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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杀人诛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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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叙阖上门,重新回到了阴暗狭窄的楼梯间中。他放慢脚步,缓慢地往楼下走去,楼梯间很黑暗,底下更是漆黑得宛若深不见底的深渊。
扶叙脚步不停,不知走了多久,一楼的门才出现在眼前。
“咔咔。”打不开,门是锁的。
扶叙深深吸了口气,手指蜷曲起来,咚咚咚地敲门。
“咚咚咚——”
他敲了很久,但是门后一直没有回应,换句话说——门后没有丝毫声响。
“淮挽?”扶叙眼皮一跳,心里那阵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一楼大厅的面积并不算大,他敲门甚至是呼喊的声音也不小,隔着一扇看起来下一秒就能踹烂的木门,淮挽就算站在大门也能听见。
为什么门对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声音……
扶叙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自己刚才感觉到的强烈违和感来源于哪里了。
他看向窗户。楼梯靠墙的一面有几扇木窗,窗外下着雨,原本扶叙离窗户很近,透过一层薄薄的纸浆他本应该能很清晰地听到窗外的雨声。
但是并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整片黑暗陷入死寂。
扶叙敲门的手一抖,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嘶——”
他抬起头,发现头顶天花板不知何时渗出一大块水渍,那水渍越来越大片,滴水的速度在加快。刚才就是天花板上的水滴落在衣服里面,突如其来的寒意冷得扶叙直打哆嗦。
“哗啦啦啦——”雨声的声音由远及近,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现在楼梯间能听到外面下雨的声响了。
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珠砸在纸窗上,仿佛想把这层薄薄的纸打出破洞。纸窗上渗出一大块黑乎乎的水渍,水渍的形状像是流淌的眼泪。
门打不开,但是——
扶叙僵硬地扭过头,在他的右侧出现了一条向下的楼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空气中潮湿的雨腥味更浓重了。
在微弱的光亮中,扶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楼梯。
——那里一片黢黑,黑暗中仿佛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
应该……是错觉。
“咚咚咚。”
门后传来很有规律的敲门声,两长三短。
扶叙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他知道门后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淮挽。
“你还好吗?”门后传来淮挽低沉的声音。
“还行。”扶叙回答。
一想起黑暗中贴脸的两具尸体,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而且……那两具尸体还是不久前活生生的、有温度的活人。
“你能把门打开吗?”
“不太行,”淮挽回答,“这个门关得很严实,像焊死了一样。”
扶叙:“……”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听好了,我很有可能死在这里。”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另一边的声音放慢了半晌,随后门锁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剧烈了。
“我看到了《雨中女郎》,画上的那个人正是我们在诊所看到的那个女人。”
“而且,那幅画是进入真实的旧塔村庄的通道——”
扶叙脑海中逐渐浮现出看到画以后的场景。
——当时他站在《雨中女郎》这幅画前,手背抵着白色的帘子,帘子上冰冷黏腻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起了一身冷汗。
快要放下帘子的瞬间,他看见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蜿蜒曲折,尽头处是下着雨的旧塔村庄。
【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便会迷失在虚假的画里。】
“轰隆隆——”
雨变得更大了,淮挽回过头,原本站在窗外的黑衣女人,不——
现在应该叫她雨中女郎。
此时她正撑着漆黑的、滴答着黑色雨水的伞,巨大的黑色帽沿遮住了她半张脸,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她扑了白粉的脸上有着道道深色泪痕。
——她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淮挽身后。
淮挽:“……”
他僵硬地回过头,对着门里的扶叙说:“我知道了。”
