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奇才》儿儿豚

12、重燃

　　“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林书宝对这串连声逼问很不爽，不耐烦道，“而且邰邻你是不是口吃？怎么老是老、老的？听着真费劲。”

　　邰邻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叫了十几年老太君，突然改口真是不习惯。但是老太君吩咐了要隐瞒身份，他也不能辩解。正要回呛，余光瞥见回廊那边徐徐走来一个威严身影，邰邻立刻把话咽了回去，只冷哼一声别开脸。
　　林书宝也冷哼一声，把头扭到另一边。

　　一阵爽朗笑声传来，打破了僵持。林书宝闻声回头，“婆婆！”

　　林泰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怎么我一来就不聊了？”

　　林书宝看了一眼邰邻，见他又恢复了一副垂眸温顺的样子，故意道，“我说想跟邰邻大哥学两招刀法，邰邻大哥老、老大不愿意的呢。”

　　邰邻很快转过头来拿眼瞪她。

　　林泰虹装作看不见两人之间噼啪作响的火药星子，笑呵呵道：“你们两个多相处相处也好，年纪相近，话也投机……邰邻今年十八了吧？书宝呢？”

　　林书宝瞪大眼睛：“十八！才比我大三岁多？我看你整日板着脸，以为你比我大十岁呢。”

　　“这都怪我。邰邻自小跟在我这个老人身边，被陈年的规矩拘束惯了。”林泰虹拍拍邰邻的背。

　　邰邻急声表态：“哪里拘束？我才不觉得拘束。我就愿意陪在老……老板身边。”

　　林书宝听他又结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可恶之人！邰邻握紧了手中的刀。

　　*

　　不知不觉，林书宝已经在“李婆婆”家度过了小半月。这日刚用了晚饭，有人来传话说婆婆在书房等她。她过去时，白如霜刚好从里面出来。
　　白大夫见了她仍像往常一样温柔笑笑，林书宝却心虚不已，感觉肩膀隐隐作痛，匆匆道了声好就赶紧跑进书房中。

　　待林书宝坐定，林泰虹开门见山问道：“书宝，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林书宝一怔，林泰虹见状摆摆手，“别误会，婆婆说这话不是要催你走，只是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思。之前你说过想学刀法……是随口的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林书宝听出话中别意，立刻坐直了身体，“是认真的！我从小……”话到一半，她突然又刹住。

　　林泰虹看在眼里，并不追问，继续道：“若是认真的，也没有别的打算，婆婆倒是有个主意。我有位旧友，不以刀法闻名，但在剑术上颇有一番造诣。只是他已避世隐居，现在‘山外山’。那地方偏远，不见市井人烟，生活单调，日子也清苦，你愿意去吗？”

　　“婆婆，您说真的！”林书宝目光灼灼，身体下意识向前，“我愿意！”

　　“真的。若愿意，等你的伤好利落了，婆婆亲自送你过去。”

　　狂喜冲上心头，林书宝恨不得立刻就说“我的伤早就能好了”，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她还没忘记上一次感受到这种狂喜之后是怎样痛彻心扉。她垂下头，想起半月前的万念俱灰，又想起万念俱灰之前是如何意气风发，觉得恍如隔世，一切又像重演了一遍。
　　她愣了片刻，抬眼望向面前慈祥的老人，眼泪毫无征兆地噗噜噜滚落：“婆婆，您，不会骗我吧？若不是，您……又是为什么待我这样好呢？”

　　林泰虹走过去，一手为她拭泪，一手无限怜爱地轻抚着她的发顶，喃喃道，“这都是婆婆应当为你做的。孩子，你受委屈了是不是？哭吧，哭吧……”

　　林书宝倒在这个让她莫名信任的怀抱中肆意痛哭起来。她心中不断自问，如果又被骗了该怎么办？可是她急需一个避风港，恰好这位老人又让她那么安心，安心到能放下所有疑虑。

　　是夜，林泰虹手里拿着一封刚刚收到的信正看得出神，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进来。”

　　邰邻走上前，躬身道：“老太君，您找我。”

　　“先坐吧，邰邻。”
　　林泰虹继续看着信，良久才把信放到一边，轻叹一声。信不长，意思也很明确，拒绝。
　　白如霜的话在她脑中不断回映。林书宝为了不被察觉伤口愈合速度有异，竟每日将肩上的伤重新撕裂一些，一连几次，终于让白如霜发现了，今日特地来告诉她。

　　邰邻看她眉宇凝重，忧心道，“老太君，出什么事了？”

　　林泰虹从思绪中抽离，抬眼笑了笑，“莫慌，没什么事，只是京中来信，有些事务需要我回去料理一趟。明日便启程。”

　　邰邻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心中也一轻，“那太好了。我这就去准备车马随行……”话说到一半又迟疑一下，问，“那，林姑娘如何安排？”

　　林泰虹抬手虚虚一拦，“你不必和我同去，就留在这里，护好林姑娘。”

