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奇才》儿儿豚

5、 如日中天

　　林书宝醒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玉廊师兄正支着额头在床边闭眼坐着。她抻了抻胳膊腿，果然感觉浑身轻松，想必浊气一定祛得很干净，挨那一通罪还是很值得的。

　　听到动静，浅憩中的李玉廊立刻睁开眼睛。
　　“醒了？身上难受么？”

　　“哪里难受，简直神清气爽呀！”林书宝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掌门呢？”

　　“掌门昨晚就回去了。”李玉廊拿起床尾的衣服给她披上，“怎么回事，昨日下午从我那里回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染上风寒了。”

　　昨晚？
　　林书宝歪了歪头，掀开床帘一看，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蛤，这药劲可真够大，怪不得宗主到明日才开始带她练功，合着隔出来这一天是给她休息用的。但师兄说的风寒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风寒呀？我没……”说着就打了个喷嚏。

　　李玉廊刮一下她的鼻子：“还说没事。昨晚可烧得厉害，梅掌门亲自到悬济堂请华掌门来为你看诊呢。”

　　林书宝愣了一下，高烧？看来师兄不知道她昨天受那一遭，也省得解释，就附和点头说：“哦，原来染了风寒吗，本来只是有点头疼来着，不过师兄你怎么知道的？”

　　“昨夜里去悬济堂想向华掌门请教些问题，听悬济堂的弟子说华掌门到你这儿来了，我也就来了……这就要下床，不再休息会了么？”

　　“不了，我没事。”林书宝把披在身上的衣服穿起来，腰带胡乱系了几下。

　　李玉廊见状伸手要帮她重新系，林书宝想到什么连忙拦住，“这样就行，不会掉的。”
　　有师兄照顾体贴确实舒坦，但她可是要超越不可说之人的人啊，她要让宗主看到自己的行动和决心！

　　李玉廊像是没料到会被拒绝，怔了怔又弯腰去帮她拿鞋。
　　“别别，我自己来，”林书宝把鞋捞过来，边往脚上套边说，“师兄，你以后不要帮我做这些了啊，我都是大人了。”

　　李玉廊手里一空，又听见林书宝那番话，心里也跟着空了一角。正有些出神，林书宝忽然抬头朝他笑道：“对了师兄，我这里有一件惊天大好事，你猜！”

　　“什么事？我猜不到。”李玉廊回过神来，站起身去束床两边的帘子。

　　林书宝正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随后便响起几声带笑的喊门声：“宝师妹在吗？”

　　李玉廊对林书宝说：“你穿，我去开。”
　　他几步跨到门前，拉开木门，随即愣了一下。院子里站满了同宗弟子，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打头的是与他同届的黄立筝，见门一开立刻抱起拳头：“师妹恭喜恭喜啊——哎！师兄怎么是你？”

　　身后立刻有人笑着接话：“那还用说，师兄肯定早就知道了。”

　　“真不够意思啊，也不跟我们透个风。还想来喝个头彩呢，师兄害我们来晚了！”一男弟子佯装抱怨道。

　　另一人笑骂：“你有多大的脸，师兄和宝师妹的关系是你能比的？肯定比咱们先知道啊。”

　　“停停停，”李玉廊听得满头大雾，“到底是什么事？”

　　满院霎时静了一瞬。

　　“不会吧！这么大的事师兄你还不知道？”

　　“不应该啊，宝师妹没和你在一起吗？”

　　黄立筝朝众人压了压手，回过身对李玉廊说：“宗主殿内传下消息，宗主已经选定宝师妹为亲传弟子了！”

　　李玉廊又是一愣，随即眼底绽出喜色：“真的？”

　　“当然是真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争相开口，“宗主已经和三大掌门商议下了日子，拜师大典就在八月初一，消息已经传遍九山十八宗了！还有四十多天，各宗都已经开始筹备了，有得忙啦！”

