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游戏》女皇后

3、废弃慈爱医院[中]

　　那双鲜红的高跟鞋，在103储物室的门前，停下了。

　　轻快的哼歌声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被冻结。月时淼蜷缩在矮柜旁的阴影里，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狂跳的声音，震耳欲聋。握着止血钳的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金属的冰冷几乎要粘掉一层皮。

　　门外，一片死寂。

　　但这种死寂比先前的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捕食者锁定猎物后的、充满恶意的停顿。

　　月时淼甚至能想象出，门外那个穿着红鞋的存在，正歪着头，用某种非人的感官“注视”着这扇薄薄的木门。

　　怎么办？

　　冲出去？必死无疑。

　　留在这里？门被推开，同样是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上来。她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具护工的尸体，一个疯狂而亵渎的念头闪过——如果……如果制造出一点别的动静？比如……拖动尸体？

　　但这个念头立刻被她掐灭。先不说来不来得及，天知道那会引来什么。那个护工临死前的警告言犹在耳：“它们不止一个”。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放弃思考，任由恐惧吞噬时——

　　“咚！！”

　　一声巨响猛地从走廊另一端炸开！像是沉重的铁柜被猛地推倒，伴随着健身教练那熟悉的、破锣嗓子般的惊恐大叫：“操你妈！什么东西！滚开！！”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噪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走廊里令人窒息的平衡！

　　门外的红色高跟鞋立刻有了反应。

　　“呵……”一声极轻极柔，却带着无尽冰冷和扭曲兴奋的笑声，几乎贴着门缝钻了进来。

　　紧接着，那轻快的、跳舞般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哒、哒、哒……迅速朝着噪音的来源远去，哼歌声重新响起，调子变得更加急促和欢快，充满了发现新玩具的喜悦。

　　“……不听话的小羊羔……要受到惩罚哦……”

　　声音逐渐远去。

　　月时淼瘫软在阴影里，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后知后觉地涌出，几乎浸透她。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是那个健身教练……他弄出了声音，吸引了那个“红鞋”的注意。

　　他死定了。

　　这个认知清晰而冰冷。没有同情，没有愧疚，甚至没有庆幸。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认知：他发出了噪音，所以他成了目标。生存法则，简单，残酷，直接。

　　外面的走廊再次变得喧闹起来，但不再是单一的剪刀拖行声。隐约传来健身教练疯狂的咆哮、打斗声、撞击声，以及那种湿漉漉的蠕动声和红鞋轻快脚步声混合在一起的、令人头皮发麻的交响乐。

　　月时淼没有动。

　　她紧紧握着那根止血钳，蜷缩在角落，利用这宝贵的、用他人性命换来的喘息时间，努力平复呼吸，恢复体力。

　　眼睛逐渐适应了储物室的黑暗。她看到散落在地上的旧文件，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摸索着捡起几张。

　　借着门缝极其微弱的光线，她勉强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大多是些废弃的物资清单和值班记录。但其中一张泛黄的纸张上，用稚嫩歪扭的红色笔迹，反复涂写着一个名字：

　　【安娜安娜安娜安娜安娜……】

　　而在名字下面，画着一幅简陋的蜡笔画：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手里紧紧抓着一支红色的蜡笔，站在一扇紧闭的门前。门外，是一个扭曲高大的、穿着白大褂的黑色阴影。

　　月时淼想起那个次要任务：【寻找“安娜的红色蜡笔”】。

　　所以，安娜是个小女孩？这支蜡笔是她的东西？这幅画又意味着什么？那个门外的黑影是“院长”吗？

　　信息碎片在脑中盘旋，却无法拼凑出全貌。但直觉告诉她，这支蜡笔或许很重要。

　　外面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了。

　　健身教练的咆哮和打斗声消失了，只剩下红鞋那令人不安的轻快脚步声和哼歌声，以及另一种……仿佛很多条湿滑舌头舔舐地面的黏腻声，在走廊里回荡，渐渐远去。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

