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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8 贪婪餐桌(三) ...

  •   “叮——”

      三叉白蜡烛的火舌同时抖了一下。银盖还覆在每一只餐盘上,微微滚烫的蒸汽沿着盖缘往下凝成细汗珠,滴在盘沿,发出若有若无的「嗒」。

      金贝利?兰多把那只狮头拐杖横放膝上,笑纹像是被丝线牵着一样向后拉:「呦呵呵,各位『做死鬼』——啊,失言、失言,我是说各位尊贵的客人,今日的餐桌是『七问之宴』。每一道菜,换你们一个答案;每一个答案,换你们一段……记忆。」

      他向己多使了个眼色。

      己多微弯身,轻敲杯脚三下:“叮、叮、叮。”

      「规则很简单。」金贝利抬起杯,红得像新鲜的。
      「一问一答,不可沉默,不可代答。说谎者——」他抖了抖指尖,像在弹去看不见的灰,眼角带着渗人的笑意「舌会结鳞。沉默者,会遗失『你最以为不会忘的那一件小事』。哦,各位请放心吧,这些小事不一定致命。」

      坐在方倪雅左侧、火红头发那位男人挑眉,指节叩着桌面:「我靠,这什么密室真人秀?」
      他往旁一靠,冲黑发男人努了努下巴:「李——」

      黑发男人扶住他椅背,干脆笑着改口:「李问。」他对倪雅点头,目光很稳,「姓李,名字的问号的问。」
      他低声补一句:「我刚才说弦歌,是他故意报假名。」

      「嘿,贺朝升。」红发的男人耸肩,「改天再说我的舞台名。」

      席间另外几张脸,也在烛光里被点出轮廓:
      戴着框镜的女人淡淡朝倪雅一看,声线冷静:「叶竹薇。」
      宽肩的壮汉把手指往袖口里卷:「安特蒙。」
      鼻梁挺直、带着旧式吊表的瘦高男子抬了一抬表链:「法兰?派尔。」
      短发、眼神亮的女孩朝倪雅挤了个眼,像是想压住紧张又想给人打气:「洪语。」
      背影像风里的旗子、整个人挺得很直的年轻神父画了个小小十字:「艾德?安里克。」
      最后,一个穿着柔软驼色外套的青年把笔从耳后取下,笔尖在空中点了点:「庸自颐。」

      一共八个人。加上倪雅,是九席。

      己多拍掌。八名仆从同时揭盖。

      “哗——”

      第一道菜:清汤。

      虽然是清汤,但显露在方倪雅他们面前的是透明得近乎无物的一层「口水薄膜」,碗的中央悬着一枚细长暗红的片子,像谁的舌尖被削下一支薄片。

      金贝利?兰多坐在主位上笑着开口,「呦呵呵,各位我最亲爱的食客们,这一道菜是我最信任的主厨,精挑细选再经过完美的调味,做出来的一道清汤,各位请不要客气,呦呵呵,可以开动了。」

      贺朝升低声:「操。」

      金贝利像是听见了,弯眼:「噢对了,客人们,呦呵~不必害怕,呵呵呵,这道清汤有一个很好玩的名字——『蛇之舌』。」

      「那么在喝汤之前,第一问。」他抬手指向倪雅,「最右边那位美丽的女客人先。问题很简单:你最后一次,真心地说『我不怕』,是什么时候?」

      「……」

      倪雅喉头紧了紧。烛火在银匙上颤了一下,映出她眼底的迷雾。
      她明知这里的一切想在逼供,可是那一刻,心脏像被某种薄冰包起来,映出一张脸——那个人在风里挡着她的脸,低声说「有我,不要怕」。

      她看向桌面,却听见己多悠缓地:「十、九、八——」

      「……在她家。」倪雅忽地开口,声音干燥,「我们进门、我握着杯沿,手在抖。我说『有你我不怕』。我在说谎。我怕得要死。」

      “叮——”

      蜡烛的火苗向前俯了一下,像是有人把风吸入喉咙。

      金贝利笑了:「诚实可嘉。」他一敲杯壁,「下一位——李问。问题相同。」

      李问垂睫,像是在快速翻一册看不见的本子。他答的很直白:「我没说过。」

      “嘶——”

      他杯里的薄膜忽地缩了一下,像被什么看不见的牙齿咬过,但什么也没发生。金贝利挑眉:「真好,沉默的勇士。」

      接着是叶竹薇、安特蒙、洪语、法兰?派尔、艾德?安里克、庸自颐、贺朝升。答案有真有假。说谎的人,舌面泛起一圈细密的白点,像蛇的鳞片;其余人只是觉得舌根发麻。有人想冲口而出骂一句,话到唇边却被自己的舌磕住,生生吞回去。

      倪雅捧起那只汤碗。
      她不想喝,可身体像被某种礼仪的弦牵住了,手指的每一节都想最高雅的贵妇,缓慢的举起汤勺,透明的液体味道了嘴边。
      她没有办法,餐桌的主人正在看着她,她小心的抿了一口——冰的,却烫到记忆。

      ——她忽然想不起「安米莱蒂」的第一个暱称。
      那个在他们很小很小时、偷偷交换的、只属于两个人的叫法。
      那个名词像被人从她脑中抽走,留下暖色的形状,可所有笔画都被抹平。

      她吸了口气,手心发凉。

      金贝利看到了,笑意更深:「看吧?小事。下一道菜前,让我们玩个更有趣的——『对坐』。」

      他敲了两下桌面。长桌正中,桌面缓缓裂开一条细缝,一枚黑色的金属圆环从缝里升起——像极了洞穴里那只牛鼻环。圆环下方的木面,烙着四个字,只是顺序被打乱:「人」「入」「生」「死」。

      己多语温:「念对,就开下一扇门。念错……就像刚才那位在地底念错的两位那样——会掉进祂的味蕾里。」

      倪雅胸口一紧。

      她想说:「应该是『入死出生』。」
      但她喉咙收紧,像有谁把她往后拉。
      她只能在心底一字一字写:入/死/出/生。

      金贝利像无意,又像明知故问:「哪位愿意念?」

      艾德?安里克合掌低祷,才张口——

      “咚——”

      屋外,远远地,有钟声。不是庄园的。像是地下的石门在呼吸。

      金贝利歪头,笑:「呦呵呵,居然……另一条路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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