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听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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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浸染着老旧的居民楼。
墙皮大片地剥落，露出里面灰暗的砖石，像是生了顽固的皮肤病。
各家窗口透出的灯光昏黄不一，勉强撕破黑暗，映出窗外晾晒的、还未收回去的衣物，在微风中投下摇曳的鬼魅般的影子。
三楼传出的争吵声在静谧的夜晚格外明显。
“臭婆娘，一天天的就知道喝！喝得跟个烂泥一样瘫在这儿！”
客厅里灯光昏暗，茶几上歪倒着几个空啤酒罐。沈刚满身酒气，对着靠在沙发上的女人大吼。
“怎么，你能喝我不能喝？！”林艳梅一把把手里捏着的啤酒瓶扔到地上，声音尖利，“我用我自己赚的钱买酒，这你都要管？！沈刚，你除了喝酒打人你还会干嘛？！”
“老子难道没挣钱吗？！那小兔崽子的学费难道不是老子挣钱交的！？”
“你挣钱？就你那点破钱够交学费吗？！”林艳梅猛地起身，“就指望你那点破钱？？你赚的钱又拿出多少给他交学费？！你敢说你没有买酒吗！！”
日复一日的争吵，随之而来的便是互相争执，拳打脚踢。
深处的小房间内，一个少年靠坐在墙边，眉眼隐于黑暗中，只能看出他清瘦的身型。
墙面并不隔音，争吵声清楚地传进房间，但少年似乎已然习惯，抬手揉了下及颈的黑色半长发，额前刘海下，如墨般的眸子闪过几丝不悦。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漆黑的房间。
不，准确来说，比起住人的房间，这里更像是一间被遗忘的杂物间。大大小小的纸箱几乎从墙角摞到天花板，有的被压得变了形，有的贴着泛黄的封条，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尘埃与旧物混合的味道。
唯独少年所坐之地被空出来，地上铺了几层洗得发白的薄絮，边缘还打着补丁，勉强成了少年的休憩之地。
外面的吵闹声渐消，沈岁起身，推门出去。
沈刚胸口还憋着股没处发的火气，指节攥得发白，连呼吸都带着粗气。见沈岁从里屋走出来，他原本紧绷的脸瞬间沉得更厉害，刚要上前把一肚子怒火撒到他身上，话都到了嘴边。
可目光对上少年那双眼睛时，他却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陡然清醒过来。
沈岁的眼神太阴沉了，黑沉沉的像积了浓墨，没半点少年气，反而透着股让人发怵的冷意。
沈刚心里一突，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浑身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颤，到了嘴边的呵斥竟硬生生咽了回去。
林艳梅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抬眼看了下沈岁，见他径直走向门口，骨节分明的手搭上门把，出声道:“大晚上的，又跑去哪鬼混？”
回应她的只有“咔嗒”一声锁舌弹开的轻响，随即便是一道干脆利落的关门声，震得客厅里的挂钟都轻轻晃了晃。
“嘿你这小兔崽子没良心的——”
骂声被隔绝在门后，沈岁往楼下走，毫不在意丝毫没反应的感应灯，仿佛是早已习惯这段黑暗。
这些居民楼处于市内最破败的街区，住在这的基本都是买不起好房子的穷人，水电断供是常事。
沈岁熟练的绕过花坛走过转角，走进一条小巷。
暮色把小巷揉成一团昏沉，青石板路被夜露浸得发亮，缝隙里偶尔渗出细小的水珠，在脚边积成浅浅的水洼，映着头顶被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墨色夜空。
沈岁走到墙边，靠着墙坐下，此时已然入秋，空寂无人的小巷透着凉意。
他穿着已经洗的脱色的黑色短袖，外边套着学校的校服外套，宽宽大大，衬出他清瘦的身型，下身的牛仔裤也洗的泛白，沈岁却毫不在意。
头顶昏暗的路灯忽明忽灭，灯光映在沈岁精致的眉眼上，漆黑的眸子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下眼睑处的一颗小红痣让这张脸看起来更加昳丽。
沈岁盯着面前破败的砖墙放空几秒，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美工刀。
他抬手挽起袖子，摘下已经有了毛边的黑色护腕，视线落在左手腕上几道浅淡的划痕，面不改色地在旁边又划了一道，血珠渗出，手臂传来刺痛，沈岁却勾唇笑了，仿佛他并不是在自残，而是在做什么很有意思的事。
沈岁将血珠抹去，重新将护腕戴上，起身随意甩了甩手，转头却看见了一个高瘦的人影站在巷口，似乎在朝他这边看。
沈岁蹙眉，握紧手里的美工刀，抬脚朝巷口走去。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小巷上空。两侧斑驳的砖墙隐在阴影里，只剩巷口那盏老旧路灯，昏黄的光在风中轻轻晃着。
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正站在路灯下，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脸庞轮廓干净利落，下颌线清晰却不凌厉，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额前碎发下，双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些许锐利，如墨般的眸子正定定地望着沈岁，在沈岁看过来时，眼里浓稠的情绪悄然隐去。
沈岁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扫了眼少年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棒球服外套和牛仔裤，又对上少年人的视线。
少年似乎并没有跟他搭话的意向，垂眸，视线落在他的左手手腕处。
等了几秒，少年仍未说话，沈岁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下眉，略过少年走出了小巷。
