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海苔碎片

4、酒吧

　　宋潺潺龇牙咧嘴地又勉强挪了几步，实在撑不住了，目光搜寻着可以暂时歇脚的地方。

　　路边有一级相对干净的台阶，似乎是某家已经打烊的店铺门口的延伸。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踉跄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

　　晚风拂过发热的脸颊，稍微缓解了不适。她侧过身，轻轻把右脚的高跟鞋往后褪了一点。借着路边霓虹招牌变幻的光线，她低头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后脚跟那块皮肤果然已经磨破了，红彤彤的一片，看着就疼。左脚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真倒霉……”她小声嘟囔，心情一下子跌回谷底。这双鞋新买的，看着好看，没想到这么不实用。现在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穿着这刑具走回去是不可能了，每多走一步都是煎熬。而且眼看就快十点了，学校十点半门禁，以她现在的龟速，赶回去的希望渺茫。开学第一天就夜不归宿被记名字，可不是什么好开头。

　　她烦躁地掏出手机，想看看能不能叫到车直接回校门口。屏幕的光亮映着她略显懊恼的脸。就在划拉着打车软件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前方不远处，一块绿十字的灯箱招牌还亮着微光。

　　是一家小药店。

　　在这种以餐饮和娱乐为主的商业街上，药店可不算常见。宋潺潺心里顿时乐了，差点想吹声口哨。看来今天也不全是倒霉嘛。

　　脚跟的疼痛催促着她。她重新咬紧牙关，尽量用前脚掌着地，以一种极其别扭滑稽的姿势，一步步挪进了那家药店。

　　店里很安静，白炽灯明亮却不刺眼，将不大的空间照得一尘不染。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药材混合的味道。柜台后坐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有些年纪的阿姨，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听到开门声，阿姨抬起头，目光从镜框上方投过来：“姑娘，需要什么？”

　　“阿姨，有创可贴吗？”宋潺潺单脚站着，重心不稳，样子有些狼狈。

　　阿姨指了指靠墙的一排货架：“那边，外伤护理那块儿。”

　　宋潺潺道了谢，蹦跳着过去。货架上药品琳琅满目，她很快找到了各种品牌的创可贴。挑了一盒透气防水型的，又蹦到柜台结账。

　　阿姨扫了码，看了眼她的脚，了然地说：“新鞋磨脚了吧？贴之前最好用湿纸巾擦擦干净。”

　　“哎，谢谢阿姨。”宋潺潺付了钱，拿着那盒小小的创可贴，感觉像拿到了救命符。

　　再次回到那级冰冷的台阶坐下。她拿出包里随身带的湿纸巾，仔细擦了擦破皮的伤口，嘶嘶地抽着冷气。然后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上去。柔软的棉垫覆盖住火辣辣的伤口，瞬间带来一丝抚慰般的凉意。两只脚都如法炮制。

　　处理好伤口，她看着眼前车来人往、霓虹闪烁的街道，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22:07。现在就算立刻叫车飞回学校，也铁定赶不上门禁了。

　　算了。她心里瞬间做了决定。不回去了。

　　反正刚开学，家里打的生活费还充裕，足够她偶尔奢侈一把。在外面住一晚酒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起冒着被记名和忍受脚痛的风险狼狈赶路，舒舒服服睡一觉显然是更优选择。

　　她点开微信，在宿舍群里发消息：

　　【姐妹们，我脚磨破了，疼死，赶不回来了，今晚在外面住，不用给我留门啦~】

　　消息刚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嗡嗡响了几下。

　　丁娉婷：【？？？宋潺潺你夜不归宿！】林昕然：【没事吧？严重吗？记得找正规酒店啊。】许乐桃：【（表情包：吃瓜.jpg）】

　　她简单回复了几句，安抚了一下舍友们的好奇与关心。解决了后顾之忧，她开始悠闲地滑动手机屏幕，搜索附近的酒店。

　　订酒店不能漫无目的。她想着，既然都出来了，干脆找个有意思的地方逛逛再回去睡觉。她对那种吵闹的KTV或者电玩城没什么兴趣，手指在屏幕上划着，筛选着附近的娱乐场所。

　　一家酒吧的推广页面跳了出来。装修风格很独特，大片冷调的灰白，搭配着线条感极强的灯光，不像寻常酒吧那样昏暗暧昧，反而充满了某种未来科技感。评分也挺高，评论里很多人晒图，夸它设计独特，氛围好。

