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地狱绽放的百合花》焦糖酿苦瓜

17、Chapter 17 谶语

　　雷鸣般的掌声还在礼堂里回荡，像潮水般汹涌不息。苏羽却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周围的喧嚣和人群瞬间模糊成遥远的背景。她的眼里只有那个仓皇逃下舞台的背影。

　　她几乎是踉跄着拨开人群，不顾旁人投来的诧异目光，朝着后台的方向快步走去，步伐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一切噪音。那股在台下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涩、震动和汹涌的情感，此刻全部化作了迫切的、必须立刻见到那个人的冲动。

　　后台入口有些混乱，刚表演完和准备上场的学生挤在一起。苏羽顾不得许多，目光急切地扫视着。

　　然后，她看到了。

　　李春珊独自一人缩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低着头，肩膀似乎还在因为刚才的用力演唱和紧张而轻微起伏。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只有一点未干的泪痕隐约反着光。苏羽的脚步顿了一下，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快步走过去，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言语，在李春珊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伸出手，用力地、紧紧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来得猝不及防，李春珊的身体猛地僵住，下意识地想要抬头，却被苏羽更紧地按在了怀里。她能感觉到苏羽的手臂环抱着她的力度，能听到苏羽胸腔里传来的、和自己一样剧烈的心跳声，能闻到苏羽身上那熟悉的、干净的气息，此刻却混合着一种陌生的、激动的颤栗。

　　“苏……”李春珊刚发出一个音节，苏羽松开了她一点，但没完全放开。她的双手转而捧住了李春珊的脸颊，指尖还带着微凉的颤抖，目光灼灼地、深深地望进李春珊因为惊讶和残留泪意而显得有些迷茫的眼睛里。然后，在后台昏暗嘈杂的角落里，在周围人来人往的缝隙中苏羽主动地、毫不犹豫地吻上了李春珊的唇。

　　不再是平安夜那个雪花般轻柔短暂的触碰，这是一个真实的、带着清晰温度和力度的吻。急切，青涩，却充满了不容错辨的激动，像是一个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回应，终于冲破了所有枷锁，笨拙却无比真诚地交付出来。李春珊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唇瓣上传来的柔软和温热，以及苏羽近在咫尺的、微微颤抖的呼吸。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苏羽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很快退开，脸颊红得不可思议，呼吸急促，眼神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感，却不再有丝毫躲闪。她看着完全呆住的李春珊，声音还带着一丝不稳的喘息，却异常清晰：“以后不准再唱这首歌。”李春珊愣愣地看着她，还没从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里回过神：“啊？”

　　苏羽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抹去那点未干的湿痕，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霸道的认真：“歌词不好。”李春珊终于找回了一点神智，下意识反驳：“哪里不好？我觉得挺贴切的，我还想以后和你跳舞时用这首……”“没有人会用这种歌伴舞，再说了，这首歌哪里都不好。”苏羽打断她，眼神执拗，“首先，我不会在深夜里买醉……”她顿了顿，脸颊更红，声音却依旧清晰，甚至带上了一点极轻微的、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俏皮和较真，“其次，我也不会身材走样。”

　　李春珊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苏羽，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心里的震惊和激动慢慢被一种巨大的、柔软的甜蜜取代。苏羽却还在继续，她认真地看着李春珊，一字一句地说：“还有，我会……永远定格在最年轻美好，最爱你的岁月里。”

　　这句话像一句郑重的承诺，又像是一个天真的愿望，轻轻地敲在李春珊的心上。然后，苏羽微微歪了下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所以，如果以后真的要一起跳舞，你非要用这首歌做背景音乐的话……”她的耳根红透，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必须改歌词。”

　　后台昏暗的角落里，空气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短暂却灼热的吻的温度。李春珊的脸红得发烫，心脏在苏羽那一番话里砰砰狂跳，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她看着苏羽同样绯红却异常认真的侧脸，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正想再说点什么，礼堂方向隐约传来主持人透过麦克风的声音，似乎在宣布着什么，紧接着，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浪潮般涌来。

