揉了揉孙淼的头发:“冰箱里还有两个鸡蛋,我去给你煎荷包蛋。”
“要溏心的。”
“知道,馋猫。”
当煎蛋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厨房里时,孙淼悄悄走到王婷身后,环住了王婷的腰。“谢谢。”孙淼轻声说。
王婷没回头,只是握住了孙淼交叠在自己腰间的手。有些话不必说出口,暴风雨再大,至少她们还有彼此这个港湾。
三个月后,房东第三次敲门的时候,孙淼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窗外的寒风卷着碎雪拍打玻璃,楼道里传来房东不耐烦的喊声:“孙小姐,我知道你在家!” 孙淼深吸一口气,起身开门。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眉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房东瞥了一眼屋内,茶几上堆着泡面桶,墙角摞着几个空啤酒瓶,孙淼的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月底了。”房东直截了当,“房租不能再拖了。”
孙淼的喉咙发紧:“再宽限两天,我接的私活马上结款。”
“这话你上个月就说过了。”房东打断孙淼,语气缓和了些,“小孙啊,不是我不讲情面,但我也有房贷要还……最迟后天,不然我真得请你们搬出去了。”
门关上后,孙淼滑坐在地上,额头抵着膝盖。电脑屏幕还亮着,聊天窗口里,甲方的最新消息刺眼地挂着:“项目验收有问题,尾款暂缓支付。” 孙淼抓起手机,手指悬在通讯录上,能给自己借钱的李慧、陈锐、张鑫已经都被自己借遍了,现在不知道还能打给谁。
王婷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超市塑料袋:“楼道里碰到房东了。”王婷脱下沾雪的外套,声音平静,“我把房租转给她了。”
孙淼猛地抬头:“你哪来的钱?”
王婷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卡面有些旧了,角落印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那是王婷家乡的市花。
“你忘了,上次回家家,我妈给的。”王婷轻声说,“里面有三十万,说是给我应急用。”
孙淼的指尖颤了一下。她记得这张卡,上次两人去王婷她们家,她妈妈偷偷塞给她的“嫁妆”,还特意嘱咐别让王婷爸爸知道。
“你……”孙淼的声音哽住了,“你取了多少钱?”
“只取了房租。”王婷把超市袋里的牛奶和鸡蛋放进冰箱,“剩下的,不该动。”
孙淼知道王婷话里的意思。那笔钱带着隐形的锁链,取多少,就会欠下多少“人情债”。
王婷家里电话来得比预料中更快。王婷妈妈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温柔却不容拒绝:“婷婷,今年过年必须回家。你爸血压又高了,医生说要静养……”
王婷攥着手机,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孙淼。孙淼正低头拆泡面包装袋,手指捏得塑料哗啦作响,却假装没听见电话内容。“妈,我和孙淼……”
“她可以一起回来。”妈妈打断她,语气突然冷了下来,“但你知道你爸的态度。”
电话挂断后,屋内只剩下泡面袋被捏碎的刺耳声响。孙淼突然笑了:“回去吧。”孙淼的指甲在包装袋上划出一道裂痕,“你爸身体要紧。”
王婷走过去,掰开孙淼紧攥的手指,把泡面袋抽出来。孙淼的掌心被指甲掐出四个月牙形的红痕。“就一周。”王婷捧住孙淼的脸,“除夕回去,初六我就回来。我提前做好饭,冻在冰箱,你胃不好,不要总吃泡面了。”
孙淼闭上眼,点了点头。
2014年除夕夜,A市下了一场大雪。孙淼坐在窗边,看着对面楼栋的灯火一盏盏亮起。电视机里放着春晚,主持人欢快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婷发来的照片,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中央摆着一条完整的鱼。“这是我和我妈的手艺,厉害吧。” 文字后面跟着个炫耀的表情。
孙淼笑了笑,回复:“替我多吃点。”孙淼放下手机,端起桌上的泡面。热气模糊了视线时,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信封被塞进来。孙淼冲过去拉开门,楼道里空无一人,只有雪从楼道窗户缝里灌进来,落在那个厚厚的信封上。孙淼她拆开一看,是两叠整整齐齐的百元钞票,和一张字迹歪扭的纸条:“孙工,之前私活的尾款。新年快乐。”
署名被水渍晕开了,但孙淼认得出,是那个曾被唐明哲骚扰过的实习生小李的字迹。
