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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门好亲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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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惊春筹算着方知微半月后将要赴诗会比试,以他对此的重视程度,剩下的时日里他定然是会好生准备,温习至深夜的,既然要苦读,饮食就自然不能落了下乘。
思及此,柳惊春决定这小段日子亲自负责方知微的膳食,照顾其起居,前七日先不做手脚,叫他信以为自己认错的姿态之低,后七日则暗中将气血亏虚之药下其中。
药量逐渐累积,待诗会之日就是那药起效之时。
文人墨客一向极重视自身的形象,身处重要场合,最忌讳的便是衣冠不整,举止轻浮,会被视为有失文人风骨,若再传出去些风言风语,足够压垮自视清高之人的脊梁。
在他耗尽心血,期盼许久,妄图一举成名的诗会上,以双颊浮肿,眼底乌青,脚步虚浮的模样,进入众人的视线,到那时,他费心维持的颜面和自尊,将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不过,这仍远远不够,柳惊春势必要将方家逼她背上的黑锅洗尽了,擦亮了,展现在世人眼前,叫世人看清楚没有了遮羞布的方家人是何等的厚颜无耻。
晌午时分,暖阳高照,寒酥渐消。柳惊春带着素雨出门采买了红枣,桂圆等物,精挑了一只两年的乌鸡。
【姑爷之前把您关屋子里,您怎么还对他这么好,您也太爱姑爷了】
柳惊春无奈于素雨的天真,敲了下她的头以示教训,神色严肃地说教她:
【素雨,你要记住,有时你亲眼所见未必即真,不曾耳闻之事未必即假】
柳惊春鲜少在素雨面前露出过这样的一面,素雨不明白这番话用意何在,纵使如此,她也从不会反驳柳惊春的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稍倾,又被四周的摊贩转移了注意力,开始 东张西望。
见状,柳惊春无可奈何,只能宠溺地睨她一眼,罢了罢了,素雨这丫头就是没个心眼的,旁人对她施舍一丁点善意,她都恨不得以命相报,可她不懂人心隔肚皮的道理。
与她说这些作甚,总归在自己身边待着,不会再叫她轻易吃了亏的。
但也是素雨的这份至诚至善,忠心耿耿,令柳惊春愿尽己所能护好她的纯真。
说来素雨也是苦命人,她生于于贫寒乡野,本名为三丫,只因在家中行三,又是个丫头,可见其被忽视的程度,上头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哥哥,成日里游手好闲,弱冠之年都没有一份正经的营生。
家中的脏活累活从来都是落在素雨肩上,年幼的素雨懵懂地问及,为何爹娘辛苦至此,哥哥们却从未来帮过忙,她爹娘就抬手抹抹不存在的眼泪:
【俺们命苦啊,你哥哥他们都不懂事,只有三丫最懂事最乖了】
她爹给她娘使个眼色,她娘心领神会,一脸慈爱地把碗里仅剩的鸡蛋渣推到素雨面前。
【三丫快吃鸡蛋,我跟你爹都舍不得吃的,不要被那两小子看到了】
每当这时素雨就会心疼地把东西往回推:
【不行,阿爹阿娘你们吃,三丫才不爱吃鸡蛋】
可素雨从不知道,在她刚出生时被嫌弃是个女娃险些被溺毙,名字都是随意取得,而她哥哥们的名字都是爹娘送了不少鸡鸭请村长帮忙起的,寄予厚望;她割猪草喂鸡鸭时,她的爹娘端着肉催促她的两个哥哥快点吃完,盘算着将她嫁去何处可以多换点银子。
其实她爹娘并不擅长伪装,同村的都能看出他们的偏心,也只有素雨信了他们伪装出来的疼爱,心甘情愿扛起了家里的重担。
为了给两个儿子娶媳妇,她爹娘托人去城里打听哪家给的聘礼高,听闻做布匹生意的富商朱老板欲纳娇妾,为了三十两银子就马不停蹄地敲定了这门婚事。
那朱老板年逾五十,相貌丑陋,已有十房妾室,最大的儿子都已是而立之年,据说朱老板酒后喜殴人,其正妻为人泼辣,动辄给那些身不由己的妾室立规矩。
这是要把素雨往火坑里推。
【三丫,爹娘使了不少银钱托人给你找了门好亲事,那人家底殷实,虽说是妾,但也是我们高攀了,你嫁过去只管享福就是了】
素雨不知嫁人意味着什么,瞧见爹娘兄长都笑地合不拢嘴,想必是什么好事。
【三丫愿意嫁过去,等三丫熟悉了那里,还要把爹娘接过去享福呢】
