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灯芯燃，祈愿成（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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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芷燃似被这股风吹暖了些，心头有什么漫出来，转眸再看向那筐背篓，数十盏花灯安安静静地卧着，令人看一眼便觉得心凉。
她站在原地，迟迟未动，原是要回家的，可这一筐灯的出现，又悄无声息地勾住她的双脚，无法弃之不顾。
良久，她不由自主蹲下身，抬手撷取一盏灯，扫了几眼。灯芯未燃，莲花灯倒显得素净，仔细一看便发现不少瑕疵之处，染色不均，灯架偏歪，甚至有的花瓣一大一小，灯芯一高一矮。
宋芷燃顿时哑然失笑，顺手将歪掉的花瓣轻轻捏正些，重新放回篓里，刚起身要拎走，巷口外涌来一串敲锣声，随即有人喊道：“放灯嘞—放灯嘞—”
灯芯节，是临枫人为祈风调雨顺，祷水土常丰，逐渐衍生而成的节日，这份虔诚，也自然尽数寄托于枫水河之中，将一抹光亮托入水，盼着河水能载着心愿，护得临枫岁岁安稳，年年丰足。
只是如今，日子过得愈发丰足安康，大家心中，渐渐也不再怀揣当初的那份初心，在本该洁净素雅的河灯上，写下除此之外的心愿。
放眼望去，河岸两旁的石阶站满了人，方才满街涌动的人流，现今都挤到了这两岸。宋芷燃择一处空隙站定，将篓落在脚边，旋即蹲身，抬手勾上白纱往后一撩。
岂料那幕篱下还有一片薄面纱，藏住大半容颜，只偶尔有风掠过，才勉强勾勒出下颌的浅淡线条。
她摸出一支火折，稍稍一晃，便蹭地燃亮，再凑近灯芯轻轻一点，原本晦暗的莲花灯骤然绽开小簇微光，不过眨眼间已稳稳亮透，焕发出鲜活的生机。
宋芷燃伸手缓缓搁在水面，扶了两秒，才稳稳松开。视线随着灯影流动，融进万千火光中，直至再不分出哪道火光，是属于她的那盏。
枫水河水势平缓，载着一片接连一片的灯盏，慢慢漂远，汇聚成一条恍若白昼的亮川，照亮彻夜的黑，及在场所有人的眼眸。
不知觉间，身旁已换过好几人，有人随意放两盏灯说了几句，也有人诚心许愿一步三回头，宋芷燃不想太过瞩目，只得将背篓里的灯快些放完。
末了，刚放出最后一盏灯，便听见身旁两位姑娘，临走前正相互打趣：“诶，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哈哈—”
宋芷燃身形一顿，抬眼看向自己刚放出的那盏灯，细想了想自己的愿望。
阿爹平安，阿兄早日归家，这便足够了。
忽而一拂风卷过，纱围悠悠飘在身后，活像片细腻的白绸被轻轻揉/皱，随意地飘。宋芷燃拾阶而上，乍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银步摇弯如一轮月牙，簪在发间，轻颤摇曳，继清远仿佛听到泠泠细响，抬眼一瞥，撞上她双眸里清冷的亮。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瞳孔皆微微一顿。
“宋小姐…？”继清远认得那双眼睛，小心开口寻问。
宋芷燃被这声唤回神，淡淡扫他一眼，道：“有事？”
不知为何，方才匆匆一眼，竟将继清远看成了玄遥，不由得心头一震。
闻此一言，继清远的表情并无异常，手却不明地后缩了几下：“无事。”
宋芷燃看出他眼里藏着几分不自在，并未多问，目光悄悄在他衣袖上落了半息，旋身便要离去。
继清远还有些话想说，却无意瞥见她手里那背篓，瞬间明白了什么，默默垂下眼睫。
风吹，草动，四周静谧无声，明月高悬，清辉覆盖整片临枫。高楼飞檐之上忽地翻出一道黑影，背上斜挎的几支铁箭暴露在光下，一闪一闪。
河面再吹来风，一急一缓，带着水汽扑到宋芷燃背后，刚走出几步，一声锐响掠过耳畔。她骤然转过身形，见一支铁箭泛着冷光，“咻—”地破风而来。
“小心！”
宋芷燃陡然错身一躲，箭风刚擦着衣袂扫过，哪料下一秒竟被继清远一把拉过去，背靠他胸前。
二人纷纷举首望去，视线越过枫水河面的粼粼月光，锁在河对岸高楼的瓦脊上——那人影直着身，头戴斗笠，刚收的长弓还泛着冷光，转瞬便飞跳下檐后。
与此同时，河对岸吼来惊恐声：“孟小姐——！来人啊！快来人！我家小姐被人掳走了！”
宋芷燃心觉不测，身后忽有一阵马蹄声入耳，霍然回头，正巧见一马夫牵匹棕马路过。顾不上多言，她大步上前，借力脚尖一蹬，纵身翻上马背。
“诶，姑娘你……”马夫未等缓回神，手上骤然扔来一支银簪。
“京城珠阁所制，三百两白银，可够买你这匹马？”一听此价，那马夫瞬间扯出笑，连连点头：“够够够！”当即递上缰绳。
