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11.旬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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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遥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前，没有暗夜的烛火，没有含情的眼眸，没有温热的身躯，她还是如往常一样，一个人躺在这榻上。她往身侧一瞥，第一次觉得，这张床，原就是这样空荡荡的吗？
俞遥摸着脑后，有微痛之感，忽然，一双手推开她的感觉如在目前，昨夜种种，顿时涌上她记忆，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郡主。”银泠自床尾将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外裳摊开，走向俞遥。
俞遥蹙眉道：“银泠，这衣服本就在那儿的吗？”
银泠点头道：“是呀。”
俞遥探头看了眼贵妃榻：“那个谁……呢？”
银泠捂嘴一笑，她昨夜已经知晓了长泰的诡计，若是寻常，她非得打扁长泰不可，可她心知，自家郡主是喜欢临王的，于是抱有希望：或许，这个临王殿下当真同负心的中原男子不同呢？
“郡主说的，是临王殿下？”
俞遥哼道：“他去哪儿了？”
银泠笑眼弯弯：“郡主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临王殿下了？”
“我妻关心我，本就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赵铮推门进来，如寻常一般，衣冠楚楚，温润如玉，不似人间俗子。他笑着看着床榻，眼神中并无异色：“阿遥。”
俞遥被他一呼，一下便把头扭开了，银泠见状，偷笑着退了出去。
赵铮立于纱帐之外：“阿遥，怎么了？”
俞遥立时跳起，掀开他们之间那层朦胧的纱帐，气势汹汹地瞪着赵铮：“你还敢来？你的良心都被富贵儿吃了吧？”
听闻叫唤，门外的富贵儿“嗷”地叫唤了一声。
赵铮一副疑惑的神情：“我，为什么不敢来？阿遥，发生什么事了？”
俞遥冷哼一声，将自己胸口处的衣襟解到恰到好处的地方，锁骨下的一道刀痕便一览无余，那是贯穿她前胸后背的伤，不由得令人触目惊心。可她似乎并不在乎，看着赵铮的眼睛，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赵铮的手握成了拳，连忙扭过头：“阿遥，我，非礼勿视……”
“看着我。”俞遥走到他面前，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赵铮轻吐了一口气，转过头来，视线一直从她的眸子移到她的锁骨之下，一只手不由得轻轻放在她的伤上，“你……这是怎么伤的？还疼么？”
俞遥冷笑，拨开他的手：“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别以为一大清早穿得人模人样的，再改个口，我就会原谅你了！”
“昨晚？”赵铮轻轻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昨晚，我说了什么？”
俞遥亦盯着他不放：“你说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阿遥，”赵铮双臂环住了她，“以后有我在，定不会让别人伤你分毫。”
俞遥被他一抱，像是梦回了昨夜，一时竟忘记了推开他。
“阿遥，你知不知道，你的话，我喜忧参半。”赵铮道，“我喜的是，你梦到我了，对吗？”
俞遥哼道：“没有。”
赵铮笑道：“我忧的是，在你的梦里，赵铮似乎不是一个好人。”
俞遥道：“何止，你简直不是一个人。”
赵铮轻轻放开她，低眉与她相视：“可是阿遥，你的梦里，我若能看见你的伤，阿遥……做了什么梦？”
真的是梦吗？俞遥恍惚了一下，忽又想起了若他手上有她咬过的痕迹，便是他逃也逃不掉的证据。于是，她牵起他的手，便将他的袖子往上一翻。
“赵铮，你……”俞遥看着他手臂上通红的烫伤，大惊失色。
赵铮笑道：“不过是方才失手碰到了热汤，我无事。”
“你这叫没事？”俞遥朝他一片红的手上吹了口气，他便忍不住一缩。
赵铮淡淡道：“阿遥，我们同去大昭明寺散散心，也为赵瀛祈福吧。”
“我是放心不下她……”俞遥叹了口气，将他的袖子挽好，不再贴在伤口上，“可是，你们赵家的人，是不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啊？你的伤，弄好再去。”她抬起头，白了他一眼，便冲门外道，“长泰——”
大昭明寺是京州香火最盛的一处寺庙，今日恰逢月中旬会，更是人山人海，俗众遍地。
人头攒动的旬会中，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尼姑，到处探头探脑，似乎第一次见这样的世面一般。