　　“Nebula……”她念出酒吧的名字，星际云？有点意思。而且看地址，离这条热闹的商业街有点距离，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街区。

　　就它了。她做了决定。先在那附近订个酒店，然后去酒吧坐坐，体验一下。

　　她很快在酒吧附近选定了一家评价不错的连锁酒店，订了一间大床房。然后打开打车软件，输入了“Nebula”作为目的地。

　　等车的时候，她安静地坐在台阶上。贴着创可贴的脚跟终于不再疼痛难忍，夜风吹拂着发丝，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街道和形色各异的路人，一种奇妙的自由感和疏离感慢慢浮现。她脱离了日常的轨道，暂时搁置了学生的身份，像一个匿名的观察者，藏匿在城市的夜色里。

　　网约车很快到了。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手机尾号。车子平稳地驶离喧嚣的商业区，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安静，灯光也不再那么密集炫目。

　　大约十几分钟后，车子在一处街角停下。“到了，小姐。”

　　宋潺潺道谢下车。面前是一栋风格简约的建筑，巨大的灰色墙面上，只有一行冷白色的发光英文字母“Nebula”，入口是厚重的黑色金属门，看起来低调又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门。

　　瞬间，一股混合着酒精、香水、以及某种冷冽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一种经过精心设计的、节奏感极强的电子音乐包裹住了她，音量很大，但并不让人觉得躁狂，反而有种沉浸式的氛围感。

　　内部空间果然和照片上一样，甚至更具冲击力。大面积的灰白色调，天花板是深邃的黑色，点缀着无数细小的蓝色光点，模拟出星空的效果。吧台是流线型的发光体，座椅是包裹性很好的皮质沙发，灯光并非胡乱闪烁，而是以几何图形不断变换、流动，切割出充满未来感的空间。确实像身处某个科幻场景里的太空站酒吧。

　　时间还不算太晚，人不算少，但并未到拥挤的程度。大多是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聊天，或者靠在吧台边品酒。舞池区域在更里面，隔着一段距离和略高的台阶，只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配合着变幻的灯光，确实有点像一群随着能量流蠕动的生物。这个想法让她自己有点恶寒，赶紧摇了摇头甩开。

　　侍者穿着贴合主题的银灰色制服，无声地引导她。她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凹陷进去的卡座，像一个小小的银色太空舱。她窝进柔软的单人沙发里，身体立刻陷了进去，被包裹得很好，有了点安全感。

　　酒单设计得像一块透明的电子板。她扫了一眼，五花八门的名字和成分看得她眼花。她其实不太爱喝酒，啤酒的苦涩、烈酒的灼烧感，在她看来远不如一杯甜甜的奶茶或果汁来得享受。最后，她点了一杯名字听起来最无害的“星云之吻”，备注了度数要最低。

　　等待的时候，她继续打量着这个空间。音乐声掩盖了大部分谈话声，只能看到人们的嘴唇开合，表情各异。有人开怀大笑，有人低声密语，有人独自品酒眼神放空，也有人目光流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吧台边坐着一个穿着时髦的男人，正熟练地摇晃着调酒壶；另一桌几个年轻女孩在兴奋地自拍，试图将背景酷炫的灯光收进镜头。

　　她的酒很快来了。盛在一个造型奇特的锥形杯里，液体是渐变的蓝紫色，里面似乎还有细小的可食用亮片，杯口装饰着一片干柠檬和一串不知道是什么的透明小果子。尝了一口，果然没什么酒味，更像是气泡果汁，带点淡淡的接骨木花和柠檬的香气，甜度适中。

　　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腥的猫，小口小口地啜饮着。然后彻底放松下来，缩在这个属于她的小小角落里，开始放空。

　　周围是弥漫的欲望和喧嚣，音乐鼓点敲打着耳膜，灯光在眼前流转。但这一切似乎都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罩。她并不讨厌这样的环境，甚至有点享受这种置身事外的观察感。大部分人来到这里，是为了放松，为了社交，为了宣泄，或者为了邂逅。

　　而宋潺潺，在这样一个精心营造的、纸醉金迷的环境里，最大的乐趣居然是缩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发呆，胡思乱想，或者安静地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猜测他们的故事和目的。

　　她抿了一口冰凉的“星云之吻”，目光无意识地在场内游移，掠过那些模糊的笑脸，闪烁的杯盏，以及光影切割出的迷离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