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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还应说着远行人(三) ...

  •   “这不是碰巧路过,便想来看看你如今生活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大哥难得朝我眨了眨眼睛,我也疑惑地回看他,但却没有接收到他想传递给我的信息。

      阮怀淑先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地赞道:“赵府的院子倒是别致。”

      说着便走了几步,要欣赏院子的样子。大哥看着我,好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没管我,跟上了她的步伐。

      我奇怪地瞧着他们一前一后走远了,赵祾这才来到我身边,用手弹了弹我的鼻头,低声在我耳边解释道:“你今日真是乐傻了。你大哥和姐姐摆明了是想念你,又担心我苛待你,这才想来看看,既然是想知道我平时如何对你,最好的法子就是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荆台。”

      “嗯嗯嗯?”我大睁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赵祾似是觉得我的反应有趣:“我在跟前呢,这等事他们怎么好明说?”

      我闻言这才回头去打量他们俩,心中瞬间泛起略带酸涩的温暖,鼻尖难免一酸。

      若要数一数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加起来怕也不超过十个。因为关心,所以尤其害怕他们过得不好,等自己也被他们的关怀包围的时候,真是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赵祾见我样子,便知道我在想什么,道:“想哭便哭,不用觉得丢人,今晚这里可有三个人,可以轮流安慰你。”

      “不哭,今天开心。”我抬起头来把眼泪忍回去,又拉住他的手来回摇晃,看得赵祾也禁不住笑起来。

      我为小宴挑的地方在水榭里,靠着府内的小湖,还有清风徐徐,因而在夏夜里也不会觉得闷热。

      落座后我方将掩面的白纱揭下来,阮怀淑瞧见我的脸,先愣了一愣,才道:“我方才一直想问你夏日里戴纱做什么,原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感到对面的两道目光如炬,刀子一般直直钉向赵祾,他正欲说话,却被我在桌底按住手,我抢先道:“在醴京的时候贪玩,不小心摔了,脸刚好被地上的碎瓷片划伤了。”

      大约是我面上理直气壮得过了分,看着太过死猪不怕开水烫,将对面两个人唬住了,大哥皱了皱眉,责备了一句:“怎么还是这么个性子。”

      我略吐了吐舌头,此时就算揭了过去,回头时正对上赵祾幽深的眸光。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自然也知道我为何这样做,于是我们最后也只是对视了一眼。他在桌底握住了我的手,握得忒紧,让我觉着有些疼。

      古来兴之所至,便要饮酒,酒意上涌,气氛便自然松快起来。

      阮怀淑才饮过五六杯,这就开始揭我的短了:“我记得怀柔小时候吃醉过。当时爹爹不准,她偏要偷着喝,自己喝就算了,怕被责罚,还拉着大哥和我一起垫背。”

      行,既然她已经开始亲近地唤我“怀柔”了,提我糗事一遭,我决定不同她计较。

      赵祾瞟我一眼,面上依然平静,但眸中却有熟识之人才瞧得出的揶揄。

      我哼一声,反击道:“那件事我记得,当时本来不想带你去的,是你自己偏要跟来。”

      “我能不跟去吗!哥哥被你强拉去,爹若罚起来,我得作证他不是自愿的。”

      “谁知道大哥竟是最先醉的。”时隔多年,我想到这里依然觉得很有趣,看上去沉稳万能又事事周全的大哥,谁知竟然是个三杯倒。

      “是啊,但大哥就算醉了,酒品也很好,只安安静静地睡了,哪像你。”阮怀淑不无嫌弃地说。

      “我怎么了?”

      “她如何了?”

      我和赵祾的声音同时响起,我是好奇,他声音听上去倒一如既往的淡然。

      赵祾挑了挑眉,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奇怪为何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当时真喝晕了,后来的事我竟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阮怀淑这么多年也从没跟我说过,我当然很好奇,但她口风紧,想到我们从前的关系,也不好低三下四地求她讲给我听,没想到她竟然要在今日为我解惑。

      “这样丢人的事自然要等到今日才能说。”阮怀淑突然坏笑了一下,拉长了声音道:“少主——这事你必须得知道。她当时醉了没多久,便开始唤你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更情真意切,又说自己要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她那时多少岁?好像才十来岁的光景吧……”

      阮怀淑的话还没说完就断了,因为我起了身去捉她,想捂她的嘴,她要躲我,自然没闲心再继续。

      奈何阮怀淑不像我天生练不了功,她正儿八经学过一阵子轻功,我用尽全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愣是追不上。