小尼姑身轻如燕，如放学的孩童野游一般，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一旁，一个布衣打扮的公子长身玉立，便是一身朴素毫无修饰，也遮挡不住他的美好仪容。他给那小尼姑使了个眼色，往右边一连歪了两次头。
“来了！”小尼姑声如洪钟，惹得行人更加注目。公子身后的两名侍从和一名婢女不禁掩嘴偷笑。
“……”公子有些无语，待招来那小尼姑，低声道，“阿遥，一定要这样吗？”
小尼姑是俞遥，那公子自然是赵铮了。
俞遥笑着，拍了拍自己身上的一身海青：“难得来一趟中原，可不得好好体验一下你们这儿的风土民情。”她哼道，“我做腻了北冥郡主，便跑来宁朝做临王妃，有一天你若是厌烦了我，我便……”
赵铮身后站着长安和长泰，长泰乐呵呵道：“王妃要跑来出家？倒也是条出路。”
俞遥哼道：“那我便先拉长泰做和尚，然后天天引一群如花美眷前来上香。”
长泰苦笑：“临王妃，放过奴婢吧……”
银泠笑道：“郡主穿上这一身，若是混迹在人群里，奴婢还真的认不出来了呢。”
赵铮小声道：“阿遥，全寺最惹眼的就是你了，做个正经人，好吗？”
俞遥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笑嘻嘻看着一身布衣长衫的赵铮：“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上一次在寺里，你我还是夫妇，不想不过月余再度重逢，你我一别两宽，如今相见，已非一路人。”
一个路人不禁道：“哦，原来如此啊……”
赵铮诧异地看了看周遭，不过片刻，竟围了这么多看热闹的人……
俞遥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是啊是啊，男女授受不亲，贫道已入此门，不再是红尘中人，施主不必再有所痴念了……”
另一个路人不禁又道：“是啊是啊，公子如此品貌，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俞遥白了这个路人一眼，小碎步与赵铮擦肩而过时，轻轻在他耳畔说道：“赵铮，我劝你啊，还是躲远些，你比我，更引人注意……”说罢，居然双手合十，又像模像样地施了个礼，正色走开了。
赵铮肚中好笑：我比你更引人注意？真是天大的笑话！正要寻着俞遥的身影跟去，却冷不防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动弹不得，就连长泰和长安也挤不进来。赵铮慌道：“跟住她！”他话音未落，银泠已朝俞遥的方向追去了。
“公子呀，我家小女年方二八……”
“哎呀公子，莫听他的，他家女儿又黑又丑，我家的姑娘漂亮多了，还是村花呢！”
“公子公子，他们都喜欢强买强卖，我就不同了，你喜欢啥样的，可以自己挑呀，我家有四个闺女……”
赵铮的心堵了一会儿，沉默片刻，低声道：“你们知道，我缘何与方才那女子分道扬镳吗？”
“她丑！”
“她没我家闺女好看！”
“……”
赵铮不由得心中好笑，同时恨不得出手，把这些无知刁民打个满地找牙。努力平复了心情后，他微笑道：“在下，不喜欢女子。”
人群中，有个自信的声音传来。
“嗨呀！公子早说嘛，让开让开！”
一脸震惊的人群真的为此人清出一条道来，只见此人一身华服，摇着扇子，面带春光而来。
赵铮瞧了他一眼：“你是谁？”
那人大大方方道：“在下陆川阮安。”
赵铮略一拱手，目光只追着俞遥早已消失的身影。
阮安笑道：“如蒙贵昆仲错爱，在下愿为犬马，效忠公子一生。”说罢，阮安向四面惊愕的父老乡亲摆摆手，“这位公子说了，不喜欢女子的，有劳各位了，先到先得啊。”
在所有人半是惊奇半是可惜的神色中，阮安拉着赵铮的手，脸上洋溢着笑容，兴高采烈地走出了人海。
长泰捂着肚子大笑，长安虽也在笑，神智还算清醒：“快，跟上殿下……”
“放开，你放开！”赵铮回过神来时，已经被阮安拉出了一个拐角，连忙挣脱开他的手。
阮安放开了他，笑道：“兄台，你一身布衣，你娘子……不，前娘子一身海青，想必有什么缘故吧？”
赵铮和俞遥失散，正在气头上：“与你无关。”
阮安笑道：“兄台娘子说的可是真的？”
赵铮沉默。
阮安又笑：“那兄台说的可是真的？”
赵铮不答。
阮安叹道：“可惜了，可惜了我对兄台的一片真心。只有我刚才的话是真的。兄台别笑，这个世界上，喜欢一个人并没有什么错，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因此……”阮安压低了声音，语气更加温柔，“即使是在下喜欢兄台，亦没有什么错。世人青眼白眼，全都由他去便是。”
赵铮不想再听他废话，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冷冷道：“我不喜欢女子，也不喜欢男子，我只喜欢我自己。”
阮安失望道：“可惜，可惜！可惜了呀……可若是今生没有这个缘分，在下也断不会强人所难……”
在长泰和长安惊讶的目光中，阮安摇着头，扇着扇子，又消失在了一个拐角。
长安不禁道：“他说的话，倒是洒脱……”
赵铮有些出神，望着那曾经停留过阮安背影的拐角，一股错综复杂的感觉，如杂陈的五味，打翻在他心头。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11.旬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