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绽放的百合花》聆徵

20、Chapter 20 摩天轮

　　接下来的几天，成了苏羽记忆中从未有过的、闪烁着蜜糖光泽的奇异时光。每天，她依旧按时出现在培训班的教室里，笔记本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推导，看似和周围所有埋头苦读的优等生别无二致。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有一半早已飞出了窗外，落在了那个总是有办法在不远处制造“偶遇”的身影上。

　　午休的两个小时是她们雷打不动的“秘密时间”。李春珊总能精准地摸清她下课的时间和路线，然后像一颗突然从某个角落蹦出来的彩色糖果，笑嘻嘻地出现在她面前，手里往往还提着热乎乎的、不知道又从哪个小巷子里淘换来的新奇吃食。“快快快！今天发现一家巨好吃的牛肉粉！汤头绝了！”“尝尝这个！豆乳盒子！据说还是网红款！甜而不腻！”“看我买了什么！糖油果子！是小时候的味道！”她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热衷于投喂的小松鼠，乐此不疲地将各种她认为好吃的东西塞给苏羽。苏羽从最初的无奈和担心——“这些东西不健康”、“你怎么又乱花钱”——渐渐变得习惯甚至开始期待。

　　她会和李春珊挤在大学食堂嘈杂的角落，或者干脆找个阳光能晒到的僻静台阶，分享一碗热气腾腾的粉丝，或者分吃一块甜腻的蛋糕。李春珊总是吃得很快，腮帮子塞得鼓鼓的，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追问:“怎么样？好吃吧？”苏羽往往只是点点头，轻声说“嗯”。那些味道或许并不顶级，却因为分享的人而变得格外鲜活生动。吃完东西，她们有时会绕着大学校园散步。冬天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春珊总是会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吐槽旅馆隔壁房间半夜打呼噜的大叔，描述早上路边看到的一只长得特别滑稽的小狗狗，或者只是单纯地、反复地确认着她们那个关于“年糕”、“慕苏”还有“念李”的未来蓝图。苏羽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她喜欢听李春珊说话，喜欢看她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那是一种她从未拥有过的、蓬勃的生命力，像阳光一样驱散她周身的冷清。有时走着走着，李春珊会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某处，“苏羽你看！那栋楼好像我们以后想租的那种公寓哦！带小阳台的！”或者看到路边晒太阳的猫，她会兴奋地拽苏羽的袖子，“快看！它是年糕的兄弟！”苏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里那片关于未来的模糊想象，似乎也一点点被填充上了具体的色彩和形状。

　　当然，甜蜜之下也潜藏着提心吊胆与不舍。

　　每次分开，李春珊送她回培训教学楼，在门口分别时，那眼神总像是生离死别，依依不舍得让人好笑又心疼。苏羽的手机更是变成了一个需要时刻警惕的警报器。母亲的查岗电话和信息总是精准地在各个休息时段响起，询问进度，叮嘱事项，甚至偶尔会突然要求视频确认她确实在酒店房间学习。每一次手机震动，都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窜过苏羽的脊柱。她必须立刻进入“状态”，用最平静无波的语气汇报学习情况，确保背景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声响。挂断电话后，常常会惊出一身冷汗，需要缓好久才能平复剧烈的心跳。李春珊也乖觉，一旦苏羽暗示“电话来了”，她立刻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噤声，屏住呼吸，甚至夸张地用口型问“挂了吗？”直到苏羽点头，她才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然后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这种在刀尖上偷糖吃的刺激感，让每一次短暂的相聚都显得更加珍贵。

　　晚上，苏羽结束晚自习回到酒店房间，往往能收到李春珊发来的各种信息。有时是几张模糊的夜景照片：「看！我窗口看到的月亮！绝对比你那边圆！」有时是一条语焉不详的语音，背景音嘈杂，她压低声音兴奋地说：「猜猜我在哪儿？嘿嘿，我发现了一个超棒的夜市！等你周末没事带你来！」更多时候，是文字：「【图片】（一碗看起来红彤彤的麻辣烫）」「馋不馋？嘿嘿！」「下课了吗？累不累？」「【分享歌词】咳咳！《爱如潮水》改词版！我想好了！第一句改成‘不管你心里还有谁，反正以后只能有我！’怎么样？霸气不？」