沈岁并不知道，少年的视线牢牢锁在他远去的背影上，直到那抹轮廓彻底被浓稠的夜色吞没，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少年才缓缓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黯淡的阴影。
家是回不去了，回去了也免不了一顿吵，沈岁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小网咖，老板正趴在前台打瞌睡，看见沈岁便知道他父母又在家里闹，“位子给你留着在，”他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书包，递给沈岁，“你书包走的时候忘拿了，我帮你收起来了。”
沈岁接过书包，低声道了声谢，便走到网咖最角落的一台机子前坐下，把旧手机掏出来充上电，扫了眼隔壁几个看起来准备通宵打游戏的青年，顿了下，终究只是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搭在头上，趴在桌上阖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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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一，沈岁虽然不是什么好学生，但也并不准备逃课或是迟到，因为他不想写检讨。
天正蒙蒙亮，沈岁已经到了教室，教室里只有零星几个人，看到沈岁时讲话声滞了一瞬，沈岁没什么反应，坐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便趴下补觉。
天天上课睡觉，沈岁对嘈杂环境的忽视能力已经炉火纯青，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班里的吵闹声尤其大，沈岁没睡多久就被吵醒，脑子昏昏沉沉。
隐约感觉旁边来了什么人，沈岁不耐烦地抬头，便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其实沈岁有点轻微的脸盲，没几个人能称得上熟悉，沈岁能够第一时间想起来这是谁，完全是因为不久前才见过，而这张脸又确实长得很好看。
“你……”沈岁的声音有些低，又因为缺水而变得干哑，“你不是那谁？”
前一晚才见过的少年如今出现在自己班上，看起来似乎还要坐在自己旁边。
温时砚勾唇，墨色的瞳孔里满是笑意，“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温时砚。”
沈岁蹙眉，还没来得及说话，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姚婷便出声，“沈岁，那是新同学，教室里没其他空位了，就让他坐你旁边。”
沈岁转头便对上前排同学齐齐看过来的视线，见他脸色阴沉，其他人赶忙回过身。
温时砚已经坐下了，沈岁也不想再说什么，重新趴下，校服外套搭在头上，略长的头发被压得有些凌乱。
温时砚盯着那几缕发丝看了几秒，摩挲了下指尖，逼着自己收回视线。
沈岁睡了一个上午，再次醒来时脑子嗡嗡的，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了，沈岁揉了下头发，余光里瞥见旁边的人还坐在原位，他转头，对上那人的视线。
“午休，你不走？”他语气很冷，有些生硬，似乎没怎么跟其他人交流过。
温时砚正撑着头看他，闻言弯了下唇，嗓音低沉悦耳，“睡醒了？”
沈岁眼神奇怪的看了眼温时砚，“关你屁事？”
温时砚丝毫不恼，眼里泛着暖意，“我们昨天晚上见过，记得吗？”
沈岁“嗯”了一声，“所以呢？有事？”
温时砚弯了弯眸，“我从别的城市转学过来的，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他说着，身子往前凑了一下，和沈岁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沈岁愣了下，险些炸毛，身子往后移了移。
“我只跟你认识，所以……”温时砚语气带笑，细听又有几分宠溺的意味，“可以让我跟着你吗？”
沈岁蹙眉，他俩算认识？不就只见过一次，连交流都没有。
“跟着我？你来上学的还是来搞帮派的？”
温时砚眉眼温和，“其实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他说着，微微歪了下头，语气带上几分可怜，“可以吗？”
好像沈岁不同意他就能当场哭出来似的。
沈岁有些烦躁，说实话他从来没跟什么人交过朋友，每天冷着一张脸，别人还没走近他就已经被吓跑了，生怕说错什么话就被沈岁揍一顿。
这也是沈岁没有同桌的原因。
沈岁抬眸对上温时砚温柔的眼神，拒绝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又咽下去。
“……我不喜欢太吵的人。”他移开视线，语气生硬，“别总在我面前晃。交朋友什么的……随便你。”
温时砚浅笑，眼里像盛了半汪碎了的星光，“我会很听话的，沈同学。”
沈岁猛地站起身，拎起书包，绕过温时砚走向后门，丢下一句“我走了”便匆匆离去。
温时砚起身，跟着他走出教室，转头就见沈岁已经跑没影了
兜里的手机响了几声，温时砚拿出手机，低眸查看。
【AAA宇宙第一大帅逼】：时哥，你人呢？
【AAA宇宙第一大帅逼】：你真转去那个什么云城高中了啊？
【AAA宇宙第一大帅逼】：是不是你嫌我烦了？还是裴慕白那小子惹你了？是的话我去把他揍一顿！
【AAA宇宙第一大帅逼】：时哥你说话啊(っ╥╯﹏╰╥c)
【Y】：跟你们没关系，我自己要转的。
【AAA宇宙第一大帅逼】：那你为什么要转去那啊？那里有京都好吗？
【AAA宇宙第一大帅逼】：是不是温伯伯怕你被我带坏！呜呜呜我一定好好做人o(╥﹏╥)o
温时砚有些好笑。
【Y】：真不是你的问题，别瞎想了。
【Y】：云城这边挺好的，高考完我就回京都。
对面又回了几个哭泣的表情包，温时砚没再回复，把手机装回口袋，指尖触碰到了一丝粗糙的质感。
是早已被捂得温热的创口贴。
温时砚静了下，将创口贴攥进手里，又松开。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老婆一靠近就炸毛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听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