　　“梅掌门要分派咱们蛊宗负责大典部分的诸项事宜，我们特意过来道声贺，马上就要过去，正好师兄也在这儿，掌门正找你呢，一会儿跟我们一起走哇！”

　　突然有一人喊道：“哎，宝师姐出来了！”

　　林书宝刚走到门口，就有几双手同时伸来拉她的手或拍她的肩，她还没来及和李玉廊说句话就被递到欢腾的人群中央。

　　“宝师妹！恭喜恭喜！”

　　“我早就说宗主一直没选定亲传，就是意属宝师妹。”

　　“真给咱们蛊宗争脸呀！师妹以后可别忘了我们啊。”

　　一个年纪稍小的弟子道：“师姐拜师后是不是要迁到极天殿了？可惜……”

　　“可惜什么，极天殿的条件肯定比咱们这儿好啊！”旁边立刻有人反驳。

　　“我当然知道，我是可惜以后不能常见到师姐了嘛！”

　　这是实话。极天殿虽然与蛊宗同在主山，但却是寻常弟子难以踏入之地。黄立筝见气氛微沉，赶紧出来打圆场：“极天殿又不是真在天上，宝师妹来找咱们玩还不是几步路的事。难道让宝师妹为咱们留在蛊宗不成！”

　　众人又纷纷笑起来。林书宝回过头去看李玉廊。玉廊师兄好像在出神，脸上一派落落寡合，见她忽然转过头来，微微顿住，随即温和一笑，用口型道：“恭喜。”

　　*

　　林书宝一日比一日有成为宗主亲传的实感。她看到笑脸更多了，奉承的话一茬接一茬递到耳边，好像所有人都已经把她当作了未来九岳宗的执掌者。她也没想到拜师大典竟然需要这么大阵仗，几乎是将整山上下都动用了起来。大典举行的祖殿前架起白玉高台，每天都乌泱泱挤满了布置修缮的弟子，从副山运来一箱一箱的礼器从殿内铺放到殿外，夜里也光如白昼。绣阁的掌事师姐已经四次来为她量体试衣，每一次都赞不绝口，但下一次又拿了更精制的袍服来。

　　林书宝除了不断试穿绣阁制出的一批批袍服外也没闲着，白日里跟着宗主修习，晚上回房了还要挑灯夜读。如此日复一日，时间很快过去，距离拜师大典还有不到十天。这夜林书宝正对着一根细烛温书，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叩叩”敲门声。

　　又来。
　　林书宝停下翻页的手坐着没动，假装睡下了。

　　“宝师妹，是已经歇了么？”
　　是梅术申的侍卫流锦的声音。林书宝这才应了一声去开门。

　　流锦说：“师妹今日的药碗一直未还，梅掌门叫我来问问。”

　　“啊，对，我去拿。”林书宝返回屋里，取了碗交给他，“我把这事忘了，劳烦流锦师兄多跑一趟。”

　　流锦摆摆手，“不打紧，我知道你近来忙。”他接过碗又说：“掌门特意嘱咐，大典临近了，身上有任何不适都要快快去找她，千万耽搁不得，师妹可要放在心上。”

　　“哎。”

　　目送流锦离开，林书宝在夜风中伸个了懒腰，突然听到已经走出十几步远的流锦那边传出和另外一人的对话声。

　　她赶紧放下胳膊把门合上，留一条小缝往外看了一眼，竟是玉廊师兄往这边走来。

　　自从林书宝忙起来，两人相处时间骤减，偶然见也只是打个照面，已是很久没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林书宝立马笑嘻嘻地把门拉开，“师兄，原来是你！”

　　李玉廊在门前停住，“来时还担心你是不是又歇下了，看来正巧。”

　　林书宝忙把他让进来，关上门点起灯，“我哪歇得了这么早呀？宗主要我在大典前把《凌虚心法》背下来，”她朝桌上的书努了努嘴，“还差两章，我刚才还在背呢。”