　　苏羽看着这些零零碎碎、充满生活气息的信息，冰冷的房间似乎也不再那么难熬。她会一条条回复，虽然依旧言简意赅，却不再是冰冷的“嗯”、“好”，而会带上一点点温度:「月亮很亮。」、「注意安全。」、「不太辣可以尝尝。」、「刚下课。还好。」、「霸气。但逻辑不通。」然后，隔着屏幕，她仿佛能听到李春珊跳脚反驳的声音。她们就这样，靠着中午短暂的相聚和夜晚断续的信息，编织着一张细密的、甜蜜的网，将彼此紧紧缠绕在这座陌生城市的上空，对抗着所有的规矩和距离。

　　直到培训的最后一天，气氛从早上开始就有些微妙的不同。李春珊难得的没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吃饭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看苏羽，眼神里藏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情绪。“怎么了？”苏羽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轻声问。李春珊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嘟囔着:“没什么……就是……明天就要走了啊……你又要回去了……”原来是因为这个。苏羽心里也沉了一下，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李春珊忽然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带着一种期待:“苏羽……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别回酒店了？”苏羽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筷子的手顿住了。她看着李春珊，没说话。李春珊的脸迅速红了起来，连忙摆手解释:“哎呀！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就……最后一个晚上了……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保证安全！保证不会耽误你明天飞机！就……就多待一会儿……行吗？”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眼睛像蒙了一层水汽的小狗，眼巴巴地望着苏羽。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看着李春珊那副样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明天就要回去了，回到那个冰冷的、规则的、看不到边缘的玻璃盒子里。今晚……或许是最后一点点，可以偷来的、自由的时光。她沉默了良久久，久到李春珊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才听到自己极轻极轻的声音，“好”

　　那个“好”字说出口的瞬间，苏羽的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抛向了高空，失重感让她指尖都有些发麻。她看着李春珊那双瞬间被点亮的、几乎要放出光来的眼睛，一种混合着负罪感和巨大兴奋的情绪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她知道自己疯了，彻彻底底地疯了。竟然答应了这种毫无计划、风险极高的提议。

　　但……管他呢，就今晚。

　　李春珊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真的？！说好了！不准反悔！”她像是怕苏羽下一秒就会改变主意，拉着她就往与酒店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快走快走！我知道去哪！”苏羽被她拉着，踉跄地跟上她的脚步。夜晚的冷风刮在脸上，却吹不散脸颊上滚烫的温度和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沁出的冷汗，被李春珊温热的手紧紧包裹着。她们没有打车，李春珊熟门熟路地带着她穿过几条街道，挤上一辆晚班的公交车。车上人不多，她们并排坐在后排角落的位置。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掠过，霓虹灯拉成长长的、模糊的光带。李春珊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手指不安分地在她掌心轻轻划着，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窗外，嘴角是压抑不住的、傻气的笑容。苏羽则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公交车的报站声都让她心惊肉跳，仿佛下一秒就会有熟悉的人出现在车上。

　　大约半小时后，她们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偏远的站台下了车。一下车，一片璀璨夺目的光芒和隐约传来的欢快音乐声就扑面而来——眼前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游乐场，巨大的摩天轮缓缓转动，像缀满了星辰的光环；过山车的轨道在夜色中蜿蜒盘旋，如同发光的巨龙；旋转木马放着叮叮咚咚的音乐，载着欢声笑语一圈圈流转……整个乐园像是黑夜中凭空出现的、不真实的梦幻国度。“怎么样？”李春珊得意地晃着苏羽的手，像个献宝的孩子，“我昨天查到的！夜场票可便宜啦！而且晚上人也不多！”苏羽仰头看着那片流光溢彩、喧嚣热闹的童话世界，一时有些怔忡。她从小到大，从未踏足过这样的地方。游乐园在她的认知里，是属于“浪费时间”、“毫无意义”的范畴，是和林薇的严格规划格格不入的存在。

