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邪蛊 ...
-
“扔掉!”
“咔!”
相邬的厉喝与铜铃的爆裂声同时响起,林书宝早已先一步撒开了手。
铜铃落地瞬间蛊虫破笼而出,竟比初放进去时肥大了数倍!乳白半透明的蚕体上布满暗红色斑纹,腹部几对气门次第起伏着,鼓胀得几乎快要爆开,更瘆人的是那一双复眼,此刻竟已化作了两个黑洞。
林书宝倒吸一口凉气,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却见那蛊虫扭转回身,异变的口器骤然裂为四瓣,呈开绽状回缩蓄力,拖着未完全挣脱的蛊笼就朝她飞扑过来!
一股腥风扑至面门,林书宝已被吓得目瞪口呆,两脚像被钉住了般不能动弹。千钧之际,堂上飞来一道青焰,直射到金蚕蛊上,刚冲到半空的蚕蛊即刻被击落在地。
林书宝噤声看着蛊虫在焰火中蜷曲痉挛,发出接连不断的扭曲嘶鸣。待到火渐渐熄了,她才找回神志,嗓音颤抖:“宗、宗主,那是不是……”
见相邬的脸色十分难看,林书宝立刻闭了嘴,硬是把到舌尖上的“邪蛊”二字吞回了肚里,心里却是一阵排江倒海。邪蛊乃是极恶之物,只有心术不正且蛊术高强的蛊师才能炼化,可她……先不说心正不正,她一个不上不下的蛊术庸才,怎么可能炼出邪蛊?
相邬不言语,林书宝也不敢出声,鹌鹑一样缩着肩膀站在原地,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静了半晌,堂上才传来相邬的声音:“把那东西拿上来。”
“是。”
林书宝把烧得焦黑的蚕蛊残骸拾起,两手端得远远地走过去放到相邬面前的书案上。
“慢着。”
放下就想溜远点的林书宝动作一顿,抬头见相邬正盯着她受伤的左手看,心里一慌,手往后缩了缩。
坏了。林书宝暗自懊恼。
果然相邬开口问了:“手怎么了?”
林书宝这时已经没胆子编谎,却也不敢说实话,只含糊回道:“摔了。”
“怎么摔的?”相邬追问。
“不小心摔的。”
相邬显然不信,盯了林书宝一会儿让她过来,“伸手。”
林书宝挪步过去。宗主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上,跟华掌门诊脉的样子一样。林书宝心想,宗主也通医术吗?
下一秒,腕上的手指骤然加大力度,一阵钝痛猛地传来。“啊!”林书宝疼得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撤去,手腕却被捏得更紧。
“宗——”
相邬眉头紧锁,眼皮微微颤抖着,目光低垂,面色阴沉。被这副神情慑住,林书宝的痛呼卡在喉间。而腕上传来的力道仍在加重,如同一把铁钳要将她的骨头碾碎,林书宝终于忍不住大叫:“疼疼疼!宗主!”
相邬像从梦中惊醒般猛抬起眼,同时松开了钳制的手。
林书宝握住发麻的手腕,直愣愣地后退几步。是错觉吗?方才宗主看过来的那一眼里,竟满是惊惧。宗主也会害怕……这一发现给林书宝的震撼比邪蛊的出现还要强烈。
“林书宝。”
突然被呼全名,林书宝肩膀一抖,低头应道:“是。”
相邬已恢复如平日模样,偏头点了点向桌上的蚕蛊:“你可知此事的利害?”
怎会不知?整个蛊宗,乃至九山十八宗都清楚,有出邪蛊者斩断根基,废尽全身经脉,此生再无出头之日。
林书宝心乱如麻,声音发颤:“宗主,我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这是……”
相邬沉默片刻开口:“若说是你所炼,我自然不信,你的蛊术尚未至此。”未等林书宝松气,相邬接着说:“定是有一蛊术超然者在背后指使。”
她身体微倾,目光如渊,无视林书宝连连摇头的否认,“这两月来,你与何人来往密切?”
林书宝哪里还听不出这话言外之意,扑通一声跪下急道:“宗主,此事是我一人之责,师兄他完全不知情!”她抬起头,眼中已经吓出泪来,“我愿以性命担保——”
“我不要你的命,只要实话。”相邬打断她,“我离山这两月,你都做了什么。”
*
林书宝一边将自己偷练外宗秘籍的事尽数坦白,一边觉得十分委屈: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想变强啊!情绪一上来,数年来积压的郁不得志和憋屈不甘如山崩倾泻,半是真情半是表演地哭诉了一场,到最后已经是涕泪横流,嗓子都有些哑了。
相邬等她恢复平静了才问:“说完了?”
