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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等闲识得东风面(三) ...

  •   她有几分意外,但也只是点了点头,问我:“夫人认得我吗?”

      既叫我夫人,想必她知道我是谁,但这个人我却没有印象,当下心里直道不好,莫不是曾经赵祾介绍过,我又忘了的人,可怜我这个记性,这倒有口也说不清了。

      我努力想了一圈,却实在无甚印象,只能诚实地道:“惭愧,姑娘是……”

      “夫人不必紧张,我未出阁,所以不常在人前走动,只是小女曾远远见过赵知州与夫人一次,因此识得。家父是礼部侍郎,小女名婉临。”

      此名姓一出口,我便有印象了,姬天璇的生父齐王殿下最近刚给家里的世子择定了未婚妻,亲家正是方侍郎,而未来的世子妃,便是眼前这位名满醴京的才女方小姐。

      “你既是方家的千金,为何方才……”说到这里,我才发现自己似乎又问了一个不便回答的问题,忙住了嘴。

      我正欲另起话头,她却笑着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世子相貌俊朗,家世显赫,我其实高攀了世子殿下。”

      说来讽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我辩谎的能力较之前进步了许多。这样的自贬之言,能够将过错都揽到自己头上,就算道出了真相,也不会落人口实。

      看起来这位方小姐虽有才华,但在家中恐怕并不如何好过,况且,听上去她也并没有多想当这个世子妃。

      我正思忖着,却听她犹豫道:“夫人既知我同齐王与李氏的关系,为何不觉恼怒?”

      我疑惑地“嗯”了一声,有些不解,我确实不太喜欢李贵妃和姬天璇,但这同一个未过门的世子妃又没什么关系。

      “夫人看起来还不知,不,算了……只是些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知晓后反倒平白坏了心情。”

      这话让我心里有些不安起来,但她对我安抚地笑了一下,表示无事,我又觉得或许只是些不咸不淡的传闻,就像茶余饭后的谈资,应是没什么打紧的。

      今年的晚春终于来了,我有了些许兴奋。这倒不是因为醴京的晚春多么漂亮,而是因为殿试马上便到了,待殿试一过,科举名次出来,过不了多久便是我期待已久的探花宴了。

      关于这个探花宴,兄长和赵祾都同我讲过一些,可这些描述非但没有打消一分一毫我心里的好奇,反而叫我更加期待起来。

      探花宴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乃是因为新登科的俊美探花郎要骑马游遍全城,然后摘一朵最好、最美的花,来庆贺状元及第,有人讲,探花之名,便是如此来的。

      所以虽然状元才是第一,但在探花宴上,探花郎的排场和风流却是连登科的状元都及不上的。

      兄长登科那年,因与探花郎关系好,虽然他是状元,却也在马上,同探花一起寻花,听来是真真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我想象了一下马上风神俊朗而明媚飞扬的兄长,就觉得那应当是一个人一生中最少年意气的一日了,真是令人无尽向往。

      真到了那天,赵祾却临时被事情绊住了脚,只能晚到些许,我们约定在宴上碰面,我自己先去。

      醴京名泉众多,因此水系也不少,探花宴依往年惯例,设在宓水之侧,岸边繁花似锦,又有溪流涓涓,以供文人赏玩曲水流觞。

      我到时,被眼前的阵仗震得有些发懵。

      据说今年的探花郎早早便骑马去摘花了,状元与榜眼尚在席间,但周身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只消一瞧,便知道他们在哪里了。

      这探花宴虽只是民宴,但据说皇上每回都会派人赏赐打点,还有好些达官贵人也前来凑热闹,因此其间鱼龙混杂,热闹极了,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春意溶溶,暖日熏熏,正所谓“探花时节日偏长,恬淡春风称意忙”。宴席一旁便是青绿的宓水,两岸开满各色春花,其中以桃花和梨花最盛,是以清淡的粉和月光般的白在岸边铺陈出了独属于春日的艳色。

      过不了多久,便听人群里传来骚动,我一回首,居然见到了熟人。

      茛媛郡主大驾光临,本来和众人相谈甚欢的状元和榜眼都不得不上前行礼,整个探花宴的氛围瞬时拘谨了许多。

      我耳朵还算好使,这就听到旁边有人在悄声议论从天而降的姬天璇:“茛媛郡主今次怎么来了,从前没见过她参加这等宴会啊。”