宋芷燃一掀发间的幕篱，整道人影一下便显了真容。
“上马。”继清远似是有些不确定，直到对上她投来的目光，才明白这话原是对他说的。
宋芷燃单手稳稳攥住缰绳中端，顺势抬臂将绳尾松松甩到他面前，一夹马腹，身下猛地一沉，四蹄一蹬便往前窜出。掌心攥住缰绳轻轻一带，稳住奔势，马蹄声砸在石板路上，脆响一路往前。
“让让！”还未等众人反应，一匹快马便已迎面奔来，街上人群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喊声，躲闪间生生空出一条宽路。
宋芷燃忽然瞥见对岸街口，黑影一闪而过，松松缰绳，后脚再轻敲两下马腹，手腕一翻，将手中的绳身轻轻一甩。只见那马鼻间喷口|白气，四蹄一抬，步子骤然提速，只余一阵风裹着蹄音往前冲。
她认得这条路，是通往城外的。可想而知，方才那刺客并非独自行动，还有同伙。
一道白影掠进眼前，宋芷燃当机立断，俯身稳住身形，挑准时机探出手，指尖精准扣住街角摊位上，斜放着的一柄白鞘长剑，轻轻一提，连鞘带剑瞬间入手，继而收回手直起身，仿若无事发生。
那摊前，一位玄衣少年正转身欲走，目光扫过身旁却猛地一顿，方才随手搁在案头的剑竟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精致的白玉佩。
“我剑呢？！！”他眉头紧蹙，一顿左翻右找。摊主吓得一缩脖子，忙抬手指出一个方向。随人指向看去，一匹快马疾驰而过，马背上有一人赫然握着那把剑，不禁怒喊：“喂！那是我们公子的剑！”
出了城便是浓墨似的暗，乌云掩上月色，唯有几缕从云缝里漏下，极淡极淡的，洒满整片竹林。
一匹黑马率先踏破这份夜寂，在竹影下窜得飞快，拖出长长的尘尾。背上人衣着宽服黑袍，面容遮得严实，身前还横架着一人，半个身子悬在马外，红衣摆刮得乱飘。
“你、你可知我是谁？若是我阿爹知晓，定…不会放过你这贼人！”
“你就等着死吧！”黑衣人一句不发，拔出身侧的刀，在她眼前打个照面：“再动，先死的可就不是我了。”
白光一闪而过，孟枫被晃得再不敢动，也不敢说话。才闭嘴没两息，她忽地眼神冒光，又开口，语气比方才急迫得多：“快！快来救我！”
另一阵马蹄声越逼越近，黑衣人转头瞥去，一匹棕马自暗中疾冲而来，眼看便要追上。他猛甩缰绳，随即两脚一蹬，身下黑马甩尾抬首，随着一声绵长的嘶鸣，再拉|出大半截间距。
宋芷燃沉腰稳坐马身，攥紧缰绳，追缠不休。发髻旁的两缕靛蓝发绶，风一卷便向后曳开，软缎亮着光泽，在朦胧的月色下格外惹眼。
两匹骏马在竹影下疾奔，肩并着肩又错开，一前一后，一快一慢，你追我赶间蹄声交叠于耳，如惊雷滚滚般踏破夜色，风里满是急促的嘶鸣，蹄下卷起尘土狂沙。
两人几番拉扯后，最终堪堪持平，谁也没占着半点上风。黑衣人见此，竟突然往左扯了下缰绳，黑马当即会意，顺势朝宋芷燃两人靠拢。
“啊——”趴在马背上的孟枫见此，顿时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一面死死抓上马鞍，一面抬手抱头。
宋芷燃立即往左扯了一下，却仅拉开半寸空隙，黑衣人趁此，骤然抽出一把长刀，寒光裹着劲气直朝两人劈落。
登时，她反手举起那柄鞘剑，横在两人身前，“锵”的一声震响，金属碰撞、摩擦，两股力道相撞，手臂震得发麻。
那人仍未甘休，抬手，手腕一翻，长刀霎时改刺为扫，甩起胳膊便从后方袭来。宋芷燃面间一亮，鞘剑顿觉轻了半分。
刹那，长刀与寒剑又击出一声脆响。继清远垂眸沉气，目光如钉般盯着对方，道：“宋小姐，劳你坐稳些。” 手中寒剑纹丝未颤，稳稳架住那把长刀。
两人相视一眼，下一秒便动起手。脆响震得耳尖发麻，响一声，心便在胸腔里紧一分，孟枫吓得直发颤，紧贴在马背上，呲哇乱叫。
刀剑猛地绞在一处，狠狠摩擦间，刃口咬得极紧，只听细碎声响，迸出几串火星，溅落在尘土里转瞬即逝。
两人紧攥着缰绳，交锋时一紧一扯，两匹马受了牵引，不由得左右乱晃。宋芷燃并未多管身后两人，缓缓调整马速，控得两匹马齐头并进，速度分毫不差。
风掠过竹梢，叶絮纷飞，正见前方的竹林豁然分出一道岔口，左右两条路各自朝着林深，往不同方向延伸。
宋芷燃默忖片刻，手腕暗暗发力，甩了下缰绳。身下的骏马重新飞奔起来，再窜出一截，旋即受力右扯，朝孟枫二人贴去。
倏忽之间，她将空鞘转至右手，猛力挥向黑马颈侧。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灯芯燃，祈愿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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