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拂衣录》》绯缺落

3、逢君（3）

　　三日后，清河镇。

　　这个位于琅琊山脚下的小镇本该是宁静平和的，但今日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镇口增加了盘查的官兵，街上不时有云梦江氏的弟子巡逻，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行人。

　　魏无羡压低斗笠，混在入镇的人流中。他换了一身粗布衣裳，脸上做了些伪装，看上去像个普通的山民。腿伤在蓝湛的药物调理下已经大好，但行走间仍有些微不适。

　　“下一个！”镇口的官兵粗鲁地吆喝着，挨个检查入镇之人的行李和身份文牒。

　　魏无羡心中暗叫不好。他自然没有什么身份文牒，三年来都是东躲西藏，靠伪装和机敏躲过盘查。但这次的盘查格外严格，恐怕难以蒙混过关。

　　正当他思索对策时，一阵骚动从镇内传来。

　　“让开！都让开！”几个江氏弟子推搡着人群，为一个华服青年开道。那青年眉目骄横，腰佩长剑，正是江澄的侄儿金凌。

　　魏无羡趁机混入慌乱的人群，压低身影向镇内移动。就在他即将通过镇口时，一个官兵突然拦住了他：“站住！你的文牒呢？”

　　魏无羡正待解释，忽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官爷，这是在下的学徒。”

　　魏无羡回头，看见蓝忘机站在不远处。他今日穿着一袭淡蓝长衫，更衬得身姿挺拔，气质出尘。手中提着药箱，俨然一个正要出诊的大夫。

　　那官兵见状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原来是蓝大夫的学徒，失礼失礼。请进请进。”

　　蓝忘机微微颔首，示意魏无羡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镇子，避开主要街道，穿行在曲折的小巷中。

　　“你怎么来了？”魏无羡低声问。

　　“盘查太严，料你难以入镇。”蓝忘机头也不回，“况且三日之期已到。”

　　魏无羡心中一暖，却嘴硬道：“蓝大夫倒是守时。不过你那个‘学徒’的借口，未免太蹩脚了些。”

　　蓝忘机终于回头瞥了他一眼：“你的伪装也不高明。山民不会有你这样的步伐和气质。”

　　魏无羡挑眉：“哦？蓝大夫很了解我？”

　　蓝湛不答，转而道：“仁心药铺就在前面，跟我来。”

　　仁心药铺位于清河镇南街，门面不大却十分整洁。药柜上摆满了各式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一个十四五岁的小药童正在柜台后碾药，见蓝忘机进来，立刻起身行礼：

　　“蓝先生，您回来了。”

　　蓝湛点头：“阿苑，这位是魏……魏先生，我的……助手。去备些茶来。”

　　名叫阿苑的小药童好奇地打量了魏无羡一眼，应声退下。

　　蓝引着魏无羡穿过前堂，来到后院的一间静室。关上门后，他才正色道：“你的伤如何？”

　　“托蓝大夫的福，好得差不多了。”魏无羡活动了一下腿脚，“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重要线索’了吧？”

　　蓝忘机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牌，放在桌上。玉牌做工精致，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中间有一个小小的江字。

　　“这是……”魏无羡拿起玉牌，脸色微变，“江氏内门的通行令。你怎么得到的？”

　　“那晚在江氏府邸，我不仅看到了你，还发现了这个。”蓝忘机缓缓道，“它掉在案发现场的一个角落里，被血泊半掩着。当时无人注意，我便悄悄收了起来。”

　　魏无羡翻来覆去地查看玉牌，眉头越皱越紧：“这是江氏核心弟子才有的令牌。那晚除了我和江澄，应该没有其他内门弟子在场……”

　　“这正是疑点所在。”蓝忘机注视着他，“我暗中查访多年，发现那晚确实有第三个内门弟子在场，但此人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人提及。”

　　魏无羡猛地抬头：“是谁？”

　　“江澄的堂兄，江风迟。”

　　魏无羡怔住了。江风迟是江枫眠兄长之子，自幼体弱多病，很少参与家族事务，在江氏中存在感很低。魏无羡甚至只见过他寥寥数面。

　　“怎么会是他？”魏无羡喃喃道，“我记得案发后不久，就传闻他旧疾复发，被送去外地疗养了……”

　　“正是。”蓝忘机点头，“但我查过，所谓的‘外地疗养’处根本没有人见过他。这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魏无羡握紧玉牌，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如果那晚江风迟真的在场，为什么他从未出面作证？为什么之后要隐姓埋名？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还有更多线索吗？”魏无羡急切地问。