      她倒好似找到了节奏,像吊着我一样,一边不紧不慢地围着我们几个用膳的小案转圈,一边还抓紧时机继续道:“少主啊,你不知道,她心思深沉、狼子野心、蓄谋已久,你可千万得小心……”

      “阮怀淑,你闭嘴吧!”我觉得自己长到这么大,脸都在今晚丢尽了。真是瞎了眼,我居然想跟这样的人和解!今夜我便要她好看,好让她再不敢编排我的事情。

      我眼里只有万恶的阮怀淑,没成想赵祾一伸手,我就被捞到了他怀里,鼻端瞬间被属于他的、檀木般的气味填满。

      “怀柔,别闹了。”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里却有极淡的笑意,反倒让我脸更烫了。

      阮怀淑在那边松了口气:“多谢少主救命之恩,我可真怕她今晚恼羞成怒,把我毒成哑巴。

      我们小一辈里就属她于医道上天分最高,听闻来荆台后又有了新机缘,拜了岑医圣为师,真是防不胜防。”

      “还不是因为你唬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气得瞪她,然后又收回目光,顶着一张通红的脸瞪了一眼赵祾,下手偷偷去掐他手臂,谁叫他净帮着外人。

      手下力气不大,掐他只是意思意思,但是赵祾默不作声地将我捣乱的手一笼,眼神非常高妙,我一下觉得脸又烧了起来,扭过头去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没放。

      大哥和阿姊那边自然没发现我们桌下的小动作,阮怀淑听了我的话,立刻正色道:“少主,别的时候你信她是应当的,但这次你可得信我,小女子对天发誓,方才绝无一句虚言。”她的语气信誓旦旦,还三指指天,做保证样。

      果然如阮怀淑一开始说的那样,这人可真丢大发了,丢得我以后都快不敢在赵家待下去了。

      我深知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毕竟当时我正值少女怀春,故事里的他又像破开云层的漫天光华一样,把我的心都给塞满了,所以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实在是情理之中……算了,我还是直接离开吧。

      这顿晚膳用到后来,我只能气鼓鼓地埋头吃饭,一边气阮怀淑让我在大哥和赵祾面前颜面扫地,一边又实在不敢面对赵祾笑意盈盈的目光。

      于是本该我做东的,我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虽然这顿饭到最后也算宾主尽欢,但都是他三人妙语连珠,与我无关。

      待入了夜,大哥和阮怀淑就回了别院,只留我和赵祾。

      到了这等独处的时刻,我更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得了,但奈何我在武功上一窍不通,并不会遁地术,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承受某人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可别信阮怀淑的话,我当年……”我绞尽脑汁思考怎样才能让自己的话变得不要那么牵强,“我当年那是钦佩,你有破旧立新之气概,彼时听闻,我很钦佩!嗯,是这样的。”

      这话也没错,毕竟早前他对我来说与书中戏台上的任何一个厉害角色没什么区别,也很难说我那时心中产生的是真正的爱慕。

      赵祾却只是笑了,没再深究,反而道:“怀柔,我还从不知道你醉了是什么样呢。”

      我有些愣:“可是阮怀淑说我醉了会说胡话。”

      他眼风向我淡淡一瞟:“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我一想确实如此,大不了又重复一遍小时候的话,但那些也不是他不能听,只是我平时说不出口:“那,那好吧。”

      “我们换个地方坐坐。”赵祾托着我,脚尖轻点就上了屋顶。

      他扶着我坐好,这才把酒壶递过来,我接过后咕咚灌了几大口,抬眼时发现赵祾神色间透着一点无奈:“哪有你这样上赶着灌醉自己的,我方才是想就着酒和你说说话,不是真想瞧你醉酒的样子,你不必强迫自己。”

      夏夜的晚风习习,只有蝉鸣声,大概是赵府的屋顶高,我能轻易看得很远,将大半的荆台收入眼底。

      天上的月亮也很圆,今夜的月儿显得尤其大,他说得对,上赶着喝醉实在辜负了眼下的景致,此刻真是再适合喝酒谈天不过。
      我突然想起距离上次这样闲散的时刻已经过去很久了,在醴京时,从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上屋顶,不禁觉得非常惊奇,忍不住站起来小心地走了几步,赵祾喝了口酒,也不拦我,坐在那边笑:“你小心些,别掉下去。”

      “少主翻屋顶翻得很熟练嘛,看样子小时候经常上房揭瓦?”

      “以前喜欢来这里看夜空,视野开阔,很多事情就容易想通了。”

      本是个玩笑,结果背后竟是这样,我知道他指的什么,那一段不被所有人理解支持的日月里,想来他时常坐在这里喝酒。

      那时我也不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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