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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逢君(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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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琅琊山深处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雾气中。
魏无羡和蓝忘机已经在山林中辗转了两个时辰,却始终找不到地图上标记的隐村入口。
“这地图当真无误?”魏无羡忍不住问道,第三次绕过同一棵歪脖子松树。
蓝忘机凝眉审视着手中泛黄的地图:“地图无误,但我们似乎陷入了某种阵法。”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的草木分布,“你看这些药草的种植方位,暗合五行八卦,不是天然生长的。”
魏无羡这才注意到,周围的草木果然排列得颇有规律,不同种类的草药错落有致,形成一种奇异的图案。
“是药草迷阵。”蓝忘机起身,神色凝重,“布阵之人医术与阵法造诣皆深不可测。这些草药不仅能迷惑方向,有些还能散发特殊气味,干扰人的判断。”
正说着,前方雾气忽然翻涌,隐约现出一条小径。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外人止步。隐村不接待访客。”
魏无羡和蓝忘机对视一眼,蓝忘机上前一步,执医礼扬声道:“晚辈姑苏蓝氏蓝湛,与友人途经此地,并非有意打扰。只是友人旧伤复发,急需一处休憩,望行个方便。”
雾中沉默片刻,那声音再次响起:“姑苏蓝氏?可有何凭证?”
蓝忘机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牌,上面刻着卷云纹与药炉图案:“此乃蓝氏行医令。”
忽然,一道银光从雾中射出,直取蓝忘机手中玉牌。魏无羡眼疾手快,竹笛一挑,将那物击落在地——竟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好身手。”雾中的声音略带讶异,“不过,若真是蓝氏子弟,当认得此针。”
蓝忘机拾起银针,仔细端详后神色一凛:“这是……蓝氏秘传的'问脉针'?阁下与姑苏蓝氏有何渊源?”
雾中传来一声轻叹:“进来吧。但切记,村中规矩大,莫要随意走动。”
雾气忽然散开一条通道,一位白发老妪手持药杖立于道中。她目光如电,仔细打量二人,尤其在魏无羡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老身姓温,暂代村长之职,你们可以叫我温婆婆。”老妪转身引路,“跟我来,莫要走错一步。”
未料如此轻易。魏无羡与蓝忘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讶异。温婆婆步履稳健,带着他们穿行在迷雾笼罩的小径上,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特定的位置。魏无羡注意到,两侧的草木排列暗合奇门遁甲,若非有人引路,极易陷入迷阵。
“温婆婆与姑苏蓝氏是旧识?”蓝忘机开口问道,声音在寂静的迷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温婆婆头也不回,药杖轻点地面:“旧事不必再提。你们既是蓝氏子弟,便该知道隐村的规矩,不同外界往来,不涉江湖恩怨。”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深深看了魏无羡一眼,“尤其是被整个云梦江氏通缉的人。”
魏无羡心中一凛,手下意识按上竹笛。蓝忘机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挡在他身前:“婆婆既知他的身份,仍愿引我们入村,想必另有原因。”
温婆婆哼了一声,继续前行:“若不是看在你方才认出问脉针的份上,老身绝不会让你们踏入一步。”她顿了顿,“况且……你们要找的人,或许也与老身有些渊源。”
魏无羡呼吸一窒:“您认识江风迟?”
温婆婆没有直接回答,只道:“到了。”
迷雾骤然散开,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古朴的村落依山而建,青石板路蜿蜒其间,屋檐下挂着药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村中行人不多,皆身着素衣,见到生人也不惊讶,只微微颔首便各自忙碌。
温婆婆引他们来到一间雅致的竹舍:“暂且在此歇息。日落前不要随意走动,村中阵法日夜交替,此时正是变换之时,生人易迷。”
待温婆婆离去,魏无羡立即低声道:“这村子不简单。方才路过的那几人,步伐沉稳,呼吸绵长,皆是练家子。”
蓝忘机微微颔首:“隐村避世而居,却处处透着不凡。温婆婆既知你身份,仍允我们入村,恐怕……”他话音未落,忽然神色一凛,抬手示意噤声。
窗外,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魏无羡闪身门后,竹笛悄无声息地滑入手中。
“二位不必紧张。”温婆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身备了些伤药和饭食。”
魏无羡松了口气,开门只见温婆婆端着木盘立于门外,目光如炬:“年轻人戒心重是好事,但在隐村,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她将木盘放在桌上,“用完膳后,随老身去个地方。”
餐食简单却精致,药膳熬得恰到好处,显然费了心思。用膳后,温婆婆引他们穿过村落,来到后山一处僻静的院落。院中种满奇花异草,一个青衫人正背对着他们打理药圃。
“风迟。”温婆婆轻声唤道。
青衫人闻声转身。魏无羡呼吸一滞——正是三年未见的江风迟!他比记忆中清瘦了许多,面色苍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魏师弟,别来无恙。”江风迟微微一笑,目光扫过蓝忘机,“这位想必是姑苏蓝氏的医师了。”
魏无羡急切上前:“风迟师兄!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