　　然而此刻，看着李春珊那兴奋得发光的脸庞，听着耳边欢快的音乐和隐约的尖笑声，她心里那点固有的排斥和紧张，竟奇异地被一种陌生的、跃跃欲试的新奇感所取代。李春珊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去窗口买了夜场票，像一尾终于回归大海的鱼，欢快地拽着她冲进了这片梦幻之地。

　　夜晚的游乐场比白天更多了一份迷离浪漫的气息，灯光绚烂，音乐喧闹，空气中飘着棉花糖和爆米花的甜香。虽然人比白天少，但依旧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带着孩子的家庭穿梭其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放松快乐的笑容。“我们先玩那个！”李春珊一眼就相中了那个巨大的、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海盗船。她根本不给苏羽犹豫的机会，拉着她就跑去排队。随着海盗船越荡越高，失重感一次次袭来，周围爆发出阵阵尖叫和大笑。李春珊兴奋得全程都在哇哇乱叫，紧紧抓着苏羽的手，叫到一半还不忘扭头看她，眼睛亮得惊人，“苏羽！好不好玩？！”苏羽的心脏在一次次抛高和坠落中剧烈跳动，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下意识地也想尖叫，却只是紧紧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但看着李春珊那副开心到忘乎所以的样子，最终还是极轻地点了点头，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从海盗船上下来，李春珊又拉着她去玩碰碰车。两人开着笨拙的小车在场地里横冲直撞，李春珊故意一次次撞过来，笑得前仰后合，苏羽也从最初的手忙脚乱，到后来忍不住被她逗笑，尝试着去反击。她们还去打了气球，李春珊咋咋呼呼半天，结果一发都没中，苏羽倒是安安静静地拿起枪，瞄准，几乎弹无虚发，轻松赢下了一个丑萌丑萌的绿色小恐龙玩偶。李春珊捧着那个玩偶，高兴得像是得了什么大奖，一路都在傻笑。旋转木马上，李春珊非要挑一匹最大的白马，还非要苏羽坐在她旁边那匹粉色的马上。音乐响起，木马上下起伏，周围灯光流转，像个缓慢而美好的梦境。李春珊一直扭着头看苏羽，眼睛笑得弯弯的，拿出手机非要自拍。苏羽有些僵硬地看着镜头，却在快门按下的瞬间，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时间在欢声笑语中飞逝，终于，她们走到了那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摩天轮下。巨大的轮盘在夜空中安静地转动，每一个轿厢都像一颗独立的小星星，散发着柔和的光。越升越高，仿佛能触碰到天际。李春珊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摩天轮的最高点，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变得有些安静，甚至带着一丝紧张。她转过头，看向苏羽，声音在喧闹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苏羽，我们坐这个吧。”苏羽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李春珊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好。”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她们就坐进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的轿厢。门缓缓关上，将外面的喧嚣微微隔绝。轿厢轻轻晃动了一下，开始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的紧张感。

　　李春珊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她趴在玻璃窗上，看着脚下越来越远的游乐场夜景，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蜿蜒的道路像发光的河流。“好漂亮啊……”她轻声感叹。苏羽也望向窗外。城市在脚下铺陈开来，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广阔而温柔的景象。她嗯了一声。轿厢平稳地上升，越来越接近最高点。李春珊忽然转过身，不再看窗外，而是面向苏羽。轿厢里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脸上，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紧张和期待。“苏羽。”她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微哑。苏羽的心跳骤然加速，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抬起眼，看向李春珊，“听说……”李春珊的脸颊泛着红晕，声音却努力保持着镇定，带着一点点撒娇和耍赖的意味:“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的情侣……会永远在一起。”她的话音刚落，轿厢恰好达到了最高点。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脚下是万丈灯火，头顶是静谧的夜空。她们在小小的、悬空的玻璃盒子里，静静地对视着。