　　“好像是在宣布节目评选结果？”李春珊侧耳听了听，不太确定地说。她对此根本没抱任何希望，能完整唱下来没被哄下台已经谢天谢地了。她拉了拉苏羽的袖子，声音还带着点刚才激动后的微哑：“那个……结果肯定没我们什么事儿，要不……我们还是开溜吧？”然而，苏羽却站在原地没动。她的目光依旧落在李春珊脸上，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再等一下。”“啊？等什么啊？”李春珊有些不解，又有点着急，“肯定没奖的，留下来多尴尬。”

　　苏羽没有解释，只是反手轻轻握住了李春珊的手腕。她的指尖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她拉着李春珊，非但没有往出口走，反而朝着通往舞台侧幕的方向悄悄挪了几步，找了一个能隐约看到台下评委席和部分观众席，又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角落站定。“等一下。”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轻，却那么坚定。

　　李春珊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看着那双望向台下时依旧带着些许紧张、但更多是某种笃定的眼睛，心里虽然依旧觉得不可能，却奇异地安定了下来。她不再想着逃跑，只是乖乖地站在苏羽身边，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腕，一起等待着那个明知不可能、却因为身边人的坚持而似乎有了一点点微光的结果。

　　主持人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来，开始宣布三等奖、二等奖的获奖节目和班级。每念出一个名字，台下就响起一阵欢呼和掌声。

　　果然，没有她。

　　李春珊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空落落。她侧过头，想用眼神示意苏羽“看吧，我就说”，却见苏羽依旧专注地望着台下，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更重要的东西。终于，到了最令人期待的一等奖。主持人故意拖长了语调，制造着悬念。台下也变得异常安静。李春珊的心也莫名跟着提了一下，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然后，她听到主持人清晰而响亮地念出了那个她无比熟悉、却从未想过会在此刻被念出的名字：“本届元旦晚会，获得一等奖的节目是——高一（七）班，李春珊同学演唱的《爱如潮水》！恭喜！”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李春珊瞬间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微张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等奖？

　　她？李春珊？一等奖？

　　台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比之前任何一个节目都要响亮！许多人甚至站了起来，目光搜寻着舞台，寻找着她的身影。“我……是我？”李春珊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苏羽，声音都变了调，“是我吗？他们是不是念错了？！”苏羽一直紧绷的嘴角，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绽放出一个清浅却无比真实、带着如释重负和巨大骄傲的笑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映着后台昏暗的光，也映着李春珊完全傻掉的脸。

　　“就是你。”她肯定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握着李春珊手腕的手指微微用力，“没有念错。”她早就注意到了。注意到台下几位评委在李春珊演唱时专注的神情和频频的点头，注意到了那个看似严苛的音乐老师眼中闪过的惊艳和动容。她赌的就是这份超越技巧的、真挚的情感力量，能够打动那些看惯了完美表演的专业人士。

　　她赌赢了。

　　“快去！”苏羽轻轻推了她一下，眼底带着鼓励的笑意，“上台领奖。”李春珊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懵圈中，几乎是机械地被苏羽推着，踉踉跄跄地从侧幕走上了灯光璀璨的舞台。追光灯再次打在她身上，比之前更加耀眼。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雷鸣般的掌声。她看着主持人笑着将一张鲜艳的奖状和一个小小的奖杯递到她手里，脑子依旧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鞠躬，说一声谢谢。

　　这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直到她捧着奖状和奖杯，再次晕乎乎地走下台，看到依旧站在那个角落里等着她的苏羽。苏羽看着她，看着她手里那金灿灿的奖杯，看着她依旧恍惚却掩不住惊喜的脸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她走上前，没有再看那奖杯，而是伸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李春珊因为慌乱而有些歪斜的衣领。

　　然后，她抬起头，望进李春珊终于慢慢聚焦的眼睛里，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无比郑重的暖意：“李春珊。”

　　“新年快乐。”

　　除夕夜。

　　窗外是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鞭炮声，绚烂的烟花不时炸亮夜空，将老旧居民楼的窗户映得明明灭灭。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和家家户户飘出的年夜饭香气。

　　李春珊家的年夜饭早已结束，桌上只剩下残羹冷炙。奶奶还在絮絮叨叨地清算着这一年的开销和明年的打算，爷爷早已撑不住回屋歇着了。电视里放着喧嚣的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和热闹的歌舞声混杂着窗外的鞭炮声，构成一种嘈杂又孤独的背景音。

