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宁元年》平明孤客

75、14.飞石

　　一颗石子似乎自天外而来，稳稳命中长泰的后脑。
　　“哎呦！这是什么，流星么？”长泰吃痛，捂着被砸的脑袋，瞧着地上那颗带来飞来横祸的小石子，愤怒地朝它踹了一脚，立时将它踹飞。
　　他正在人堆里寻找临王妃的下落，无暇多作理会，又闷着头往前走。
　　立时，又一颗小石子打中了他的后脑，还是和方才一样的位置。
　　长泰愤怒地左顾右盼，骂道：“真是祸不单行！谁啊，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我？！”
　　他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怒气冲冲地走去，可人海茫茫，寻一个人，实在是一件难事。
　　就在他四顾茫茫时，又一颗石子从更远处飞来，打中了他的肩膀。长泰“哎呦”了一声，怒骂道：“可恶，这么多人，偏偏老打我，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一路走，一路被石子砸中前胸后背，却怎么也看不到飞石之人，只得忍气吞声地向前走。
　　“长泰！”
　　听闻叫唤，长泰不耐烦道：“谁啊？”转头一看，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道，“呜，长安，有人打我！”
　　长泰本沿着一处小路走着，一见长安，便要回头，忽然脑后又吃了一颗石子，且比之前都更重些，他捂着头，哭道：“就是这样，你看，他还敢当着你的面打我！我这一路吃了几十颗石子儿，都快被砸傻了！”
　　长安站在他身旁，觉得这石子来得有些不寻常，便道：“掷石之人似乎在引你去什么地方，我同你去。”
　　说着，长泰肩上又吃了一颗石子，这回倒是轻了些。他拉着长安，边朝石子引路的偏僻小道上走去，边哼道：“这人肯定是个暴脾气，等我看到他，非把他打成筛子不可！”
　　长安无奈，看着不时投掷到长泰身上的石子，目光朝四处望去，却当真并未发觉掷石之人，于是拍了拍长泰的后背，觉得他可怜之中又带着一些好笑，不觉轻笑了起来。
　　“你还笑？”长泰哼道，“不是人！”
　　“抱歉抱歉。”长安笑道。
　　说着，一块缺了一角的砖块“砰”地一声，砸在了一处旧漆大门的之前。
　　长泰咂舌：“多谢好汉不杀之恩，这块砖要是砸在我身上，我可就即刻功德圆满了……”
　　长安抬头一看：“灵山堂。”他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长泰，你说临王妃，会不会在这里？”
　　“临王妃？”长泰呵呵一笑，“怎么可能？！”他话音未落，脑后又被砸了一颗石子，登时“哎呦”地叫唤了起来。
　　长安四顾道：“阁下千辛万苦引我们来这灵山堂，莫非是因为临王妃吗？在下若是猜得不错，还请阁下再掷一石至门前！”
　　“我才是千辛万苦……”长泰哼道，“呀！”
　　一颗石子瞬间飞来，将门前地上的砖块击了个粉碎。
　　长安忙将长泰往回一推：“去，快去告诉殿下，我先在此等候！”
　　长泰慌忙道：“噢，好！我就去！”
　　长安则轻轻迈步，朝破落庭院中一步一步走去。
　　灵山堂中，高弘秀扔开了手中的烛火，嗫喏着，重复着这一句话，“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是你，真的是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在灵山堂中，只能听见一种若有若无的啜泣声。高弘秀的泪水落在俞遥的肩头，他赶忙将她的衣物合上，用缠绕的鳞光锦裹住她，然后，整个人就这么安静地，一言不发地抱着她。
　　良久，高弘秀似乎终于从鬼又重新变成了人，却是一个痛苦的人。
　　“我都做了些什么……”
　　“你醒来好不好，求求你，醒来吧……”
　　“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苦吗……”
　　“等你醒来，我们远走高飞好不好，这一次我一定不会放手的，就算那些接你入王府的官差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绝不会放手的……”
　　“我们不要再待在南宁了，我们向北走，我们去云中好不好，去那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们重新开始……”
　　“你醒醒啊……”
　　“莺儿……”
　　莺儿？
　　俞遥半梦半醒，不知自己是不是死了，竟觉得方才还要杀了自己的人，似乎在抱着她。
　　至于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见过。
　　俞遥半睁开眼，视线模糊，弱弱道：“你……是谁？”