“说完了。”林书宝抹着眼泪。
相邬提起案上的砂壶倒了杯茶,推到桌沿,“说完了起来吧。”
“是。”
嗓子好难受。林书宝边起身边想,刚刚没嘴瓢把玉廊师兄给卖了吧?她端过茶大啜一口。上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这都是我的错。”
刚入口的茶就含在嘴里,林书宝整个人呆在原地,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宗主在说什么?
“你确实不适合习蛊。”宗主又说,“从前是我考虑不周,硬将你归入蛊宗,才酿成今日之祸。”
林书宝越听越惶恐,自己闯下大祸,宗主不但不罚她反而自责起来,这对吗?但没等她细想,相邬的下一句话就震得她脑中一片空白:“我有意收你为徒,你意下如何?”
林书宝两眼大睁,猛地把茶咽下去急声道:“宗主!您说真的?”
“你若愿意,后日起就随我修习御灵阵法。”相邬说,“拜师大典需等我与齐长老商议后,择良日再定。”
御灵阵——宗主只传授给过大师姐的绝世阵法!林书宝被刚刚那一下猛咽噎得喉咙发痛,此时也顾不上了,忙不迭地点头,语无伦次道:“愿意!愿意!宗主,我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拜您为师,成为比大师姐还厉害的人——”她突然刹住了嘴。蠢货,干嘛在这时候提起大师姐!
相邬并未显露出异样,只平静说:“我有条件。回去立刻把你那些闲书都烧了,从今往后再不可碰那些旁门左道。你若能做到,我才教你。”
“能!”
“好。”相邬又指了指桌上的蛊笼残骸,“邪蛊一事,切不可向外声张,一旦让旁人知道传出去,纵是我也难保你。”
“是。”她现在唯宗主命是从。
“对你师兄也不可提起。”
这是在说李玉廊。林书宝迟疑一下连忙点头,她本就没打算和玉廊师兄提这件事,只是头一次听到师兄被归进“旁人”当中有些不习惯,却又说不清为何。
“还有,你们两个……”相邬停顿一下,“这次就罢了。你也大了,不是小时候,不可再让他人这么纵着自己,要有自立之心……”
说到最后,相邬忽然愣了一瞬,继而苦笑着摇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
林书宝不自主地攥紧衣角,不知如何回答。但宗主已经闭上眼睛,摆了摆手,这意思便是让她退下了。林书宝赶紧行礼离开,她心事重重,脚下却轻飘飘的,像行走在云上。
相邬听着林书宝告退的脚步声渐远才睁开眼。目送那个挺拔如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将盏中残茶饮尽,啪一声搁下道:“人已经走了,还想再偷听什么?进来奉茶。”
一阵窸窣响动,梅术申从侧门掀帘步入,笑道:“宗主明鉴,属下可不是存心的。在门前听见您好像在训斥林书宝,不知道她又闯了什么祸,我这进来了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索性在外头多站一会儿。”
“你当然不是怕我迁怒于你。”相邬说,“她惹什么事都有你这做师傅管教不严的一份。”
梅术申被戳穿了轻咳一声,上前将茶斟满,顺势转开话头:“您突然要收林书宝为徒,可是因为她体内禁制有所松动、需再启禁制仪式加以稳固?”
相邬未答,梅术申继续道:“虽未听全,但宗主的用意属下也猜得几分。林书宝早已不是襁褓婴儿,此次禁制仪式需动用的灵力和阵势想必远大过当年,没有一个合情理的由头实在难以行事。若是拜师盛典的话,再如何大张旗鼓、兴师动众都不为过了。”
“我未发一言,你就把我的心思说尽了,齐长老的占宗掌门之位该让给你坐。”相邬说。
梅术申干笑两声,又小心试探:“可听您话音,似乎还有意将御灵阵法传于林书宝……”
相邬不语。梅术申心下骤沉,知道这就是默认了,再开口时语气怨愤:“林书宝体内禁制事关重大,属下本不该多言,可御灵阵历来只传九岳宗之主,您难道要将这镇山绝学、连同这九岳十八宗都交到一个半魔手中?”
相邬依旧沉默。梅术申自觉失态,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属下冒犯,请宗主恕罪。”
“无妨。”相邬摇摇头,问:“我让你制的东西可制好了?”
梅术申这才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忙从袖中取出一只银盒:“今晌午刚制好,属下正是来复命的……”
刚要搁在案上,她忽然停下,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正对上相邬晦暗不明的眼睛。梅术申艰难开口:“宗主要把这蛊用在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