　　“刚才？”李玉廊看向桌上还没熄的细烛皱眉，“这一点烛火怎么能用来看书，当心使坏了眼睛。”又怪道：“师妹有油灯怎么不用？”

　　“躲清静。”林书宝的嘴角耷拉下来：“串门的人太多了，开始还觉得热闹，可来来回回都是说那些话，也没什么意思……而且我现在也没功夫应付那些。”

　　李玉廊前几次晚上来都看到她窗内无光，只当她休息了就回去了，没想到竟是在躲人。
　　看林书宝揉了揉眼睛，他便起身道：“我也没什么事，你近来太劳累了，早点休息吧。”

　　“别走啊师兄，”林书宝连忙拦他，“那么多人我只盼师兄来。这些天我脑子一直绷得紧，一见师兄才觉得松快了。”

　　李玉廊被她推着只好坐下，“方才遇上流锦说是来取药碗，好好的怎么又开始喝药了？”

　　“都喝一个多月了，不过我没生病，只是辅助修习的。还挺麻烦呢，要在修习后半个时辰内分三次服下。”

　　李玉廊点点头。又听林书宝说：“就流锦拿走的那个碗，梅掌门金贵得不行，用完就收回去，隔夜都不能。说什么独此一只，我看了不过是银制的，多少只打不出来！”

　　银的？
　　李玉廊心头一跳。九岳宗里什么碗没有，怎么偏偏用了只银碗，尤其银器在蛊宗多用于镇邪封阴，绝非吉兆。
　　“药是梅掌门制的？”

　　林书宝“嗯”一声又继续道：“前几天我送碗回去，不小心掉地上了，梅掌门差点没把我吃了。”

　　“可师妹的汤药不是一直由悬济堂负责么？怎么这回换了梅掌门。”李玉廊像没听到林书宝说什么，接着自己的话继续问。

　　并非他小题大做，只是事情蹊跷，又同时关系师妹和掌门让他不得不疑。李玉廊仍清楚记得刚入宗那年，无意撞见掌门对师妹露出杀意的那一幕，算起来那时师妹才只4岁，掌门看她的表情却是刻骨的恨意，他至今不知为何。后来得知这个师妹会进蛊宗，他还提心吊胆了好一阵，生怕掌门要关门打狗，所以处处留意关照她，久而久之竟成了习惯。

　　林书宝嘿嘿笑起来：“因为离得近方便，宗主特意安排的，梅掌门可气了，说什么都便宜了华掌门那老……哎呀，掌嘴掌嘴，”她停下来在嘴边拍了两下，转移话题道：“师兄，以前没听说梅掌门懂药理，她替我制的那药可神奇了！”

　　听到是宗主的意思，李玉廊稍微放下心来，宗主待师妹如己出，是旁人都比不上的。他敛起思绪，专心听林书宝讲话：“怎么个神法？”

　　林书宝来了精神，拉着李玉廊滔滔不绝起来。
　　从第三日起，她就在宗主的指导下开始运功周天。刚开始时每转一次就感觉经脉灼热一分，到最后浑身都像被烙铁滚过了一遍，气血翻腾有种破体而出的感觉，连呼吸都不能深了。
　　宗主说这是初学者正常现象，让梅掌门送了药过来。此药一入腹，体内灼热顿时消失了大半，完全服下后，还有一股清凉之气游走全身。林书宝每天都要运功，那药也就成了她每天必喝之物。
　　“我现在已经能连续运转九个周天了。”林书宝说。

　　李玉廊默然震惊。虽然他不懂修阵，但也知道周天运转需熟知经脉穴位，而师妹前十四年从未接触过这些，现在也连基本心法都未背全，如何短短一月便可做到连续运转九个周天？即便是邪修也无法这样一蹴而就啊。

　　宗主的权威不容置疑，可又实在有太多不应该……
　　李玉廊心中隐隐升起一股熟悉的担忧，他难以形容这种怪异的熟悉，只感觉好像……好像当年，他总是担忧掌门会杀了师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