零点钟声响起时,孙淼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大学同学群里,陈锐发了一条重磅消息:“唐明哲在C市又出事了!性骚扰下属被录音,现在全网都在骂!”后面跟着一个新闻链接。
孙淼点开视频,画面里,唐明哲狼狈地挡着脸,被记者围堵在停车场。而站在他旁边、举着录音笔的,赫然是当初从A市公司离职的张雯。窗外,新年的烟花突然炸开,照亮了孙淼湿润的眼睛。孙淼给王婷发了一条消息:“你看新闻了吗?” 几乎同时,王婷回复:“看了。风暴过后,总有晴天。”紧接着又是一条:“对了,你想不想吃家里腌的腊肉?我给你带点。”
孙淼望着那条消息,突然苦笑了一下。看着手机屏幕上:“我什么都不想吃,只想要你回来” 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发送键。没有王婷的公寓也没了家的感觉,孙淼觉着分外冷清。孙淼蜷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微信刚刚更新的版本里,一个红色的小图标格外醒目——“新年红包”。孙淼随手点开,跳出来的界面简单直白:“发红包”、“收红包”。孙淼盯着看了几秒,突然坐直了身体。孙淼迅速翻出笔记本电脑,搜索微信支付的最新动态。新闻显示,微信在2014年1月27日正式推出红包功能,仅春节期间的收发量就突破了1600万次。
“这不仅仅是社交功能……”孙淼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茶几上敲击。孙淼打开文档,飞快地列出几个要点:
1. 小微企业痛点:传统POS机成本高、手续复杂
2. 支付场景空白:街边摊、小商店仍以现金为主
3. 技术可行性:基于微信开放接口开发轻量级收银系统
文档写到一半,孙淼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王婷的电话。王婷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酒杯碰撞的声音。
“福宝?”王婷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外面,晚点给你回电话好不好?”
孙淼的兴奋劲儿顿时凉了一半:“你在哪?”
“和……朋友聚会。”王婷的语调有些飘忽,“我妈介绍的几个……”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男声:“王小姐,这道清蒸鲈鱼是特意为你点的——”
通话戛然而止。
孙淼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指节发白。茶几上的泡面早已凉透,浮着一层凝固的油脂。
凌晨两点,王婷终于发来消息:“睡了吗?”
孙淼秒回:“在写商业计划书。”
视频通话请求立刻弹了出来。画面里的王婷妆容精致,但眼角带着疲惫,背景是酒店房间的落地灯。“什么计划书?”王婷揉了揉太阳穴,“你找到工作了?”
“不是找工作,是创业。”孙淼把电脑屏幕转向摄像头,“微信红包的爆发证明移动支付要普及了,但很多小商家还用不起POS机。我们可以做轻量级收银系统,扫码枪+手机APP,成本能压到传统方案的十分之一。”
王婷的视线聚焦在屏幕上,职业本能瞬间盖过了酒意:“技术门槛呢?”
“微信和支付宝都有开放接口,我研究过文档,两周能出Demo。”孙淼的语速越来越快,“关键是推广渠道,你觉得从高校周边奶茶店切入怎么样?学生群体接受度高……”
王婷突然皱眉,镜头外传来敲门声。“婷婷?”王母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张行长儿子特意送了醒酒汤来,你开下门。” 视频里,王婷的表情瞬间凝固。“明天再说。”王婷匆匆挂断前,最后看了眼孙淼黯淡下去的眼睛。
正月初五,孙淼收到了王婷的改签通知:“我妈心脏不舒服,想多陪她几天……初十一定回。” 而初十当天,又是一条短信:“亲戚给介绍了中医,非要带我去调理……抱歉。” 孙淼没回复,只是把写好的商业计划书发到了王婷邮箱。
傍晚时分,手机震动,是王婷父亲的来电。“小孙啊。”王父的语气比往常温和,却让孙淼后背绷紧,“婷婷最近在考公务员,可能暂时不回A市了。她的东西……东西以后再说。”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孙淼听见自己冷静到可怕的声音:“叔叔,这事让王婷自己跟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她不好意思开口。你知道的,女孩子总要有个稳定归宿……”
深夜,孙淼的电脑屏幕亮着幽幽的光。
微信对话框里,大学室友李慧发来消息:“学神,B市有家初创公司在招支付系统架构师,薪资翻倍,要不要内推?”