就这样,素雨收拾好了微薄的行囊,被安置在京中的客栈,待良辰吉日再用顶小轿抬进朱家。
当晚,客栈走水,恰遇大风,火势迅速蔓延,灭火的人匆忙赶至时,素雨那一方向的厢房门皆已爬上烈火,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将火浇灭。
好在那厢房除了素雨只有两人入住,那两人是同乡,聚在一块畅聊,因此在刚起火时就逃了出来,而素雨生平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出去透风,正好躲过了大火。
天蒙蒙亮,火才堪堪熄灭,客栈经历此劫自是不适合落脚,客人们拿了赔偿便另寻去处。素雨见客栈已无容身之处,想着离嫁进朱不过是三日之后的事,她找了辆简陋的马车想先去朱家。
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马夫是个极健谈的人,主动攀谈:
【姑娘我看你年岁不大,你是去朱家做工吗】
【俺爹娘说给俺找了门好亲事,去给朱家老爷当姨娘享福哩】
朱家在京中的商人中名声是出了名的差,连寻常百姓稍微打听都能知道,可朱家祖传的染料配方又勾着那些商人不得不跟他有利益往来,马夫猜素雨定是不知情的,不忍她被埋在鼓里。
【唉,小姑娘我是看你面善才告诉你的,那朱家老爷都五十几的老头了,喝醉了喜欢打女人,正常为闺女考虑的人家是绝不会将女儿送到朱家去的...你是被卖到朱家的吧...】
马夫又举例了那朱家老爷种种,貌丑,好女色,随意将妾室转赠他人......
马夫还在自顾自说,素雨心中一直支撑她的信念彻底坍塌,她天真,但不蠢,她不分辩是非,她只在乎对她是否真心。
她真的不能在自欺欺人了,原来她爹娘真的不爱她,原来隔壁王大婶说她爹娘偷偷藏肉,李大婶说她爹娘把她扔河里是隔壁的屠夫于心不忍将她捡回来的。
那些她忽略的细节,她风寒时隐约听到爹娘说任其自生自灭,一痊愈就被催着去干活,都如走马灯浮现在脑海。
给她吃鸡蛋,再说几句软话,是最简单也是最低成本的安抚她的方式罢了。
她也明白她这是被卖了。
素雨垂眸,清泪滑落,哽咽道让车夫调头不去朱家了。
马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徐徐驶了一个时辰,行至一座寺庙的山底下,素雨跟车夫道别后,浑身卸了力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待发泄完情绪缓过神来,发现自己无处可去,想买点食物填饱肚子时,摸索半天,腰间的钱袋子早已没了踪影。
身无分文地素雨打算上山看能不能求收容一晚,行至半山腰偶遇大雨,躲进亭子避雨时,因体力不支晕倒在了亭中。
恰逢柳惊春上山祈福救了素雨,并将她带回家中。
【你终于醒了,你高热又摔了脑袋,昏睡了两天】
柳惊春扶起素雨,端起药碗吹了吹,就要喂素雨。
素雨知是柳惊春救了她,不敢再劳烦恩人。
【俺俺..俺自己来】
柳惊春不推辞,问她:
【你是哪家的姑娘,等你好了我将你送回去】
【俺叫三丫,俺爹娘把俺卖去给朱老爷作妾,俺不想,逃出来了】
素雨一口气喝完药后,下床作势就要给柳惊春下跪:
【恩人,求求您收留俺吧,让俺干什么都行】
柳惊春没受过如此大礼,慌忙扶起她,既怜悯又愤恨:
【天底下竟有这样做爹娘的,太过分了,你放心,朱家那边我会帮你处理好的,你先就留在我身边给我做个伴,等你想走了我再帮你安排】
【三丫这个名字不好,以后你就叫素雨吧】
素雨感激柳惊春救了她,又给她安身之地,她学着柳家的丫鬟伺候柳惊春的起居,以奴婢自居,柳惊春劝说其多次:
【你不是柳家的丫鬟,不必如此称呼】
素雨都当耳旁风,久而久之,柳惊春也不再管。
后来柳惊春与方家定了亲,柳惊春想着给素雨安排个好去处,因素雨没有身契,没必要一直留在柳家,可素雨直言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柳惊春与素雨相处两年,心中早把她当成姊妹,最后柳惊春出嫁还是将素雨带去了方家。
...
乌鸡用砂锅炖了三个时辰,柳惊春尝了下味道,软烂鲜香,符合方知微的口味,她端着乌鸡汤至方知微的书房,轻轻叩门。
【夫君,你已经在书房待一天了,午饭也没好好吃,我让厨房炖了点汤】
做足了贤妻的范。
方知微打开门,见门口只有柳惊春一人,皱了皱眉:
【不是有丫鬟吗,怎么自己来了,快进来,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