　　蓝忘机正要开口，忽听前堂传来喧哗声。阿苑惊慌地跑进来：“蓝先生，不好了！江氏的人来了，说要搜查药铺！”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不妙。魏无羡立即起身：“我从后门走。”

　　“来不及了。”蓝忘机冷静地按住他，“他们既来搜查，必定前后都有人把守。”他快速扫视房间，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大药柜上，“躲进去。”

　　魏无羡依言躲进药柜后的狭小空间。刚藏好，就听见金凌的声音从前堂传来：

　　“蓝大夫，打扰了。奉家师之命，搜查所有药铺医馆，捉拿要犯。”

　　蓝忘机从容地迎出去：“金公子请便。不过药铺中多是珍贵药材，还请小心。”

　　脚步声在药铺内回荡，弟子们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魏无羡屏住呼吸，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金凌并没有参与搜查，而是与蓝忘机搭话：“蓝大夫在清河镇行医多久了？”

　　“不足一月。”蓝忘机回答得滴水不漏。

　　“听说姑苏蓝氏医术通神，尤其擅长解毒疗伤。”金凌的语气带着试探，“不知可曾诊治过腿伤兼中毒的患者？”

　　蓝忘机面不改色：“行医之人，各类伤病都见过。金公子为何有此一问？”

　　金凌笑了笑：“随口问问。毕竟那个叛徒就是受了腿伤又中了毒，若是有人相助，必定会找大夫诊治。”

　　就在这时，一个弟子突然叫道：“大师兄，这里有个药柜打不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魏无羡藏身的药柜上。金凌走过去，敲了敲柜门：“蓝大夫，这是...”

　　“那是存放毒物的药柜。”蓝湛平静地打断，“钥匙在我这里。其中有些剧毒之物，见风即散，为了各位安全，还是不要打开为好。”

　　金凌眼神一凛：“哦？那我更要看看了。请蓝大夫开锁。”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蓝忘机沉默片刻，终于从怀中取出钥匙。魏无羡在柜中握紧剑柄，准备随时突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堂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和瓷器破碎的声音。众人回头，只见阿苑摔倒在地上，身边散落着打碎的药罐，一股奇异的紫色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不好！是迷魂散！”有弟子惊呼。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趁着烟雾弥漫，蓝忘机迅速打开药柜，塞给魏无羡一个小纸卷：“今晚子时，镇外土地庙见。快走！”

　　魏无羡会意，借着烟雾掩护，从后窗翻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待烟雾散去，金凌怒气冲冲地质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阿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小的不小心打翻了药罐，请公子恕罪...”

　　金凌怀疑地看向蓝忘机，却见对方也是一脸愕然，一不似作伪。搜查无果，他只得悻悻地带人离去。

　　待江氏的人走远，蓝忘机才轻轻扶起阿苑：“做得很好。”

　　阿苑狡黠地一笑：“都是先生教得好。”

　　夜幕降临，清河镇渐渐安静下来。子时将近，魏无羡按照约定来到镇外的土地庙。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小庙，蛛网遍布，神像斑驳。

　　他展开蓝忘机塞给他的纸卷，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江风迟可能在琅琊西北的隐村。”

　　脚步声从庙外传来，魏无羡立即警惕地隐入阴影中。来人却是蓝忘机，他换了一身夜行衣，更显身形利落。

　　“你来了。”蓝忘机走进庙内，“今日之事，抱歉。”

　　魏无羡从阴影中走出：“该我道谢才是。若不是你和小药童机敏，我恐怕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他晃了纸卷，“这个线索可靠吗？”

　　蓝忘机点头：“我多方查证，隐村确实有个形似江风迟的人隐居。但那里地势险要，且有阵法保护，外人难以进入。”

　　魏无羡眼神坚定：“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一趟。这可能是洗刷冤屈的唯一机会。”

　　“我与你同去。”蓝忘机道，“隐村阵法复杂，我兴许能帮上忙。而且……”他顿了顿，“我也想查明真相。”

　　魏无羡注视着他：“蓝大夫，你为何要如此帮我？冒着与云梦江氏为敌的风险，值得吗？”

　　月光从破窗洒入，照在蓝忘机清冷的脸上。他的目光如古井无波，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因为真相值得。因为公道值得。”

　　魏无羡心中一颤，三年来第一次感到不是独自一人在战斗。他伸出手，郑重道：“好。那我们一起去隐村，查明真相。”

　　蓝忘机看着他的手，稍作迟疑，终于伸手相握。两人的手在月光下紧紧交握，仿佛立下了无声的盟约。

　　远处，清河镇的灯火渐次熄灭。而他们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今夜之后，前往隐村的路必将充满艰险。但有了彼此的陪伴，再难的路，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