　　“你，你醒了！”高弘秀顿时高兴起来，“我，我是弘秀啊！莺儿，对不起，我都做了些什么，你原谅我，你打我好不好……”说着，高弘秀又拂过她眼角的血污，哭着叹息道，“我一定去买最好的金疮药，绝不会让你留疤的。走，我们这就走，我们隐姓埋名，去漠北，去江南，去你想去的地方，无论哪里都可以，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俞遥却道：“我，不走……”
　　高弘秀抱着她：“好，好，不走，不走，你定是累了，我们休息一下再走，好吗？”
　　俞遥咬牙道：“不……”
　　高弘秀慌道：“我知道了，你定是不肯原谅我，不肯原谅我刚才那样对你，我错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走，我们去找大夫，绝不会给你留疤的，你放心，放心，我们走！”
　　俞遥忍痛道：“我不是……不是什么莺儿……”
　　“胡说！”高弘秀跳了起来，“你分明就是莺儿，为什么要骗我呢？是因为赵铮吗？好，那我就去杀了赵铮那厮，给你报仇！我要杀了他，烧了他的宫殿，食其肉，寝其皮，让他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灵山堂中回荡着他最后一句“永世不得超生”的怒吼，俞遥一时分不清这是人间还是地狱，她擦去又流到眼角的血，哼道：“你这样对公主，这样对我，赵铮，不会放过你的……”
　　“莺儿，你是在，替他说话吗？”高弘秀看着他，眼中满是悲凉，“那我算什么？”
　　俞遥看着他道：“你，是谁？”
　　这一句话说罢，高弘秀的目光里写满了苍白的无力和晶莹的痛苦。他大笑，那笑声却仿佛是从殿堂上的怒目金刚中传来：“莺儿！你忘了，我们发过誓的，要一生一世，永永远远在一起！无论你记不记得，今天，我都要带走你！”
　　一声洪钟般的怒喝如天雷骤然降落：“妄想！你带不走她！”
　　灵山堂的门被踢了个稀烂，一个人踏过高高的门槛，如一棵青松一般，傲然挺立在日光的阴影之下。
　　他身后，长安和长泰紧贴他左右两侧而立，银泠则高呼道：“郡主！”
　　高弘秀似是恐惧怀中女子被人夺走一般，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森严的殿堂之中，一个和尚打扮的人抱着一个尼姑装扮的人，实在诡异得出奇。
　　“放手！”赵铮喝道，目光自俞遥脸颊的血迹到她身上的鳞光锦之间徘徊，“我杀了你！”
　　“赵铮，你这个禽兽！她是我的，我失而复得，便不会再准许你伤害她一次！”高弘秀抱着俞遥，背靠着金刚脚下。
　　赵铮正欲往前，被长安拉住：“殿下，他是个疯子，贸然前去，临王妃……”
　　“临王妃？”高弘秀喃喃道，神情恍惚地看着俞遥，“莺儿，你什么时候，成了临王妃的？”
　　一颗飞石自屋顶漏光的片瓦之隙飞下，狠狠砸中了高弘秀的后脑，血液霎时飞溅。
　　“啊——”高弘秀没有喊，是长泰喊出了声，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才发现被砸的不是自己，只好尴尬一笑。好在，这时并没有什么人顾得上他。
　　“庶子安敢！”赵铮趁着此刻，一声怒吼，脚步飞快，一脚踢在他膝盖上，他的身子被撞得一歪，一个膝盖霎时猛地跪在地上，发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赵铮！”高弘秀大叫。
　　赵铮一只手迅速把他的手腕掰折，在高弘秀撕心裂肺哭喊的同时，一把把俞遥抢过来。
　　“赵铮，是你！又是你！我恨你！”高弘秀痛得在地上打滚，边大喊着，“把她还给我！”
　　“她从不属于你！”赵铮淡淡答了一句，抱着俞遥便走到了门前，“银泠，止血！长泰，找人！快！”他回头，托着在散落在殿中地上的一根断梁，朝高弘秀走去：“你是谁？受了谁的指使，为什么这么做！”
　　“赵铮！”高弘秀狂笑，一手朝他触不可及的俞遥伸去，“你贪得无厌，你有临王妃还不够，还去近水楼台找女人，甚至还把你妹妹在清凉寺金屋藏娇，你不得好死！”
　　赵铮冷眼看着他，无心解释，只是问道：“你究竟是谁？”
　　高弘秀哭喊道：“你夺我心中至爱，夺你兄长之妾，你简直猪狗不如！你不是拿她的亵衣，光天化日在近水楼台下大肆炫耀你能耐么？好，我就成全你，近水楼台我上不去，临王妃我没有见过，我就把你至亲至爱的好妹妹，也变成娼妓一样的人！”
　　他的话子虚乌有，赵铮一个字也不愿理会。
　　高弘秀的膝盖碎了，站不起来，便边向俞遥爬去边道，“你还我，还我高弘秀和王莺儿，还我们这一生的债！”
　　“王莺儿？”赵铮冷笑道，“王莺儿是谁？”
　　须臾之间，高弘秀嘴角的笑容便停滞了，他以手为脚，在地上爬行，指甲中已满是鲜血：“赵铮——这辈子，你欠我的，我已经找你那好妹妹还了，可你欠莺儿的，我要你拿命来还！”

作者有话说

　　赵铮（真不知道）：王莺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