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她不需要他的施舍 ...
-
清晨七点,巴黎的天空刚透出灰蓝。
林晚站在酒店落地窗前,赤脚踩在温热的地毯上,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窗外,城市尚未完全苏醒,只有零星车辆驶过街道,像无声的潮汐。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温棠的消息在六点四十五分准时抵达:
屿风资本追加的1000万已到账,条款无变更。沈屿附言:买你赢,不买你心软。
林晚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两下:
退500万回去。写一封手写感谢信,内容你拟,核心意思:WAN STUDIO感谢认可,但坚持独立运营,不接受超额注资,以免影响品牌调性。
温棠秒回:
老板,这打脸是不是太狠了?他刚给你加钱,你转头退一半?
林晚放下咖啡杯,走到书桌前,拿起钢笔,在便签纸上写:
不是打脸。是划界。他越想赎罪,我越要让他知道——赎罪,不够。
她拍下便签,发给温棠。
五分钟后,温棠回复:
信写好了,用烫金火漆封口,附了一支青瓷纹样书签——按你方案里的设计做的。
林晚看着“青瓷纹样”四个字,眼神微凝。她没回复,只是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转身走进衣帽间。
今天,她选了一套珍珠灰西装,内搭象牙白真丝衬衫,耳垂上只戴了一对极简铂金圈——不张扬,却每一寸都在宣告: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包括他的。
—
上午九点五十分,沈氏集团巴黎总部。
林晚准时抵达,由前台引导至27楼会议厅。推门而入时,圆桌旁已坐了七人——文旅部总监、设计顾问、法务代表,以及,坐在主位右侧的沈砚。
他今天穿了深灰西装,领带是暗纹提花,袖扣是冷银色,一丝不苟得像刚从财经杂志封面走下来。可眼下那片青黑,暴露了他彻夜未眠。
他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三秒,才缓缓移开。
林晚目不斜视,走到空位坐下,把文件夹轻轻放在桌上。
十点整,会议开始。
文旅总监清了清嗓子:“感谢各位出席‘江南水乡’项目首轮简报会。今天,我们重点听取WAN STUDIO的深化方案。”
他示意林晚。
林晚起身,打开投影。屏幕上,是她昨晚修改后的方案封面——《在地·共生·她叙事》,副标题:以青瓷裂痕,重塑江南魂。
沈砚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林晚开始讲解,语速平稳,逻辑清晰,数据精准。她讲文化符号的在地转化,讲女性视角的叙事重构,讲商业动线如何与情感共鸣绑定。每一个点,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文旅项目的本质。
沈砚全程沉默,只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下几个词。可他的笔尖,几次停顿,墨迹在纸上晕开小团——他根本没在记内容,他在看她。
看她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那里,缠着一条黑色丝绒发圈。
和昨天电梯里,掉在他掌心的那条,一模一样。
—
十一点二十分,简报结束。
掌声响起,文旅总监笑着起身:“林总,方案非常精彩,我们内部会尽快评估反馈。”
林晚颔首致谢,开始收拾文件。
这时,沈砚忽然站起身。
全场安静。
他走到会议桌前端,拿起一个黑色托盘——里面整齐码放着七张名片,是给每位与会者的。
他走到林晚面前,抽出一张,双手递上:“林小姐,后续对接,可直接联系我。”
动作标准,语气公事公办。
可他的指尖,在递出名片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林晚看着那张名片,没接。
她抬眼,目光平静如水:“沈总,WAN STUDIO有标准合作流程。所有对接,请通过文旅部官方渠道。”
沈砚的手,悬在半空。
空气凝固了五秒。
然后,林晚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轻轻放在托盘上:“这是屿风资本退回的500万注资,附感谢信。请转交沈屿先生。”
沈砚瞳孔微缩。
他低头,看见信封上那枚青瓷纹样火漆印——那是她亲手设计的纹样,是他曾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纹样。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为什么退?”
