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晌贪欢》海苔碎片

2、惊艳

　　宋潺潺觉得自己快要化了。

　　明明已经立秋，却一点不见转凉，太阳烘烤的劲头根本要停的意思。她现在像一支被遗忘在烈日下的奶油冰淇淋，狼狈又黏糊地融化在迎新点的塑料椅子上。她能感觉到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一路痒痒地钻进衣领。

　　宋潺潺万分后悔答应来当志愿者，无精打采的用手里的报名表扇着风。那点微弱的气流除了把她发丝搅得更乱之外，毫无用处。

　　答应来时，她心里还揣着点不可告人的小九九。大一新生，刚脱离高考苦海，懵懂又青涩。她宋潺潺混到大三，一段正经恋爱都没有谈过，几个有点进展的暧昧对象，也都因为和她幻想的理想型有出入，最后不了了之。
　　想着借迎新机会物色个顺眼的，开展一段校园黄昏恋。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

　　从早上七点半到现在，下午四点，好看的没见着几个，天堂的大门倒是要见到了。
　　在应付完一个顶着五彩斑斓的夸张发色问她“学姐你有没有觉得我很艺术”的男生后，宋潺潺叹了今天不知第几口气。她现在已经没心情想恋爱了，只想一头扎进冰可乐的海洋里。

　　空气黏腻滚烫，宋潺潺觉得额上的粉底液大概已经和汗水搅拌匀了，精心打理过棕色卷发软塌塌地黏在颈后，腻得难受。

　　她偷偷瞄了一眼棚子另一侧正热情指路的林昕然——宿舍舍长，真正的热心肠。确认没人注意，宋潺潺悄无声息地往后挪，溜到了遮阳棚后面的角落。

　　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她从兜里掏出手机，给曲妍轻发消息：

　　【感觉快要化了，字面意思上的。。】
　　【美人没捞着，晒黑八个度。这波血亏】
　　【急需冰奶茶续命，晚上去找你吧】

　　渴得厉害，嗓子眼冒烟。宋潺潺也没在意对方回没回，按灭手机。她记得这附近放了免费矿泉水，伸长脖子寻找。

　　啊，找到了。

　　就在前面几步远，几箱矿泉水立在那儿。

　　她站起身去拿。目光随意地往前一扫，恰好掠过校门口的方向。

　　然后，她的动作定格了。

　　校门口，一个刚刚从黑色轿车上下来的少女，正侧身取行李。

　　简单的白色无袖T恤，黑色工装裤，身姿高挑挺拔。黑色的长发如瀑，随意披在肩后。脸上架着宽大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那通身的气派是遮不住的，带着一种不经意的洒脱。哪怕看不清具体容貌，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从容和自信，也像一道光，劈开了沉闷的午后。

　　周遭是拥挤的人流、嘈杂的声响，可她站在那里，就像自带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纷乱芜杂都隔绝在外。

　　那不是普通家庭能蕴养出来的气质。宋潺潺对名牌了解有限，但那双鞋、那个行李箱、那副墨镜，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着一个字：贵。和她这种从小城出来，挤破头才考上京城这所普通大学的人，截然不同。

　　少女抬手，轻轻将墨镜往下勾了勾，露出完整的眼睛。

　　宋潺潺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清凌凌的墨色眼珠 ，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打量意味。阳光直射下来，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目光随意地扫过迎新点，并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然后重新戴好墨镜，拉着行李箱，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步伐稳健，高挑的个子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

　　“哇哦……”旁边传来一声极低的惊叹。

　　宋潺潺回神，发现同样躲在后面偷懒的几个志愿者同学，不知何时也注意到了那个身影，正窃窃私语。

　　“那是新生？这气场绝了。”
　　“看见那鞋没？新款，巨贵！”
　　“她一个人来的？没家长送？”

　　宋潺潺没加入讨论。她的目光像被磁铁吸住，牢牢锁在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上。

　　少女走到迎新棚前，停下。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完整的脸。

　　该怎么形容那张脸？

　　并非柔美到极致，也并非硬朗英气。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漂亮。皮肤白皙，鼻梁高挺，唇形饱满。组合在一起，有种明艳又疏离的冲击力。尤其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透着毫不掩饰的自信。

　　“同学，你好，请问经管学院迎新是在这里吗？”

　　声音清朗悦耳，带着点自然的笑意，像冰镇汽水冒出的气泡，清脆地炸开在闷热的空气里。

　　被问到的林昕然愣了一下，才连忙回答：“啊，是的是的！欢迎欢迎！同学你是经管什么专业的？”

