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听令于死对头之后》行于易之

1、chapter 1

　　林拾月在录制现场看见顾自行的那一刻，想都没想转身就走。

　　“哎，林老师，好久不见哪！”远远见着林拾月，顾自行平日张扬肆意惯了的笑容愈发夸张，那声“林老师”语调更是拐到山路十八弯。

　　听到这句招呼，在场嘉宾们暗暗讶异于顾自行对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艺术家这么热情，只有林拾月知道对方在阴阳怪气。
　　这明晃晃的挑衅。

　　林拾月表情冷淡，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不紧不慢走到离顾自行最远的嘉宾唐奕身旁，微微侧头跟对方颔首致意。
　　唐奕是个新人演员，尚未厘清娱乐圈的弯弯绕绕，脑子一下没跟上嘴：“林老师，您和顾老师认识？”
　　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一个是最近名声大噪的木偶戏大师，一个是顶流演员，他得罪哪个都得不偿失。

　　“不好意……”
　　他刚想找补，就被林拾月打断了：“不太熟。”
　　怕多说多错，唐奕悻悻点头，乖乖闭上了嘴。

　　林拾月并不在意对方是怎么想的，没必要。
　　答应来录《非遗寻踪》，是他今年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因前三期录制地点就在年幼时跟着师父练习的山村，遂他稍作犹豫便应了下来。若事先知道顾自行是嘉宾，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来。

　　好在今天录先导片，比较轻松。二人全程零交流，除了不经意撞上视线后被顾自行略带戏虐的眼神恶心，此外林拾月都波澜不惊地选择无视。

　　录完节目傍晚他打算出门散散步，没想到关上大门刚转身，就碰上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
　　林拾月抿抿唇，暗道晦气，眼底划过一丝不耐，随即正对上对方的双眸，面无表情。

　　“小十月，这么巧。”顾自行装作路过却意外偶遇的惊喜模样，眉毛上挑，“几年没见还出国演出了，恭喜啊。”
　　“谢谢。”林拾月不想和他多废话，礼貌地吐出两个字后越过对方就想走。

　　可下一秒被顾自行闪身挡住。
　　林拾月的视线慢慢从他细长的脖颈移到脸上，眼前青年笑得一脸欠揍。
　　“哎，别着急走，我们来叙叙旧。”顾自行刻意重读了“叙旧”二字，“最近好些人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要不我干脆放微博上得了？”

　　林拾月心里门儿清，哪有人要他联系方式，压根没人知道他和顾自行认识，对方说这话是为了恶心自己。
　　高中时顾自行老是烦他，林拾月一怒之下把他q//q挂校园墙上了，害得顾自行只能狼狈地开个小号。
　　呵。
　　记仇到现在呢。

　　林拾月依旧冷着张脸，轻启唇淡淡道：“哦。”
　　说完也不打算再从顾自行拦住的方向走了，转身想回屋。

　　？
　　这是什么反应？
　　顾自行想过他会跳脚，会生气，会骂自己，谁知道对方这么平静？
　　这搞得他像一个无能狂怒的小丑。

　　“不准走。”顾自行硬凹出的高冷成熟消失不见，立马原形毕露，幼稚地拽住林拾月的衣袖，“我不高兴。”
　　林拾月闻言回头扫了他一眼，皱起眉，用莫名眼神盯着他示意，关我什么事？
　　顾自行装作没看见，强行搂住林拾月的肩，把他往路上带：“不是要散步吗。”

　　最近一直在下雨，小路泥泞，积了一个又一个小水坑，被顾自行那么一带，林拾月猝不及防踩到一个小水坑，把裤脚弄湿了。
　　“顾自行！”
　　林拾月面色愠怒，低头看了眼裤脚一圈儿的污渍，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怎么这么讨厌？！”