　　“老太君，这怎么行！”邰邻急了，“路途遥远，不跟在您身边我万万放心不下，何况如今城内外精怪活动愈发猖獗，万一……”

　　“无妨，有护卫队随我同行足矣。护卫队现驻扎在府外何处？”

　　邰邻抿紧嘴唇，默不作声。

　　林泰虹语气无奈：“我不过是回趟家，又不是去闯什么龙潭虎穴，不要担心。林姑娘有伤在身，只有你留下照看我才放心啊，邰邻。”

　　“护卫队那日进城后，就安置在东市一家客栈歇下了，随时待命。”邰邻闷声回答，“我这就去和他们知会一声。”

　　林泰虹点了点头，“去吧。”

　　林泰虹离开的第二天，林书宝和邰邻在院子里僵持着，一个在廊下坐着，一个抱着刀倚在门前。两人互不搭理，但只要林书宝一起身，邰邻的身影便鬼魅般瞬移过来，精准地堵住她的路。

　　“你凭什么拦我？我要出去，起开！”
　　第三次被拦下，林书宝彻底火了。

　　邰邻不看她，“老板让我看好你。”

　　“但不是让你关着我，我又不是犯人。”

　　“在这里呆着最安全，去外面如果又引来个猪精狗怪，我怎么向老板交代？”

　　整整两天，两人就在这方寸之地互相折磨，彼此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林书宝转身坐回原位，大声抱怨：“嘴里都淡出鸟了！既然不让我出去，你就去给我买点好吃的吧。”
　　原本没报指望，谁知却听邰邻答应：“好，你想吃什么告诉我。”

　　竟然没反对？不怕她趁他不在偷溜出去？林书宝诧异抬头，却见邰邻非但没出门，反而径直朝自己走来。

　　街市上依旧人流如织，喧嚣扑面，邰邻提着两包油纸裹好的吃食匆匆往回赶。
　　前方告示墙前乌泱泱围了一群人，邰邻本来无意去看，走近却有议论不断飘进耳中。

　　“北风岭上死了个老虎精，不知道哪位高人收拾的，连个名号都没留。”

　　“这不伏魔司满世界找人呢，连个画像也没有，怎么找？”

　　邰邻脚步一顿，目光扫过告示。看清告示上绘制的虎精图像时，他瞳孔一缩。
　　缺耳，断尾，腹部有贯穿伤，周身乱箭穿射……这不就是前几日山上那只老虎吗？
　　告示下方还有一行朱砂小字：此怪命门有异，魂魄已拘于司内。有识得命门破解之法，或知悉诛杀者踪迹者，赏千金，录功勋。
　　邰邻挤进人群，抬手揭下一张告示，在周围人惊诧的目光中疾步离开。

　　一张略显褶皱的黄纸放在林书宝面前。
　　林书宝不看，梗着脖子对眼前的人怒目而视：“还不赶紧给我松绑？等婆婆回来了，我一定要告你的状！”

　　小心避开林书宝肩上的伤处，邰邻把绳子解开，又将那张纸往前推了推。“顺路看到的，觉得可能对你有用，就带回来了。”

　　林书宝揉揉手腕，余光扫过那张纸，抓起来看了一遍，又扔到一边，“怎么，现在肯信我了？”

　　邰邻道：“……至少在虎精这件事上，你没说谎。当初拦车的大概……真是虎精。”

　　“呵，迟来的道歉比路边的草贱，不稀罕。”

　　邰邻皱了皱眉，“你讲话好粗鲁。”

　　“有你做的事粗鲁吗？”林书宝把发红的手腕举到他眼前。

　　“对不起。”邰邻垂下眼，“等老板回来了，你把我绑一夜都可以。”

　　林书宝脑中顿时出现将邰邻绑在椅子上，自己在一边挠他痒痒的画面，到时候这张冷面脸是笑还是不笑？林书宝越想越乐，“行，我记着了，你就等好吧。”

　　“你之前不是说发现了虎精的弱点吗，要不要去伏魔司报告？”
　　邰邻将话题转回告示上，他拾起告示纸，手指着最下面那一层小字，“能录功勋，说不定还能留在官家。就算不能，也有一大笔钱赏可以领，也算为以后做打算……”

　　林书宝看了看，摇头道：“不去。婆婆说她已经为我寻了个好去处，让我在家等着，我不想节外生枝。”

　　“什么去处？”邰邻心中忽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山外山。”林书宝老实回答。

　　“山外山？！”
　　邰邻脸色骤变，噌一声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木凳，“老板跟我说是回——不行，我得马上追过去，这一路太危险了。”

　　林书宝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来，“怎么了？婆婆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邰邻摇摇头，“路上有几处必经的险山恶水，极为凶险……已经两天了，我现在就得动身。”

　　“我也去！”

　　“不行！”邰邻斩钉截铁。

　　“你说了不算，腿长在我身上。”

　　邰邻的目光下意识落到了那捆绳子上，林书宝察觉后一脚踢飞，“邰邻，别逼我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