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灯芯燃，祈愿成（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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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击力道不轻，听得一声闷响，如宋芷燃所想，黑马由此受惊。戛然止步，四蹄乱踏，不顾缰绳拉扯，前蹄猛地一扬，将那黑衣人与孟枫直接甩下马背，仓惶跑入竹林。
幸得孟枫是横趴在前，落地后正巧摔在那黑衣人身上，没顾上喘口气，叫痛几声，便赶忙站起，几步扑到两人身旁。
先前，天黑视线模糊，再加上马背上一阵接一阵的颠簸，孟枫并未看出是谁，也顾不上辨明来人的身份，只满心盼着能救下她。
而今，月色清晰明亮，来人的轮廓渐渐显现，她竟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不过片刻，认出是宋芷燃，方才心头翻涌的那股感激，瞬间灭了。
孟枫沉言不语，站在宋芷燃身旁，眼神先瞟向别处，又慢慢挪到她脸侧，话在嘴里绕了一圈，也不愿说出来。
宋芷燃偏过头，悄然给继清远递眼神，伸手搭上他手中的剑柄，将剑接执入手，随即上前几步。
黑衣人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狠狠摔在地上，半天没撑起身子，钝痛顺着脊背漫至后背各处，见她执剑过来，强忍痛意挣扎着去探那把长刀，指尖刚触及一丝冰凉的金属感，下一秒就骤然消散。
眼前划过一道凛冽的寒光，再一看，剑尖已直指他的脸。宋芷燃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只听对方轻“哼”一声，梗着脖颈，眼底半点惧色也无，活脱脱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嘲讽道：“如今想要取你们性命的，可远不止我二人。宋小姐不如自己想想？”
这人既知晓她的身份，那便是为朝廷办事，宋家迁至临枫已有半年，先前一直风平浪静，从未出过差池，现今忽然发生行刺，怕不是朝堂上有人以为宋家成了威胁。
宋芷燃心头一动，忽然想到什么，转身便要上马，这时，一支铁箭毫无征兆地从后方竹林暗处窜出，划破夜色，直奔她飞去。
锐响刚起，便听得一声“当”，铁箭生生被一分为二。宋芷燃回身转眸，意味深长道：“同样的路数，方才已然落空一次，再用，也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那人藏在林中未发一语，迟迟不现身，正当气氛寂然得令人心发紧，一团黑影蹭地冲出，不过他并未朝她迈步，反倒是循着那柄长刀的方向快步奔去。
只见他足尖一挑，长刀便“嗡”地弹起，稳落进他的掌心。弹指间，人如飞燕般掠来，宋芷燃闪身一躲，身形贴过袭来的亮刀，勉强擦开半寸。
那人手腕又是一转，直|逼她脖颈切来，利剑斜挑而上，精准格挡住刀身，金铁交鸣声瞬间炸开，引得继清远与孟枫纷纷回身。
方才那一眼相对后，继清远当即带孟枫离开那处，原是想快些赶回来，却未想那刺客来得如此之快。
“孟小姐，你先寻处隐蔽地方躲好。”继清远急声叮嘱，话音未落遂提气纵身，原地一踏，跃出数丈距离，恰好挡在宋芷燃身前。
他从袖中抽出一把拂尘，借势甩出，未等无音反应，手中的刀竟被一瀑银丝缠住，几番发力仍挣脱不得，宋芷燃见状，两步冲出身形，提刀朝人劈落。
剑影已落在眼前，电光火石间，忽有一把长弓抵挡住这击。弓身微颤，却未后移半分，她转眸看去，竟是那原本躺在地上的黑衣人。
未弭负有伤势，又强撑起身，力气自是不比宋芷燃大，咬牙|顶几秒后，踉跄几步便要倒，无音忙搀上他，指尖却摸到一片湿|凉，抬手一看，满手都是刺目的血迹。
宋芷燃收回剑，平淡提醒道：“再不走，他就死了。”
正巧此时，竹林小道间的簌簌轻响里，掺进铺天盖地的轰鸣，蹄铁碾过竹枝的清脆声混在其中，此起彼伏。
无音狠瞪她一眼，仍未发出半点声音，只先扶人上马，随即自身翻身跃于其后，动作干脆得不带一丝拖泥带水。
两人策马远去，孟枫从一株细竹后大步流星走出，不满道：“你怎么放他们走了？！他们可是要杀我们。”
剑刃入鞘，宋芷燃拾起地上断成两截的铁箭，用帕子裹好往衣襟里一藏，边四下扫视，边道：“该知晓的事，已然全知晓了。若杀了他们，还怎么查出他们背后的人是谁？”
孟枫考虑得不如宋芷燃周全，一心只想有仇报仇，对她这般做法自然是极不认可的，正要开口发泄，却见远处尘土飞扬，一群人骑马朝这边疾驰而来。