　　顾自行暗叫不好，惹恼这洁癖精了。
　　可这么道歉实在没面，他只好别扭地扔给林拾月几张纸，嘴上还不饶情：“走路肯定会带水啊，别太矫情。”
　　顾自行不喜欢眼前青年的一方面原因也是如此，太精细显得过于娇气。

　　林拾月没心情和他说话，草草擦了两下径直往前走。
　　这次出门他打算拜访几个伯伯阿姨去问个好。昨天深夜才匆忙赶到，一早去忙录制了，好不容易抽出点时间，礼数不能丢。

　　顾自行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一副“我就这样你奈我如何”的嚣张模样。林拾月头疼，却也没阻拦，因为对方也认识那些长辈。
　　小时候每逢寒暑假就会被师父带到这个村子里来练技艺，当时的顾自行还是他家邻居兼好朋友，自然跟他一起过来玩，若是没发生那件事，说不定他俩关系还不会这么恶劣……

　　算了，顾自行那么烦人，自己肯定不会和他玩。
　　他的眼光还没那么差。

　　林拾月性子内敛冷淡，平日简单问候几句就走。可这次顾自行在场——他从小就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哄得老太太合不拢嘴，林拾月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安静地像个人形雕塑。

　　“奶奶，我们走咯！”
　　顾自行笑得乖巧，挥挥手同老太太告别。
　　等拜访完所有长辈，顾自行长舒一口气，肩膀碰了碰林拾月的肩：“走吧。”
　　林拾月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自己先走了。

　　回程路过村东边一栋小洋楼，三层小楼还带着个种满玫瑰的花园，与整个村子风格格格不入。
　　衣角被身后人拽住，牵扯感让林拾月不得不停下脚步，他听见对方好奇地问：“这是谁家？”

　　“松手。”林拾月扭头拍开紧拽住自己的手，蹙眉扫了眼围了一圈栅栏的小房子，“不知道。”
　　他对别人没这么旺盛的窥探欲和好奇心，兴致缺缺地就想继续往前走，时间不早了，他还赶着回屋睡觉。
　　“哎等等。”顾自行拉住他，表情很奇怪，“你听见小提琴声了没？”

　　乡村的晚上很静谧，人们睡得早连亮光都很少。正值初夏，晚风吹拂在人脸颊上很清爽，再加上这阵若有若无轻快优雅的小提琴声，林拾月内心不知怎的平静下来。
　　“不允许人家拉琴？”

　　顾自行没回应他有意无意的讽刺，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小花园里看。
　　“你看。”他像是瞧见什么，戳了戳林拾月胳膊，“老奶奶坐在花园秋千上拉琴欸。”
　　“她看得清吗？”顾自行嘀咕着，转过头望向林拾月，神采奕奕，“去打个招呼吧。”

　　又要作妖。
　　林拾月不想搭理他，甩开他就走。
　　“哎，别走。”顾自行存心戏弄林拾月，他早就看不惯对方总瘫着张脸像是欠他多少钱似的。他用手勾住林拾月的脖颈，半拖半拽地把他硬拉进去了。
　　林拾月眉眼间带上一丝恼怒：“有病！”
　　他力气不敌对方，趁顾自行不注意用力踹了他一脚。
　　顾自行吃痛，却装作云淡风轻，心里还暗暗得意，崩人设的小十月最好玩了！

　　“您好！”顾自行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尴尬，他向来觉得世界就是自己的舞台。
　　“您拉的小提琴真好听。”

　　花园里盈满玫瑰花的浓郁清香，夹杂着叶子的气味，夏夜特有的蝉鸣声飘荡在花朵里，都与眼前这位身穿宽大长袖红袍的婆婆和谐相映。
　　她停下拉弦的动作，笑语盈盈朝顾自行点头示意。
　　随即视线转向林拾月，阅尽千帆的眸中平静无波，仿佛丝毫不意外他们的到来。
　　她垂下眼眸，嘴巴无声地动着，宽大长袖随风吹起。
　　旁边的顾自行没注意，还傻乎乎和她攀谈。

