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中的执着》冬忱

4、故人再遇

　　眼前新绿色逐渐消散，脚步摩擦草地发出的沙沙窸窣声，转变为实地踏落的清脆。

　　面前恢复了往日的川流不息的繁华都市晨景，好似一切都如看起来般波澜不惊。

　　沈泠穿梭于人声鼎沸间，沉默地向前进。

　　她身旁清瘦的少年有意地收敛着黑雾，整个人缩进衣袍中，看不见神情。

　　突然，一声细微的孩啼在她脚下响起。

　　伴随着小腿的阻滞感，她不由得低下了头。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双蓄满晶莹的葡萄眼，泪水顺着她圆粉的脸蛋而下，嘴巴微瘪，不停抽泣着。

　　“哪来的小屁孩。”沈泠不禁诽谤着。

　　“姐姐...”

　　周围杂乱的脚步几乎要将女孩的呼喊淹没。

　　“我和爸爸妈妈走散了，你能帮我找找吗？”女孩眨着扑亮的眼睛，睫毛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可怜极了。

　　“......”

　　沈泠沉默半晌，好似脑中做了剧烈的挣扎。最终还是轻叹口气，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这么俗套的事情怎么发生在我身上。。”

　　沈泠抱着女孩转过身，想要将她交给免费劳动力。

　　“温筠，你帮忙抱一下她。”

　　少年矗立在人潮川流间，仿佛充耳不闻般，怔怔地站在原地。

　　“温筠？”沈泠疑惑地望向他。

　　闻言，他定立的身形微微颤抖一瞬，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顺从地应了一声。

　　沈泠察觉到他异于平常的安静与低沉，不禁放缓了嗓音。

　　“你怎么了？”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周围止不住的杂音，声隙间裹挟的人流逼仄到罅隙，推上顶端的疑虑油然而生。

　　温筠蓝色的眸底一潭死水，周身萦绕的黑雾逐渐被释放，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手臂，额头，脖颈爬满了青筋，随着他剧烈起伏的呼吸跳动着。

　　见状沈泠腾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刹那间，温筠空洞的眸底被灌满光亮，呼吸声也逐渐平缓。

　　“抱歉，我走神了。”

　　沈泠压下心底的狐疑，再次将臂弯间的眼泪包子递给他。

　　“你先抱着这小女孩，她找不到父母了，我们把她送到警局。”

　　闻言，温筠面色一红，双手伸出又缩回，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女孩死死抱着沈泠的腰，抽抽搭搭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衣襟。

　　“不要！姐姐抱！”女孩娇小软糯的脸埋在沈泠的颈窝间，喷洒的热气挠得她难受。

　　“...别闹。”沈泠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出手抬起她的头颅。

　　之前视野低得模糊，然而在这一刻，女孩的样貌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她面前。

　　沈泠瞳孔地震，一阵诡异感爬上脊椎，压迫着她胸口间的呼吸。

　　面前的女孩，

　　竟是她小时候的自己。

　　刹那间，沈泠的眼前一顿天花乱坠，身躯也随着空间的扭曲感到痛彻心扉的撕裂。在眩晕到发麻的前一刻，周围分割重组的景象终于停止了。

　　沈泠稳了稳身形，痛苦地扶着额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然而面前熟悉的环境却瞬间让她溃不成军。

　　这是她儿时住的房子，她父母死去之前，唯一的“家”。

　　刹那间，她骨骸深处传来的疼被诡异的兴奋感逐渐冲刷。

　　晓雲说，精神磁场的波动是干扰冥界的唯一介质。

　　她闯入冥世，以及初入时的空间转换。

　　全部都是因自己而产生。

　　她掀起一丝猛烈的情绪波动，都有可能导致所存在的空间坍塌，导致其重组，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然而这次的空间转化，倒是帮她大忙了。

　　胸腔内高涨的兴奋包裹着血液流淌，伴随颤栗的频率蜿蜒前行，最终于喉间郁结成疾。

　　沈泠忍耐着内心无止境叫嚣的期待，额头沁出的黏腻感不断蚕食她仅存的理智。

　　她沉默地站在一扇门前，伴随着手中不由自主的扣门声，头也止不住下垂。

　　再次随着门铃声消失的尾音，沈泠犹如被一盆冷水浇灭所有希冀。

　　是啊，自己父母惨死成那样，又怎么可能怨念不深呢？

　　她逐渐放松了紧握的拳，接触到空气的津汗还残留着余温。

　　随即她认命似地吁叹一声，准备离去。

　　“姑娘，你是在找这家人吗？”

　　这声呼唤点亮了沈泠黯黑内心间残留的光莹。她猛得转过头，看向声源。

　　老人见她面色焦灼急切，笑眯眯地打量着她，目光尽是柔和。

　　“你来的真不巧了，他们一家三口呀早上就搬走了。”

　　“那您可知道，他们去哪了？”

　　她急切地追问着，眼眸中布满的红血丝多得骇人，老人不禁吞了口唾沫。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要搬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声音骤停，只剩她们四目相对着。