林晚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沈总,钱是好东西。但太多的钱,会让人误会——误会我需要你们的施舍。”
她说完,转身离开。
托盘里的名片,孤零零躺在那里,无人领取。
—
会议厅外走廊。
林晚刚走出十步,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小姐。”
是陆知远。
他快步上前,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平静,声音压得很低:“媒体在B通道等您,C通道已清空,我带您走。”
林晚脚步微顿,没回头:“谢谢,我自己认得路。”
陆知远却没退开,反而侧身一步,挡住后方视线:“沈总在看您。从窗口。”
林晚这才抬眼,看见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后,沈砚站在那里,目光如钉,死死锁住她的背影。
她冷笑一声,抬步走向C通道。
陆知远落后半步,跟在她身侧,声音更低:“屿风的信,他看了。脸色很难看。”
林晚脚步不停:“他活该。”
陆知远沉默两秒,忽然说:“2019年7月12号,城南派出所。您被房东告上法庭那天,转账50万的人,是我。”
林晚猛地停步。
她转头,第一次正眼看他:“…为什么?”
陆知远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您给过我一碗面。在沈氏食堂,我刚入职那天,被同事排挤,一个人蹲在楼梯间吃冷饭。您路过,分了我半碗牛肉面,说‘吃饱了才有力气赢’。”
他顿了顿,眼神坦荡:“我帮您,不是因为沈总,是因为那碗面。”
林晚盯着他,三秒,忽然笑了:“陆助理,你很会挑时机。”
“我只是不想您误会。”陆知远微微颔首,“沈总…他不知道我帮过您。如果有一天他问起,请允许我说——‘是投资眼光’。”
林晚没回答,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走。
走到电梯口,她按下下行键,才轻声说:“陆知远,别在我和他之间选边站。你站不住。”
电梯门打开,她走进去,门缓缓合上。
陆知远站在原地,看着电梯数字下降,低声自语:“林晚…我早就选好了。”
—
沈氏集团顶层办公室。
沈砚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捏着那封退回的信。火漆印上的青瓷纹样,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沈屿推门进来,嘴里叼着薄荷糖:“哥,林晚退钱了?还写了信?啧,够狠啊。”
沈砚没抬头:“…她不需要我的钱。”
“不是你的,是屿风的。”沈屿拉开椅子坐下,“不过,她退回一半,等于扇了你两巴掌——第一巴掌,不要你的赎罪;第二巴掌,不要你的控制。”
沈砚猛地抬头:“…控制?”
“装什么傻?”沈屿冷笑,“你让屿风注资,不就是想用钱绑住她?让她觉得欠你?让她回头看你?结果呢?人家直接退钱划界,告诉你——‘我不需要你,更不欠你’。”
沈砚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哑声说:“…查陆知远。”
“查什么?”
“他和林晚。”沈砚眼神阴沉,“所有交集,一条不漏。尤其是…2019到2020年。”
沈屿挑眉:“哟,终于发现你的好助理,早就是她的人了?”
沈砚没回答,只是拿起内线电话:“叫陆知远上来。”
—
下午两点,林晚回到酒店。
温棠递上平板:“老板,退钱和信的事,媒体没拿到风声。但…论坛视频的热度还在涨,#林晚退回沈氏注资# 话题,被营销号炒起来了。”
林晚瞥了一眼:“不用管。热度越高,沈砚越难出手。”
温棠点头,又皱眉:“还有件事——陆知远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沈总情绪不稳,近期慎行。”
林晚冷笑:“他倒挺会当传声筒。”
“老板,”温棠犹豫了一下,“你真信他?万一他是沈砚派来试探你的呢?”
林晚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照在她手腕的发圈上。
“我不信任何人。”她轻声说,“但我信利益。陆知远帮我,是因为我值得他押注。沈砚查他,是因为他感到了威胁。”她转身,眼神锐利,“温棠,准备B计划——如果苏蔓用‘抄袭’狙击我们,立刻放出2019年原始设计稿存证。”
温棠一愣:“…您早料到她会走这步?”
