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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裂痕间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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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隐村的草创阶段,如同一台刚刚组装完成的精密仪器,每一个齿轮都需要磨合,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千手扉间作为这台仪器的核心设计者与管理者,其权责范围几乎触及村务的方方面面。而宇智波一族的安置、未来权益的划分,以及关系到所有居民日常生活的公共设施规划,自然也被纳入了他那庞大而严谨的工作体系之中。
这种局面,使得宇智波葵与千手扉间在公务上的接触,不可避免地频繁起来。一方面,她是宇智波一族在此类事务上的代表之一,斑虽未明言,但显然希望她能作为宇智波的耳目和喉舌,确保族群的利益在新秩序中得到保障。另一方面,她此前在民生会议上展现出的、超越普通忍者的见识和条理,也让柱间和部分管理者认为,她能够提供有价值的视角。
起初,这些接触严格限定在火影楼附属那间采光良好、陈设简洁的会议室里。气氛总是公事公办,甚至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冷淡与尴尬。扉间通常坐在主位,银发一丝不苟,红色的眼眸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器,快速掠过每一份报告。他主持会议的风格高效而直接,条理清晰地布置任务,听取各方汇报,然后迅速做出判断和指示,言语间没有任何冗余的情感色彩。
葵则通常坐在属于宇智波一方代表的位置上,与扉间隔着几张座位。她穿着符合身份的得体服饰,脊背习惯性地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大部分时间保持着沉默。她像一名谨慎的观察员,仔细聆听着每一个讨论,只有在议题明确涉及宇智波的利益分配,或者触及她较为熟悉的民生领域(如居住区规划、公共医疗点设置细节)时,才会斟酌着词句,谨慎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对于她的意见,扉间的态度始终是专业而客观的。他会平静地听取,用他那逻辑至上的头脑快速分析其合理性与可行性。如果建议切实有效,他会毫不犹豫地采纳,并将其融入下一步的规划;如果他认为存在疏漏或不切实际,则会冷静地指出问题所在,语气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但也绝无温情的修饰。这种纯粹基于理性的互动,让葵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提供数据的终端,而非一个有血有肉、与他有着特殊关联的人。他们之间,除了必要的公务对答,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连眼神接触都刻意避免,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界限横亘在两人之间。
然而,一次关于村子初建时期庞杂档案整理的工作,意外地成为了一个微妙而缓慢的转折点。
木叶成立之初,来自各家族的史料、盟约副本、建设规划图、物资清单、人员登记册……大量的卷宗、文书堆积如山,亟待分类、编号、归档。这项工作看似琐碎,却关系到村子未来运行的效率和历史传承的完整性。负责此事的部门人手严重不足,进度缓慢,这让追求效率和完善体系的扉间颇为不满。
在一次关于行政效率的会议上,扉间提到了档案整理的滞后的确是个问题。葵在沉默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扉间大人,关于档案整理……宇智波家族内部,历来有一套传承已久、较为高效的文书管理与归档方法,尤其擅长处理大量卷宗。如果……如果方法合适,或许可以借鉴一二,我愿意协助进行初步的分类和整理。”
她的提议让会议室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包括扉间。他抬起红色的眼眸,第一次在公务场合如此专注地审视着她,目光中带着评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清楚宇智波在写轮眼之外,于文化传承和内部管理上确有独到之处。短暂的权衡后,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平稳:“可以。稍后我会让人带你去看目前的状况。你需要什么协助,可以提出来。”
于是,当天下午,葵来到了火影楼地下一间临时充作资料库的、略显潮湿但空间巨大的房间。里面几乎被成堆的卷轴和散乱的文书淹没,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水的味道。几个负责整理的下忍正忙得焦头烂额,脸上写满了疲惫。
扉间也在那里,他正挽起袖子,亲自检查几份重要的建设图纸是否完好。看到葵进来,他只是微微颔首,便继续手中的工作。
最初的共处,依旧被沉默和尴尬笼罩。葵没有多言,她仔细观察了混乱的状况后,便开始动手。她借鉴宇智波管理秘术卷轴的方法,先按照大类(如“人事”、“防卫”、“建设”、“物资”、“盟约”、“杂项”等)进行初步分区,然后在每个大区内,再按照时间顺序或重要程度进行细分,并提议制作简易的索引标签贴在卷轴外侧。
她工作起来极其专注和细致,动作轻柔却效率颇高,与旁边那些毛手毛脚的下忍形成了鲜明对比。扉间偶尔会停下手中的工作,不动声色地观察她。他看到她那纤细却稳定的手指如何灵巧地展开卷轴,快速浏览内容后精准地将其归入正确的类别,并贴上写得工工整整的标签。这种有条不紊、注重细节的工作风格,与他自身的某些特质不谋而合。
寂静的资料室里,只有卷轴展开、合拢、以及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打破这沉默的,是一些极其细微的工作交流。
“扉间大人,”葵拿起一份边缘有些磨损的卷轴,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这份关于上月边境巡逻路线变更的记录,内容涉及防卫布置,但形式更接近日常汇报。应该归入‘防卫类’的细则,还是‘日志类’的日常记录?”