　　苏羽看着李春珊那双盛满了星光和忐忑的眼睛，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湿润的唇瓣。所有的理智、规矩、害怕，在这一刻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伸出手，轻轻捧住李春珊的脸颊，指尖能感受到对方皮肤下传来的、同样剧烈的心跳。然后，她微微仰起脸，主动地、温柔地吻了上去。这个吻很轻，很慢，带着一种郑重的、承诺般的意味。像是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李春珊愣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热烈而虔诚地回应起来。她伸出手，紧紧环住苏羽的腰，将自己更深地埋入这个吻里。轿厢在最高点微微停顿，仿佛时光也在此刻为他们驻足。脚下是璀璨的人间星河，而她们在无人打扰的高空，交换着一个甜蜜而永恒的誓言。

　　直到轿厢开始缓缓下降，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额头相抵，呼吸交织，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悸动和深情。李春珊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睛却笑得弯成了月牙，她小声地、得意地说:“盖章生效！苏羽，你跑不掉了！永远都是我的了！嘿嘿嘿……”苏羽看着她那副傻气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她没有说话，只是再次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嘴角扬起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永远……

　　这个词，第一次听起来，不再让人觉得遥远和沉重。而是充满了令人心安的、甜蜜的期待。

　　摩天轮缓缓降落，将她们送回到现实的地面。但有些东西，已经在那星光璀璨的最高点，悄然定格，成为了永恒。

　　从摩天轮上下来，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两人却仿佛还漂浮在刚才那个星光璀璨的梦境里。手牵着手，指尖缠绕，掌心里都带着潮湿的热意，谁也没有先松开。游乐园的广播开始播放闭园通知，欢快的音乐声催促着意犹未尽的游客。绚烂的灯光依次熄灭，刚才还喧嚣梦幻的王国渐渐沉寂，只剩下清冷的月光和路灯勾勒出设施的轮廓。“走吧。”李春珊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声音里带着兴奋过后的微哑，眼睛在渐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我们……回去？”

　　这个“回去”指向哪里，不言而喻。苏羽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刚褪下去的热度再次涌上。她看了眼手机，快十点半了。理智告诉她该立刻回酒店，编造完美理由应对母亲可能发起的查岗。

　　但是……

　　她抬起头，看向李春珊。那双眼睛里盛满毫不掩饰的期待，还有一丝生怕被拒绝的紧张。摩天轮顶端的那个吻，那份“永远”的承诺，还清晰地烙印在唇瓣和心尖。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像是要将所有顾虑压下去。然后极轻地点头：“嗯。”

　　一个字，用尽了所有勇气。

　　李春珊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喜悦，开心得几乎要原地蹦起来，紧紧攥着苏羽的手：“耶！那我们快走！”她拉着苏羽几乎跑着离开冷清的游乐场，在路边拦下出租车。报出小旅馆地址时，苏羽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不敢看李春珊，偏头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手指紧张地抠着羽绒服边缘。李春珊却异常兴奋，一路小声说着话，计划着买夜宵，把那个绿色小恐龙摆在床头。

　　出租车很快停在那条比白天更显破旧冷清的小街口。李春珊付了钱，拉着苏羽下车，熟门熟路地拐进窄小门面，踏上昏暗狭窄的楼梯。旅馆走廊空气潮湿发霉，地毯陈旧，踩上去软绵无声。李春珊摸出钥匙打开门。房间比想象中还小：一张单人床占了大半空间，床单干净但泛黄；小小的床头柜，老旧电视机，墙壁斑驳。卫生间狭小逼仄，只容一人转身。但李春珊毫不在意，反手关门按下反锁，把背包和小恐龙往床上一扔，转身扑过来抱住苏羽：“终于……就我们两个了！”

　　她把脸埋进苏羽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依赖和满足，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引起细微战栗。苏羽身体僵硬一瞬，陌生狭小的空间和对方毫不掩饰的热情让她无所适从。但她没有推开，慢慢伸手回抱住李春珊，指尖能感觉到她单薄背脊下的温度和心跳。