　　月时淼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躲在这里。四个小时的倒计时还在冰冷地流逝。

　　她小心翼翼地扒着门缝，向外窥视。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惨白灯光下蔓延的血污和狼藉。健身教练不见了，或许已经被拖走，或许……变成了其他东西。远处，似乎还能听到那无面护士剪刀拖行的滋啦声，和红鞋脚步声在不同的方向徘徊。

　　必须离开这个储物室，寻找更安全的地方，或者……找到关于蜡笔的线索。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一扇门上，标识是【105儿童活动室】。

　　儿童活动室……安娜会不会在那里待过？

　　机会渺茫，但值得一试。

　　等待片刻，确认走廊暂时没有异常声响后，月时淼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拧开储物室的门把手。

　　吱呀——

　　门轴发出的细微声响让她心脏骤缩。她停顿片刻，侧耳倾听。

　　没有反应。

　　她屏住呼吸，侧身挤出门缝，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快速扫视左右。

　　走廊向左通向更深的黑暗，那里隐约有湿滑的蠕动声。向右，则是她来的方向，也是儿童活动室的方向，相对安静。

　　不能再犹豫。

　　她猫着腰，踮起脚尖，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最轻的速度，冲向斜对面的105室！

　　短短几米的距离，却仿佛跨越生死。

　　她的手触碰到105室冰凉的门把手——幸运的是，它没有锁。

　　猛地拧开，闪身而入，反手轻轻合上门！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背靠着门板，她再次虚脱般地喘息起来。

　　成功了……

　　暂时。

　　她转过身，打量这间儿童活动室。

　　房间比储物室大得多，同样破败不堪。歪倒的小桌椅，散落一地的积木和破旧玩偶，墙壁上涂鸦着模糊的彩色图案，但大多被某种深色的污秽覆盖。一股淡淡的、甜腻的腐臭味混杂在灰尘中，比外面更加浓郁。

　　角落里有一个矮小的书柜，一个玩具箱，还有几个散落的画架。

　　蜡笔……蜡笔会在哪里？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开始搜寻。玩具箱里只有缺胳膊少腿的娃娃和积木。书柜里的绘本大多被撕烂或污损。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画架上。大部分画纸已经空白或污浊不堪。

　　直到她走到最里面一个背对着她的画架前。

　　画板上，用鲜艳的、甚至有些刺眼的红色蜡笔，画着一幅和刚才文件中看到的类似的画：一个女孩躲在床底，门外是那个扭曲的黑影。但这一幅的细节更多——女孩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皮糖果盒。

　　画的右下角，同样写着歪扭的名字：【安娜】。

　　蜡笔呢？

　　月时淼立刻在画架周围寻找，却没有发现任何蜡笔的踪迹。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到那幅画上。

　　女孩紧紧抱着的……铁皮糖果盒？

　　她猛地想起储物室那个护工临死前的指向。那个矮柜！她只拿走了止血钳，并没有仔细检查柜子里是否还有其他东西！

　　那个糖果盒……会不会就在储物室的矮柜里？里面装的，会不会就是……那支红色蜡笔？

　　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

　　必须回去！

　　就在她转身，准备再次冒险返回103储物室时——

　　“啪嗒。”

　　一声极轻微的、东西落地的声音，从活动室的角落传来。

　　那里堆放着几个脏兮兮的软垫。

　　月时淼全身一僵，缓缓转过头，止血钳横在胸前，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软垫堆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一个毛茸茸的、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兔子玩偶，从垫子后面滚了出来，一只纽扣眼睛脱落，掉在地上，刚才的声音正是它发出的。

　　虚惊一场？

　　月时淼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丝。

　　但下一秒，她的血液彻底冷了。

　　因为在那兔子玩偶后面，软垫的阴影深处，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一双属于孩子的、大的出奇的、空洞没有任何光彩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个细小、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轻轻响起：

　　“你……也在……躲猫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