三道视线齐刷刷投去。为首一人身着藏青官袍，头束黑幞，身后两名衙役斜挎长刀，显然是负责管理此事的官差，可不知为何，此刻却出现了三个本不该在此的身影。
凌箫目光扫视一圈，骤然凝在宋芷燃手上，怒喊：“就是她！她手里攥着的，正是我的剑！”猛地抬手指向她。
巡捕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宋芷燃，顷刻毫不商量道：“这位姑娘，还请随本捕头走一趟。”
“且慢！”邹文瑾蓦地开口，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芷燃，喉结滚了滚，迟滞片刻才反应过来，慌忙敛了神色，刻意放缓语气：“一件小事而已，既已寻到，其余的便罢了。”
宋芷燃倒是神色坦然，仿佛当真与他从未见过。细思一番，邹文瑾确实是在她的回忆里，留下过深刻的一眼，即便时隔多年，却仍能掀起一波巨浪。
平日家中鲜少有人登门，因此，每次有外男来访，她都记得很清楚。她见过邹文瑾，是在阿娘下葬那天。
那日风很冷，刮得纸幡猎猎作响，她端着阿娘的遗物，正准备去灵前焚瘗，便在内宅角门前与他无意中相视一瞬。只一眼，便清晰地看出，他眼底那份悲悯，几乎要溢出来。
在外人眼里，世上再少了个人，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们不会悲伤，更不会流泪。纵使他是个孩子，尚不曾切身体会过这份刻骨铭心的悲痛，却仍能透露出真心实意，曾为阿娘的离世感到痛心，便也足够了。
此刻，邹文瑾就在眼前，目光落在她身上，可她却只能垂下眼，装作素未谋面——这段谈不上“相识”的相识，尽管是两人对彼此清晰的回忆，可在再次见面时，却不敢提，也不能提。
宋芷燃不想多费口舌，道：“方才误掠走公子的剑，是我疏忽，并非有意。”
孟枫虽不了解宋芷燃的为人，但知晓其身份，自是明白此事是个误会，况且宋芷燃“偷”剑，仔细算算也有她一份力。
对此，她打心底替她抱不平，怒怼凌箫：“就一柄破剑而已，你当人家稀——”还未说完，宋芷燃忽然在身后抵她一下，惊得她连忙话锋一转：“……你这剑上镶金条了？碰都不许碰一下。”
“你！”闻及此话，凌箫当即纵身下马，大步上前，一手夺过剑鞘，心头火起道：“未经我的准许，谁都不能碰！”
方才至今，始终一言不发的凌戚，突然抬声：“凌萧，不得无礼。”
“哥！”
凌戚眼底柔似一汪清水，听他这么一唤，浅浅一笑，不多作反应便揭过话头，继而又问向孟枫：“不知孟小姐为何在此？”
孟枫被这话问得一愣，满脸茫然：“你们不是特意来寻我的吗？”
凌箫双臂抱上|胸，抢先道：“孟小姐何出此言，我们不过是听闻小七被贼人掳走，去官府报了官，一路打听，这才追着踪迹出了城。”
“何来由地来寻你？”
字字似银针，扎入耳中，她不肯置信地看向四周，心尖倏地发酸。
官兵呢？仆役呢？没人担心她吗？没人顾及她的命吗？
那涩意顺着喉咙往上漫，涌进眼眶里，润湿了视线。宋芷燃立在一旁，见她情绪难掩，走近孟枫身前，挡去几人的视线。
她抬手拭了拭孟枫脸颊上的泪，随后又解下自己的面纱，露出一抹极淡的笑：“风大了，我送你回府吧。”
孟枫眼中水光未消，待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灵动的眼眸眨了眨，泠泠滴下泪来。宋芷燃会意，将手中的薄纱覆在她面上，轻轻系紧，旋即侧身看向不远处马上的捕头，道：“不知大人可否将马，借予我们一用？”
那捕头面色稍显不悦。在临枫行官数年，不提了解多少政事，但熟谙各家门庭，倒不算难事。
孟枫虽贵为世家小姐，但自小便不受家主待见，说到底，空有名头罢了。更遑论眼前这位，连见都未见过，又能是什么大人物？
念及几位公子还在身侧，只得勉强装几分，道：“本官近日腿脚不便，实在不宜多走动，此处离城门不远，还劳两位姑娘走几程，体恤在下一二。”
宋芷燃久居内宅，不得随意外出，原以为临枫该是肃整体面之地，却没想到竟也能滋生出这等卑劣风气。
“居官数载，莫非没教会你什么叫尊卑有别？”
一提尊卑二字，对方瞬间被戳中痛处，怒道：“呵，区区一个孟家，算得什么尊荣？不过是守着——”
“谁告诉你，我说的是孟家？”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灯芯燃，祈愿成（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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