江风迟抬手打断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混合着怜悯与一丝庆幸:“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那晚的事……我亲眼所见,是江澄动了手。起因……并非什么深仇大恨,而是积年累月的怨妒和猜忌,被虞夫人……点燃了。”
魏无羡心中一沉:“虞夫人她……”
“那夜我本有事寻宗主,行至书房外,听到里面争吵声异常激烈。”江风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叙述悲剧的沉重,“虞夫人正在厉声数落宗主,说他眼里只有故人之子,处处偏袒你魏无羡,却对亲生儿子江澄苛责打压。她说……说宗主定是存了改立嗣子的心思,骂他昏聩,不配为人父。”
“江澄呢?”魏无羡声音干涩。
“江澄起初还在劝解,但虞夫人的话句句戳在他最痛处。说他不如你聪慧,不如你得人心,说他这少主之位迟早是你的……宗主当时似乎被气极了,口不择言,呵斥虞夫人妇人短见,说江澄若真有本事,何必惧人比较?又说……若江澄始终不堪大任,为了江氏,另择贤能也非不可能……”江风迟叹了口气,“这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为这个?”魏无羡感到一阵荒谬的寒意。
“对江澄而言,这便够了。”江风迟语气冰冷,“我听到剑刃出鞘之声,冲进去时,只见江澄双目赤红,状若疯魔,三毒剑已染血……虞夫人倒在一边,似乎想阻拦却也被波及……江澄看到我,眼中杀机毕露,我转身便逃,他追出来重创了我……我侥幸坠入后山暗河,被水流冲走,才捡回一条命。”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喧哗声。一个村民急匆匆跑来:“婆婆!村外来了大批云梦江氏的人,杀气腾腾,带队的是江澄!”
温婆婆面色一沉:“开启护村大阵!绝不能让他们进来!”
江风迟猛地抓住魏无羡的手,塞给他一小块撕裂的、绣有九瓣莲纹的紫色衣袖碎片,边缘焦黑,似被剑气所损。
“这是那晚从江澄袖上撕下的!快走!他如今权势煊赫,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揭开真相!他恨你,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心病根源,更是他罪行的见证!”他猛地推开魏无羡,“后山有密道直通山外!”
脚步声已至院外,江澄冰冷怨毒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再无半分往日兄弟情谊:“魏婴!滚出来受死!否则我便踏平这村子!”
魏无羡接过碎片,指尖冰凉,但眼中却瞬间褪去了迷茫与痛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清明。他看了一眼身旁神色凝重的蓝忘机,又望向门口严阵以待、却明显不以武力见长的温婆婆和江风迟。
“不行。”魏无羡的声音异常平静,“我若走了,你们如何应对江澄?隐村救死扶伤,避世而居,岂能因我一人而卷入江湖恩怨,甚至招致灭顶之灾?”
“魏师弟!”江风迟劝道:“此刻非逞强之时!”
“这不是逞强。”魏无羡打断他,嘴角甚至扯出一丝惯有的、却毫无笑意的弧度,“这是我惹来的祸事,自然该由我去了结。拖累朋友,陷恩人于险境,非我所为。”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块碎片紧紧攥在手心,“更何况,有些话,我总要当面问问他。”
说罢,他不顾江风迟的阻拦,毅然转身,大步向院外走去。蓝忘机不言不语,随在他身后。
魏无羡的背影挺直,仿佛三年前那个纵马江湖、无所畏惧的少年郎,只是周身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悲凉与决绝。
温婆婆看着两人的背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最终化为一声叹息,示意村民稍安勿躁,暂缓启动最极端的阵法。
魏无羡推开院门,晨光熹微中,只见江澄一身紫衣,立于众多江氏弟子之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恨意。他看见魏无羡竟然自己走出来,先是闪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更深的怒火取代。
“魏无羡!你终于不做缩头乌龟了!”江澄厉声道,手中紫电鞭凌空挥得噼啪作响。
魏无羡停下脚步,与他遥遥相对,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江澄,我出来了。不必牵连无辜。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就在此做个了断。”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坦然与担当,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江氏弟子们也不由得微微一滞。
江澄闻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被魏无羡这般姿态激得更加恼怒:“了断?当然要了断!我要你用命来偿!”
蓝忘机沉默的站在魏无羡身侧半步之后,手已按上了琴弦,表明了他的立场。
魏无羡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视若手足的师弟,心中;痛楚难当,却依旧挺直脊梁:“在那之前,江澄,我只问你一句……师父和虞夫人可是你的生身父母,你如何下得去手?”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江氏弟子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江澄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随即又被疯狂的戾气覆盖。
“你胡说八道什么!弑师叛逃的是你!魏无羡!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江澄暴怒嘶吼,紫电光芒大盛,猛地向魏无羡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