　　“金融管理，余熠。”她笑着答话。

　　余熠。

　　宋潺潺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余熠同学，这是你的新生材料袋，里面有校园卡、新生手册、宿舍钥匙……”林昕然熟练地递上东西，一边指着手册上的地图，“你的宿舍在新楼，从这里过去有点远，要不要找个同学带你……”

　　“不用麻烦，”余熠接过袋子，“我看地图就好，谢谢学姐。”

　　她低头快速翻看地图，随即抬头，准确指向一条林荫道，“是往那边走吧？”

　　“对，对的。”林昕然点头。

　　“多谢。”余熠利落地将材料袋塞进行李箱侧面的口袋，墨镜随意别在领口，拉着箱子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干脆，洒脱。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注意到棚子后面阴影里，那个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的宋潺潺。

　　宋潺潺看着那个高挑背影消失在林荫道拐角，心里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被撩动了一下。

　　像一颗石子投入古井，咚的一声，回音阵阵。

　　她天生对好看的人毫无抵抗力。但此刻心里翻涌的，远不止是对美貌的欣赏。

　　那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好奇，惊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为什么有人能如此轻松就拥有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出色的外貌，优越的家世，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光芒。

　　而她宋潺潺，挤在闷热的迎新棚里，汗流浃背，为了综合测评那点分数和人际关系，在这里耗费宝贵的周末时光。

　　对比如此鲜明，如此残酷。

　　余熠的出现，像一面擦得雪亮的镜子，映照出她的普通。

　　心里那点因为炎热而暂时熄灭的小火苗，重新燃了起来。

　　不是想要开展一段校园恋爱吗？
　　眼前不就有一个完美符合预期，甚至远超预期的目标吗？

　　难度系数显然极高。余熠看起来就不像缺人喜欢的样子，换做平时，宋潺潺或许会掂量后选择放弃。她讨厌挑战太难掌控的人或事，那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但此刻，或许是被太阳晒昏了头，或许是被那惊鸿一瞥刺激到了，这个名字像一颗种子，掉进心田，瞬间生根。

　　她想要认识她。想要靠近那团耀眼的光。

　　棚子前方的林昕然还在和另一个新生说话，其他几个偷懒的同学也收回目光，继续各忙各的。

　　仿佛刚才那阵小骚动从未发生。

　　只有宋潺潺还站在原地，望着余熠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敲打着一种名为欲望的节拍。

　　她慢慢地弯下腰，捡起刚才因愣神而掉落的矿泉水。

　　冰凉的塑料瓶身沁着水珠，握在手里，缓解了掌心的灼热。

　　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冰凉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刺激性的舒爽。

　　思维也清晰起来。

　　怎么做？

　　直接冲上去要联系方式？太蠢，目的性太强。余熠那种人，估计一天能遇上无数个搭讪者。

　　迂回战术？先打听情况？对，这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宋潺潺放下水瓶，重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和曲妍轻的聊天界面依旧没有新消息。

　　她退出聊天框，点开拜托她来帮忙迎新的学长张宸一的聊天框。

　　这位学长可谓是“校园百事通”，他的八卦精神让宋潺潺无比敬佩。

　　她斟酌措辞，打字发送：

　　【学长，今天迎新真是辛苦啦！】
　　【对了，刚才好像看到一个特别好看的新生，叫余熠，经管系的，你认识吗？能帮忙打听一下吗？纯粹好奇~[兔子眨眼jpg.]】

　　消息发出去，她耐心等着。

　　没过几分钟，手机震动。

　　张宸一回得很快：

　　【宋大美女居然主动关心起新生了？罕见啊！】
　　【余熠？我刚也听人讨论她，确实扎眼。不过好像没啥人认识。怎么，有兴趣？】

　　宋潺潺看着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开玩笑，这么个大美女，兴趣是当然有的了。

　　【就是觉得气质很特别嘛~帮留意一下呗？请你喝奶茶！[拜托jpg.]】

　　对方答应的很爽快。

　　收起手机，心情莫名愉悦起来，连毒辣的日头都顺眼了几分。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重新回到迎新棚前。

　　“潺潺，你不休息啦？”林昕然有些惊讶地问。

　　“嗯，歇够了。”宋潺潺重新拿起一叠新生手册，眉眼弯弯，“学姐也得有点学姐的样子嘛。”

　　阳光落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映出浅浅光晕。宋潺潺笑着迎接下一位新生，声音甜软，耐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