　　就在这时——

　　苏羽口袋里的手机尖锐震动起来！

　　嗡——嗡——嗡——像冰冷警铃，瞬间划破房间里刚升腾的暧昧温暖。

　　两人身体同时一僵，苏羽心脏猛地沉到谷底。她条件反射般推开李春珊，手忙脚乱掏出手机。屏幕刺眼亮光在昏暗房间里格外醒目:来电显示——「妈妈」。两个字像冰锥刺入苏羽眼底，让她瞬间手脚冰凉，脸色煞白。李春珊也看到那个名字，笑容消失，取而代之是失望和紧张的担忧。她屏住呼吸，不敢出声，用眼神无声询问：“怎么办？”

　　苏羽手指因紧张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视频请求铃声像催命符持续响着，每一声都敲打她紧绷的神经。

　　接？在这廉价旅馆背景里？她无从解释。

　　不接？后果更不堪设想！

　　就在她几乎被恐慌吞噬时，视频请求铃声……戛然而止。

　　林薇挂断了。

　　屏幕暗下，房间陷入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安静。苏羽脱力般靠上冰冷墙壁，大口喘气，后背惊出冷汗。李春珊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凑过来轻拍她的背，声音压得极低：“吓死我了……是不是……没事了？”

　　话音刚落——

　　嗡——手机又震动一下，不是视频，是短信。苏羽心脏再次揪紧，颤抖着点开。

　　来自「妈妈」：「明天早班机，早点休息，勿回。」

　　短短一行字，像特赦令，又像最后通牒。

　　苏羽盯着那行字反复确认，母亲没有起疑，只是例行公事地确认，因明天赶早班机取消了今晚后续查岗。高高悬起的心脏缓缓地、重地落回实处。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冰冷后怕久久不散。她抬起头看向一脸紧张的李春珊，声音发虚：“……没事了。她睡了。让我们……早点休息。”李春珊长长吁出口气，拍拍胸口：“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她凑过来抱住苏羽，脸贴在她还有些冰凉的颈窝，小声嘟囔：“你妈……真是比教导主任还可怕……”苏羽没有反驳，任由她抱着，感受对方身上传来的真实暖意驱散自己体内寒意。

　　危机解除，但房间里刚才的旖旎氛围荡然无存。

　　两人简单轮流洗漱，狭小卫生间让一切动作局促。李春珊把自己宽大T恤和干净内裤塞给苏羽当睡衣，布料柔软，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阳光味道。

　　躺在那张不宽敞的单人床上时，两人都显得僵硬。被子只有一床，她们不得不紧紧靠在一起才避免有人被挤下。关了灯，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远处路灯微弱光线透进，勉强勾勒彼此模糊轮廓，呼吸声清晰可闻。苏羽能感觉到李春珊身体的温度，听到她近在咫尺的心跳。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脑海回放，让她心有余悸。李春珊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在被子底下悄悄伸手找到她的手，轻轻握住。手指温暖有力。“别怕。”李春珊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轻柔，“她不会知道的。”苏羽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握紧她的手指，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浮木。

　　沉默一会儿，李春珊又小声开口，带着浓浓困意和满足：“苏羽……”“嗯？”“真好……”她像小猫往苏羽身边蹭了蹭，声音越来越模糊，“能抱着你睡……”呼吸渐渐均匀绵长，像是终于卸下所有防备与兴奋，沉沉睡去。苏羽却久久没有睡着，她睁着眼，在黑暗中感受身边人温暖的体温和规律呼吸，听着窗外偶尔掠过的车声。

　　这个夜晚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冒险。有摩天轮顶端的星光亲吻，有惊心动魄的查岗电话，有这狭小简陋却充满另一个人气息的房间。一切都和她过去十几年冰冷按部就班的生活截然不同。

　　像一场失控的、却让人沉溺的美梦。

　　她小心翼翼侧过身，在昏暗光线下凝视李春珊熟睡的侧脸。手指极轻地拂过她的眉眼，像是在确认这份真实温度。然后，她极轻地向前倾身，在李春珊光洁额头上印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带着无尽眷恋的吻。“晚安。”她用气声轻轻说。

　　窗外，夜色正浓。而这个狭小陌生的房间里，两个少女相拥而眠，呼吸交融，拥有了全世界最安稳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