　　一家三口，搬走，早上。

　　刹那间，女孩泪眼婆娑的面容在她脑中定格。

　　按理说，活着的人不会存在于冥世，更何况是两个不同时段的同一人相遇。

　　除非——女孩是冥界内父母的再生物。

　　也就是说，她的父母不是非人，她还有机会，好好再看看他们。

　　突然，面前之人向她快速前进，直到她们距离只剩罅隙，沈泠才从大脑发麻的状态中回神。

　　骤然放大的脸在她眼前显得格外清楚。

　　老人浑浊的眼球一怔不愣地盯着她，面部肌肉开始随皱纹的牵动而痉挛。

　　沈泠被盯得心底一阵发怵，脚下发虚，忍不住地往后退。

　　“你...长得和他们的女儿好像啊。”

　　老人嘴里轻飘飘吐出这句话，随即双腿往后一蹬，主动和她保持了距离。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长大的样子呢...”

　　老人背对着她，若隐若现的黑雾在其周身萦绕，口中喃喃自语，令人听不真切话语。

　　见状沈泠眉底一沉，美目间尽是挥之不去的阴翳。

　　夹杂着银光闪烁，她眸色蕴含着隐隐跳动的幽蓝好似迸发而出。

　　她轻盈迅捷的脚步无息地靠近老人，俯下身，将手心的利刃送至老人的脖颈。

　　伴随刀口间溢出来的黑褐色液体，沈泠仿佛确认了什么，冷笑一声。

　　“说，你主子是谁。”她恶狠狠地吐清每一个字眼，好似要将其拆之入腹。

　　然而静默半晌，却迟迟等不来它的反应。

　　突然，臂弯间的醒人直直向前挺去，让刀刃在其伤口中刺得更深。

　　沈泠一惊，急忙撤回手中的利刃，试图阻止它自杀的行为。

　　但那醒人竟直接抢过掉落在地上的刀柄，不容一丝犹豫地捅向自己的胸口。

　　就在即将血溅三尺高时，一道磁性且温柔的男声从后方传来。

　　“停。”

　　在声音落下的一瞬间，醒人手中即将刺入心脏的动作一滞。

　　那一声好似悬崖勒马般，将它于濒死间拉回。但也令沈泠汹涌似的错愕排山倒海，一浪高接一浪地拍打她浮萍般的思绪。

　　她缓慢地转动脖子，颤抖的声线一字一顿。

　　“白，祁。”

　　“我在。”

　　他疏离且柔和的声音始终如一，总是对她句句有应。

　　但如今，沈泠只觉得刺耳无比。

　　“这算什么，跟踪吗？”

　　她眉宇紧蹙间尽是傲雪凌霜，姝颜素裹下略显圆钝的五官，也锐化成刃。

　　悄无声息间，白祁隐于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

　　“你可真敬业啊，都跟我到冥界来了。”

　　“五年前的不辞而别还不够，现在莫名其妙想把我带走？”

　　沈泠淡漠若水的眉挑了挑，站立于他几步开外。

　　白祁高耸的身躯将晨曦暖阳遮得密不透风，散落下来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

　　她抬头仰视着面前之人，嗓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沙哑。

　　“你究竟想干什么。”

　　白祁喉结滚了滚，好似正准备开口。

　　刹那间，伴随着黑雾弥漫，一道幽蓝闪过，绰绰人影透过光线矗立着。清瘦的少年挡在沈泠面前，颈间发尾伴随雾气飘逸。

　　“温筠。”她好似早有预料般，语气淡淡。

　　“我在。”他微微转头，发间额头遮住眼睛，只剩下清丽秀美的侧脸。

　　“我想干什么？”白祁眉宇随笑颜扬起，微抬的嘴角衬得他愈发柔和，但说的的话却是咬牙切齿。

　　“泠，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哦。”

　　他的目光如炬，刀削般剜着两人重叠的身影，手背间青筋在阴影下隐隐跳动。

　　红光若隐若现地萦绕其身，眸底闪过一丝猩红。

　　“跟我走，好不好？”白祁双眼眯成一条缝，笑意愈发得深，整个人好似笼罩在朦胧中。

　　她冷眼迎上白祁的目光，眸底尽是冰霜。

　　“你这人总是没头没尾。”

　　“你觉得，我凭什么和你走？”

　　说到这，她朝白祁扬起一抹轻蔑的笑。

　　“你不会真自大到以为我该无条件信赖你吧？”

　　“所以问题避而不谈，只是一味地复述这无厘头的请求。”

　　“那么在我这，你除了居心叵测，再无其他。”

　　话音刚落，沈泠眼底蓝光一亮，好似燃烧着跳动的磷火。

　　温筠站立在她身后，已然化为道高蹿黑影。

　　对面，她冰冷刺骨的眼神宛若一根刺，深深钉在白祁早已千疮百孔的腐心。

　　大脑由远及近的嗡鸣不断响动，随着他指尖止不住的颤抖，冷汗逐渐渗出。

　　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突然，沈泠余光捕风捉影，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