门内的扶叙不明所以,正欲开口问“怎么了”,突然楼梯上传了一阵声响。
“嘎吱——嘎吱——”
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扶叙抬头看向头顶的那片黑暗,猛然间身前有一双看不见的手猛地将他推下楼!楼道过于狭小,没有多余的空间能让扶叙调整。
翻滚间,全身上下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扶叙紧咬的牙关间发出低沉的哀嚎。
他停了下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壁上,传来骨头断裂清脆的“咔咔”声。
扶叙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滚烫的鲜血从这道口子中流出,眼前的画面血红一片,变得极其模糊。
他咽下喉间涌上来的血和尖叫,右手整条手臂骨折了,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耷拉在身侧。此刻他不得动弹,刚刚只是轻微地换个舒服的姿势,全身上下就传来钻心的疼痛,疼得扶叙直流眼泪。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光亮什么也看不清。他不知道躺了多久,地面传来刺骨的寒冷,让他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砰!——”
楼梯间焊死的门被打开了,门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扶叙!!”头顶传来淮挽急促的呼喊。
随之是下楼时凌乱的脚步声。
扶叙张了张嘴,用尽全力想说“别下来”,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吱呀——”
扶叙微微扭过头,身旁那扇紧闭的木门打开了。
门后有着微弱的光亮,透过眼睛上蒙着的一层血,扶叙勉强看清房间的全貌。一瞬间他的瞳孔猛缩,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
扶叙喘着气,嘴里全是血沫,他竭尽全力对着楼上那人断断续续地怒吼:“别……别下来!——”门里有东西!!
门后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整个房间闪烁着昏暗的光,看不清深处有什么东西。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霎时间扑面而来,其中混杂了甜腥的血味和尸体腐烂的臭味,这气味挤满了整个房间,一呼吸就让人胃部隐隐不适,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欲望。
这些堆在一起的尸体,数不清有几具,少说也有五六十具。尸体被存放的时间过了很久,上面的皮肤已经溃烂,脓水和黑红色的血水流了一地。
而靠近门边的地上有好几颗布满血管的眼球,门一开那些眼球就死死地注视着他,眼里强烈的恶意毫不掩饰,令人头皮发麻。
有一双漆黑的手,从门里探出,死死地攥着扶叙的脚踝,将他拖入门里。
扶叙:“!!!”
他一把抓住门框,手在挣扎时摸到了墙上的痕迹,里面还有指甲断裂留下的碎片。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血迹斑斑、挂着碎肉的墙面上模糊地刻着几个字。
——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并不是杀死人的□□、剐去人的心脏。而是……不通过直接伤害人,而是采取精神摧残和即使日后会以自毁形式反噬自己的手段来攻击他人。
简直就像是……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一样。
扶叙猛地打了个哆嗦,他登时明白一切。
有数道漆黑的手从尸堆中探出,尖锐的指甲在他白皙的脚踝处挠出数道血红的抓痕。那些手的力气极大,扶叙全身都是伤,左手虽然完好但使不上力。
他一咬牙,深深地闭上眼,最终松开了手,任由那些黑手将他拖入尸堆中。
门被彻底关上了。
“砰砰砰!!!——”
淮挽眼神发狠地砸门,门却纹丝不动,透过那扇门,他听见里面传来咀嚼声。
【他温热的血喷涌而出,他的皮肉在被噬咬,他的骨头被啃得咔咔作响。
他和其他同伴一样,他们安息于此处。】
宁宁日记里的内容不合时宜地浮现在淮挽脑海中。
淮挽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青白,他砸门的手鲜血淋漓,此刻像被抽尽了力气般忽然垂了下来,无力地耷拉在身侧。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刀割了一般传来剧痛,痛得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靠着门,浑身瘫软下来,他将头颅深深埋在膝盖间,沉默不语。
“哒——哒——”
楼梯上传来清脆的脚步声。
空气中传来腐烂潮湿的气味。雨中女郎撑着伞,漆黑的帽沿下,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看着地上的淮挽。
“你不能干预剧本。”她的声音很冰冷。
“这次,他又死在你面前了。”
淮挽缓慢地抬起头,恰好有一两滴漆黑的雨从雨中女郎的伞沿滴下,滴在淮挽苍白的脸上,雨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地。
漆黑的痕迹宛若他流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