“沈砚没别的牌帮苏蔓了。”林晚拿起手机,点开相册,翻到一张旧照——五年前,她趴在设计台上画青瓷纹样,沈砚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笑得温柔。
她盯着照片看了三秒,然后,按下了删除键。
“他以为青瓷纹样是我的软肋。”她声音平静,“其实,那是他的墓志铭。”
—
傍晚六点,沈氏集团。
陆知远站在沈砚办公桌前,双手交叠,姿态恭敬。
“2019年7月12号,城南派出所。”沈砚盯着他,声音冰冷,“50万转账,IP指向你的公寓。解释。”
陆知远没犹豫:“是我转的。”
“为什么?”
“林晚女士当时被房东起诉,账户冻结,急需资金周转。我判断她有潜力,属于早期价值投资。”
“价值投资?”沈砚冷笑,“你一个助理,拿五十万做风投?”
“我母亲留下的积蓄。”陆知远语气平稳,“我有权支配。”
沈砚沉默几秒,忽然问:“论坛那天,你为什么提醒她走B通道?”
“避免媒体围堵,影响沈氏形象。”陆知远推了推眼镜,“这是我的职责。”
“那你为什么告诉她——‘我在看她’?”
陆知远眼神微闪,却仍镇定:“…因为,她需要知道,您在关注WAN的方案。这对项目推进有利。”
沈砚猛地站起身,一拳砸在桌上:“陆知远!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你到底站哪边?”
陆知远沉默三秒,忽然抬头,直视沈砚:“沈总,我站沈氏。但沈氏,不该只属于您一个人。”
沈砚瞳孔骤缩。
陆知远微微颔首:“如果您没别的事,我先去准备明日董事会材料。”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毫无惧色。
门关上后,沈砚一拳砸在墙上。
沈屿从沙发里慢悠悠起身:“哥,你完了。你最信任的刀,刀尖对着你。”
沈砚喘着粗气,声音嘶哑:“…他为什么帮她?”
“因为林晚值得。”沈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而你,五年前亲手把她推出去的时候,就输了。”
—
深夜十一点,林晚坐在书桌前。
电脑屏幕上,是“沈砚行为分析报告”的新一页。
她敲下第四条记录:
2023.5.22,11:30,沈氏会议厅。他递名片,我拒收。退回500万,划清界限。他眼神痛,但未失控——他在忍。
第五条记录:
同日,14:00,陆知远坦白2019年转账。动机:一碗面。可信度:70%。风险:沈砚已起疑,陆或被边缘化。
第六条记录:
结论:沈砚的赎罪,正转化为控制。下一步,他必用“抄袭”或“版权”发难。青瓷纹样,是他的软肋,也是我的武器。
她保存文档,合上电脑。
窗外,巴黎的灯火依旧璀璨。
她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拿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铂金素圈,内侧刻着“Y&W”。
那是沈砚的婚戒。五年前,他扔进海里,却被她雇人打捞了回来。
她拿起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上,对着月光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摘下,放回盒中。
“沈砚,”她对着空气,轻声说,“你扔掉的东西,我会一件一件,亲手拿回来。”
—
清晨六点,沈砚站在酒店天台。
手机屏幕亮着,是沈屿刚发来的消息:
哥,查到了。2019年7月,苏蔓和陈氏集团副总,在城东茶室见过三次。最后一次,陈氏给了她一个U盘。三天后,你收到了那段“录音”。
沈砚盯着那行字,手指发抖。
他拨通电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把U盘内容,恢复出来。不管花多少钱。”
挂断电话,他抬头,看向东方渐亮的天空。
那里,是林晚酒店的方向。
他低声自语:“晚晚…对不起。这一次,我不会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