孙淼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黑暗中,手机突然亮起。是王婷发来的照片,一桌丰盛的家宴,王婷身边坐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在给王婷夹菜。配文只有三个字:“对不起,晚几天回去。”
孙淼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最终只回了一句:“不要说对不起,少喝酒,对身体不好。”
张宏辉选的餐厅在王婷老家最贵的地段,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夜景,水晶吊灯的光映在银质餐具上,晃得王婷眼睛发酸。
“听说你喜欢清淡的,这家店的清蒸东星斑做得很好。”张宏辉给王婷倒了半杯柠檬水,袖口下的腕表闪着低调的光。
王婷盯着水杯里浮动的柠檬片,突然想起孙淼总爱往排骨汤里挤半颗柠檬,说这样“有仪式感”。
“谢谢,但我今天来是想说清楚一些事。”王婷抬起头,直视张宏辉的眼睛,“我有喜欢的人。”
张宏辉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微笑:“我听阿姨提过,是那位……孙小姐?”
王婷没想到父母连这个都说了,胸口一阵发闷。王婷深吸一口气:“是,我和她在一起七年了。”
餐厅的背景音乐恰好切换到钢琴曲的间奏,张宏辉的表情在那一瞬间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先是诧异,而后是思索,最后归于平静。“我明白了。”他放下餐巾,声音温和,“谢谢你愿意坦诚相告。”
王婷攥紧了餐刀,预想中的纠缠或鄙夷都没有出现。张宏辉甚至给王婷添了半勺松茸汤:“趁热喝,养胃。”
“你……不觉得奇怪吗?”王婷忍不住问。
张宏辉笑了笑:“我在伦敦读书时,室友是一对男同性恋人,他们比我见过的任何异性恋都恩爱。”张宏辉顿了顿,“不过,你父母恐怕很难接受吧?”
这句话像根针,精准地刺进王婷最脆弱的地方。王婷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锁屏还是自己和孙淼在公寓阳台的合影。“我和孙淼都在等,等着被家人、被社会接受”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尊重你们。” 张宏辉一脸真诚的看着王婷。
王婷突然觉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想自己想象的那么狭隘。
离开餐厅时,张宏辉坚持送王婷回家。车停在小区门口,张宏辉突然开口:“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见王婷疑惑,张宏辉补充道,“比如……在父母面前打掩护之类的。”
王婷怔住了。
“别这么看我。”张宏辉摇下车窗,夜风拂过他儒雅的侧脸,“我确实对你有好感,但强求没意思。不过——”张宏辉眨眨眼,“要是哪天你和孙小姐分手了,记得优先考虑我。”
这句玩笑冲淡了紧绷的气氛。王婷终于笑了:“那你恐怕要等一辈子了。”
“那也不错。”张宏辉挥挥手,“朋友之间,总该互相祝福。”
王婷回到家时,父母正坐在客厅里等她。
“怎么样?宏辉那孩子不错吧?”母亲迫不及待地迎上来,“他妈妈刚打电话,说宏辉特别喜欢你——”
“妈。”王婷打断她,声音很轻,但无比清晰,“我告诉他了,关于孙淼的事。”
客厅瞬间死寂。
父亲猛地站起来,茶杯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王婷脚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你疯了?!”父亲额角青筋暴起,“张行长手里握着我们厂子的贷款,你居然——”
“所以我的幸福还不如一笔贷款重要?”王婷抬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爸,当年你说孙淼是变态,可现在连张宏辉那样的人都愿意尊重我们,为什么你们就不能……”
母亲突然冲进卧室,摔上门。父亲颓然坐回沙发,捂住心口:“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王婷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曾经把自己扛在肩上看烟花的男人,此刻衰老得像棵被雷劈过的树。
深夜,王婷蜷在床上,给孙淼发了条消息:“我跟张宏辉摊牌了。”
消息刚发出去,电话就响了。孙淼的声音沙哑,像是熬了很久的夜:“你爸妈……是不是很生气?”
王婷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其实你本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孙淼说,“婷姐,我觉着我害了你。”
王婷猛地坐起来:“你胡说什么呢了?我不许你往下说了!”
孙淼没有再说下去,但心里有个想法开始慢慢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