　　李春珊帮奶奶收拾完碗筷，就借口累了钻回了自己那个冰冷的小房间。她关上门，将那一片热闹隔绝在外，却关不住心里那头因为思念而躁动不安的小兽。她趴在床上，下巴搁在枕头上，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和苏羽的微信聊天界面。最后几条消息停留在一个小时前，她发过去的几个烟花表情包，苏羽回了一个简短的「嗯，看到了。」

　　她知道苏羽此刻肯定也在家，在林薇的严密“监护”下，守着那份精确到秒的“新年学习计划”，或许连春晚都不能安心看上一眼。

　　可是今天是除夕啊，是一年里最应该团圆、最应该和重要的人在一起的日子。

　　强烈的、想要见到苏羽的渴望，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盯着那个头像，犹豫了很久，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敲打又删除，反复几次，最终还是一咬牙，把那句在心里盘旋了无数遍的话发了出去：「好想你。」

　　发送成功，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她害怕苏羽觉得她太黏人，害怕这条消息会被林薇看到，更害怕得不到回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鞭炮声似乎都变得遥远。就在李春珊几乎要被失落淹没的时候，手机屏幕终于微弱地亮了一下。她像触电一样猛地抓起手机。

　　苏羽：「我也是。」

　　简单的三个字，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击中了李春珊的心脏，让她鼻子一酸，眼眶毫无预兆地热了起来。她几乎能想象出苏羽打下这三个字时的小心翼翼，或许正躲在书房的角落，或许把手机藏在习题册下面，屏住呼吸，飞快地敲下这简短却重若千金的回应。李春珊把这三个字反反复复看了无数遍，指尖颤抖着，心里那片因为思念而皱缩的地方被一点点熨烫平整，又被更大的渴望填满。她忍不住得寸进尺：「好想见你，就现在。」

　　她又后悔了。太任性了，明知道不可能的。这一次，苏羽回复得稍慢。就在李春珊以为她不会回复或者又要说“很危险”的时候，新消息跳了出来。

　　苏羽：「我也是。」

　　还是这三个字，却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和克制。李春珊看着这重复的三个字，仿佛能看到手机那头，苏羽同样被思念煎熬着、却不得不被困在原地的无奈模样。她们之间隔着的，明明不过是几条街道，几栋楼房。在此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窗外的烟花一簇接一簇地绽放，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映亮李春珊泛红的眼眶和屏幕上的对话框。热闹都是别人的。她们只有这方寸屏幕，和两句苍白无力、却承载了全部思念的“好想你”。

　　李春珊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打字：「那你现在在干嘛？」

　　苏羽：「做一套英语卷子。还剩最后两篇阅读。」后面跟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困]的表情。

　　李春珊几乎能想到她蹙着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我也好想和你一起看烟花。」李春珊把心底最真实的愿望发了出去，尽管知道这愿望在此刻多么奢侈。苏羽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发过来一张图片。是一张对着窗外拍的、有些模糊的照片。视角显然是从书房的窗户望出去，只能拍到远处别人家阳台上升起的一小片烟花，和更远处夜空炸开的模糊光晕。照片拍得并不好，甚至有点抖，构图也乱七八糟。但李春珊却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能透过这模糊的影像，看到苏羽举起手机、偷偷拍下窗外烟花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到她想要分享却不能言明的心事。

　　「看到了吗？」苏羽问。

　　「嗯！」李春珊用力点头，哪怕对方根本看不到，「很漂亮！」

　　她想了想，也跑到窗边，找了个能拍到最大最亮烟花的角度，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家杂乱的阳台，对准夜空，“咔嚓”拍了一张，给苏羽发了过去。

　　「我这边的！比你的更大更亮！」她带着点小得意说。

　　苏羽回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强]的表情。

　　两人就这样，隔着冰冷的屏幕，靠着几张模糊不清的烟花照片和简短至极的文字，笨拙地、偷偷地分享着同一个除夕夜的天空，和同样汹涌的思念。窗外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电视里的欢歌笑语隔着门板隐约传来。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映着两个少女无法见面的脸庞，和那两句在心底重复了千遍万遍的——

　　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