扉间闻声走过来,他身上清冷的、带着淡淡墨水和草药的气息随之靠近。葵下意识地微微屏住了呼吸。他接过卷轴,快速浏览了一下,回答道:“归入‘防卫类细则,第三架’。这类涉及具体布防调整的,无论以何种形式记录,都应以内容为重。记得按日期顺序排列。”
“哦……我明白了,谢谢。”葵依言去做,努力忽略掉刚才那一瞬间因他靠近而产生的微妙紧张。
又过了一会儿,扉间在处理一堆混杂的、由不同家族提供的初期物资捐赠清单时,微微蹙起了眉头。其中夹杂着几种用于医疗的草药,图形绘制粗糙,名称标注不清,难以准确登记。他拿起一份描绘着紫色根茎、锯齿叶片的植物图样,沉吟不语。
葵正在不远处整理“医疗类”的卷宗,余光瞥见他的困扰,认出那图样。她迟疑了一下,回想起之前在会议上他采纳自己建议时的客观态度,以及此刻共同工作的目标,最终还是轻声开口,打破了寂静:“那个……扉间大人,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图纸上那个紫色根茎、叶片带锯齿的,应该是紫苏,常用于治疗风寒初起;旁边那份画着小黄花的,是蒲公英,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在外伤处理和消炎中也常用到……”
扉间抬起头,红色的眼眸中再次闪过一丝清晰的诧异。他看向葵,似乎没想到她对草药也有了解。他的目光在她沉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多谢。”然后便按照她的提示,在清单上进行了准确的标注。
这样细微的互动,一次,两次,三次……逐渐在枯燥繁琐的整理工作中积累起来。他们开始发现,当剥离了“千手”与“宇智波”的族徽,暂时搁置了那场令人尴尬的联姻,仅仅作为两个在处理具体事务的人相遇时,对方身上确实存在着值得欣赏甚至依赖的才能。
扉间欣赏葵的细心、条理和对文书工作天生的敏感,以及她在某些特定领域(如医药、内部管理流程)的熟悉程度,这弥补了他手下部分人员在这些方面的粗疏。而葵则不得不暗自叹服于扉间的严谨、高效和那种仿佛能洞悉一切逻辑链条的远见。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核心,并提出最有效率的解决方案。他的专业能力,强大得令人无法忽视。
一次,因为需要赶在第二天的重要会议前完成一批关键档案的归类,两人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加班加点。资料室里只剩下他们,以及几盏散发着昏黄光线的油灯。窗外,夕阳早已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最后的天光给房间内堆积的卷宗轮廓镀上了一层模糊而温柔的暖色。
当扉间将最后一份关于初期结界节点的核心图纸卷好,放入标有“绝密”的特定区域后,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有些酸胀的眉心,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神色。
他转过头,看到葵还在不远处的灯下,就着微弱的光线,认真核对着一份长长的物资清单,侧影在墙壁上投下安静的剪影。她似乎也有些累了,偶尔会轻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沉默在房间里弥漫,却不再像最初那样冰冷尴尬,反而带着一种共同完成一项艰巨任务后的、奇异的平静。
扉间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不像平时在会议室里那般冷硬清晰,而是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缓和:“……今天,辛苦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让正在核对清单的葵猛地一愣。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她几乎是有些仓促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昏黄的灯光下,扉间站在那里,红色的眼眸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但语气中的那一点点温度,却是真实可辨的。这是自他们被迫联系在一起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近乎带有……人情味的话。
心头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有惊讶,有一丝微弱的暖意,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她有些不自然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轻得几乎像耳语:“……没什么,这是……应该的。”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资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彼此清浅的呼吸。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动,是那堵横亘已久的冰墙上,第一道微小裂隙中透出的、极其微弱的光。
扉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在葵微微低垂的、露出一段白皙后颈的侧影上,嘴唇微动。但最终,那些未出口的话语消散在了空气中。他只是恢复了平常的语气,说道:“天色不早了,这些明天再继续吧。回去吧。”
“是。”葵轻声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出资料室,来到空旷的走廊上。廊外月光清冷,将他们的影子长长地投映在石板地上。影子时而分离,时而因角度的变化会有短暂的交叠,如同他们此刻复杂难明的关系。
一种微妙而脆弱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他们都隐约地感觉到,那坚不可摧的隔阂,似乎被这连日来基于共同目标的协作,以及那些细微的、专业的互动,撬开了一道发丝般的缝隙。有一丝微弱的光,试探性地照了进来。
然而,这刚刚萌芽的、如同初春冰面裂痕般脆弱的缓和,却总会被无形的、巨大的阴影迅速笼罩。每当葵不经意间抬眼,看到扉间那双在月光下更显冷静甚至有些妖异的红眸,或是偶尔听到其他忍者议论他又开发出了某种威力惊人的新术,她都会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瞬间从那种短暂的、专注于事务的平静中惊醒。
泉奈哥哥临终前苍白而染血的面容,族人们谈及千手扉间时那刻骨的恨意,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将她刚刚泛起的一丝涟漪彻底淹没。那份深植于血脉和记忆中的家族仇恨,如同一根坚硬而冰冷的鱼刺,牢牢地卡在她的灵魂深处,时刻提醒着她,两人之间横亘着的,是尸山血海,是几乎无法跨越的、由无数宇智波亡魂构筑的鸿沟。
而扉间,似乎也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她这瞬间的情绪变化。当她眼中那丝微弱的光亮被熟悉的疏离和隐痛取代时,他周身那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息便会迅速收敛,重新恢复到那种礼貌、疏离、无可挑剔却也毫无温度的专业态度。
刚刚透出一丝微光的裂痕,转眼又被沉重的寒意覆盖。破冰之路,漫长而艰难,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冰霜与现实的刀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