　　林拾月一开始只觉对方是普通人，可余光瞥见婆婆掩盖在长袖之下的手在迅速掐诀时，他蹙起眉，对方好像在施法。
　　林拾月跟着师父从小耳濡目染，略懂玄妙之术，可水平仅限于看浅层住宅风水，再深他也不懂。
　　种种思绪闪过，他拉住还在叭叭的顾自行，正想找个理由离开，却见婆婆冲他笑了笑：“你们两个很有缘分。”

　　林拾月警铃大作，见顾自行一脸莫名看着自己，他也不想管对方了，丢下他就走。
　　谁知，婆婆不多话，自顾自地又开始拉起琴，旋律从轻柔到激昂，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颤，直至某个高峰——
　　铮！
　　弦断了。
　　声音戛然而止。

　　林拾月后背一麻，脚步停住，暴雨来临的危机感一阵一阵攀上肩头，他转过身开口，语气是自己也没听出来的凝重：“您在干什么？”
　　如月光倾泻的银丝散开，婆婆冲一脸茫然的顾自行和面色难看的林拾月笑笑，对他的质疑避而不谈，语调缓慢而又顽皮：“再见，小伙子们。”
　　说罢，转身施施然离去，再不看他们一眼。

　　顾自行瞪大了眼睛，扭头对上林拾月的目光：“小十月，这个婆婆这么这么怪。”
　　林拾月正在回想刚刚所有不对劲的细节，被他这么一喊，心烦意乱起来。淡淡瞥了他一眼，漂亮的眼睛里盛着鄙夷，也不准备和他说自己的猜测，罢了吝啬地骂了他一句：“蠢货。”
　　被他怎么害死的都不知道。
　　林拾月耐心告罄，头也不回就走。

　　“哎——别走啊。”顾自行觉得自己真是冤枉死了，被婆婆无视就算了，还被林拾月这样骂！

　　林拾月才刚出花园，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天灵盖窜向脚底，缓缓渗入骨髓，流遍全身。
　　他不得已停住脚步，无声地咬住自己的唇，不让因疼痛而无意识发出的呻//吟泄出唇缝。
　　疼痛的同时他用力挺直后背，不让身后人发现异常。

　　奇怪的是，一停下痛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没等间隙，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迫使他扭转自己的身体。
　　林拾月抵条件反射地想抵抗不自觉的转身，可力量太微弱了，犹如蚍蜉撼树，他只能一步、一步走回顾自行的身边。
　　他尝试着走，却发现只要行动，剧痛会再次降临。

　　冰冷的、粘腻的恐惧感顺着他的脊椎急速爬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快得让他感到窒息。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彻底的失控感。

　　？
　　顾自行只是随口一说但并不抱任何希望，因为林拾月向来不会听他的话，尤其是在他生气的时候。
　　可刚刚对方竟然！竟然回来了！
　　只是为什么看上去委屈巴巴的？
　　眼眶都红了。
　　顾自行不由得心软软，放缓语气问：“你怎么了？”

　　枷锁瞬间被卸掉了。
　　林拾月尝试往前走了走，无事发生。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刚刚那个婆婆。
　　林拾月脑海中扫过一切不正常，握紧了拳头。

　　林拾月面若冰霜，但眸子里因疼痛而溢出生理性泪水，他咬住唇不让眼泪掉下，往刚才婆婆离开的方向追，临走前还不忘给顾自行一拳。
　　他最怕疼了。

　　只留下顾自行傻愣愣地待在原地，还保持着刚刚肩膀挨上林拾月那一拳的姿势。
　　好阴晴不定一人。
　　自己也很奇怪，按平常他早已火冒三丈。可今天的他非但没生气，满脑子全是林拾月眼圈通红的模样。
　　他和林拾月都被夺舍了吧。

　　他摇摇头，追了上去。
　　既然是死对头，说什么也要还他一拳。
　　对了，之前还踹了自己一脚。
　　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