      “指不准是来挑夫婿的呢,茛媛郡主年纪渐长,也快到适婚年岁了,陛下之前不是准了这些新登科的进士,每人都可带一名女子去琼林宴吗?你瞧瞧这回花枝招展的各家小姐。新登科的进士们呀,最近家里的门槛恐怕都要被踏烂了,也不知他们最后会选定哪家女儿。我见过这回的探花郎曲帨,长得是真俊,担得起‘探花’一名,配小郡主也是配得起的。”

      “说的也是,小郡主确实算得顶尖的美人,但她总冷着脸,倒叫人不敢接近了。”

      “还不是因为她那个娘,齐王妃也是李家人,说起来还是齐王殿下的表姐,后来不知怎的便疯了,生出来的女儿这样喜怒无常,多半也不太正常。”

      “嘘,小点儿声……”

      她们俩说着还四处看看,生怕谁听见她们妄议天家。这时才注意这些,恐怕为时已晚,不论别人如何想的,我倒是已全听去了。

      齐王妃同齐王是表姐弟的事我从前便知道,百丈谷有近亲通婚,后代易患病的记载,因此族内有意避免此事。但现今谷外倒未见此种避讳,天家为巩固势力,这等事情又最常见。

      齐王妃罹患疯病这事倒在我意料之外,不过料想这等丑闻,姬氏为着顾及颜面,一准会下令不许外传,只是不知缘何依然传了出来。

      听上去这病严重到姬家和李家联合起来都捂不住的程度了,只不过我惯常没什么心情打听别人的闲言碎语,所以居然一无所知。赵祾虽然混迹官场,但也不会主动同我提起,所以我居然现在才知晓此事。

      我不禁叹,悠悠众口哪是一纸律令封得住的。

      没甚心情再听他们话齐王家的家长里短,我转头就走,日头渐盛,就快到赵祾和我约定的时间了,这么多人,我该上哪里找他去呢?

      这样想着,我登上了一处略高的草坡,想着此处显眼,兴许他一眼就能看见我。正找着人,却见远处奔来一匹枣红的骏马,因为跑得快,还带起薄薄一层尘土,直到临近探花宴外围才堪堪放缓了速度。

      因他是周围唯一一个骑马的,看起来很是扎眼,所以我一下就注意到了此人。

      马上的那位公子哥儿长得也很是俊俏,他似是也在找着什么,四下看了一圈,可能是我站的地方较高,因此同样很扎眼,马上人也很轻易地注意到了我,一下同我好奇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出于礼仪,我朝他一笑,算作打过了招呼,就收回了目光。

      此人是在场唯一骑着马的,也无人上前制止,又长得这般好,或许这就是人们口中新进的探花郎曲帨了。

      我本只欲旁观探花宴,却没想到我没去就山,山却来就我了。

      那人策着马向着小山坡而来,我原以为他有什么熟人要找,不甚在意,仍在左顾右盼,直到传来一声呼唤:“姑娘!”

      我原一直在人群里寻找赵祾的身影,但因这声音有些近了,所以我本能地向声源的方向侧了侧头,冷不丁就被扔了一枝桃花进怀里,我吓了一跳,只能下意识地接住。

      有人冲着我喊话,声音听起来十足的有气势:“这位姑娘,在下曲帨。”

      我察觉此事恐怕不太对劲,要去看,岂料这位探花郎骑在马上,离我又近,我甫一回头,就被这高头大马吓了一跳,回话也因此迟了一瞬才出口:“不,我……”

      人们眼风都扫了过来,或羡慕或好奇,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人都极为默契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装作没在意的样子,其实全都在凝神倾听。

      我还未来得及说完,他已抢先道出来意:“不知姑娘愿不愿与在下同赴琼林宴,尝尝传闻中的‘凤凰饮’呢?”

      他不说还好,仍有转圜余地,话一出口,我心中轰然一下,只觉得这下真完了,怎么被我给撞见了这种荒唐的事情。今日这宓水畔本该是姑娘们百花齐绽的地方,我一个有夫之妇,缘何还惹了这桃花上身。

      从前在百丈谷,因为指腹为婚,人人都知道我是个有婚约的,因此从未有人叨扰。再加之我根本没出过几次谷,自然就没什么桃花缘,也从未有过桃花债,更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该怎么应对,只能苍白着脸,慌张地退后几步。

      奈何后脑上没长第二双眼睛,这一退,还被地上的树枝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勉强稳住自己后,又觉得自己这样看起来很狼狈,大庭广众的,实在太丢人了,怎么没有让人原地消失的术法呢?

      “抱歉,我……”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人群里传来一道我再熟悉不过的冷淡声音:“怀柔。”

      我说不上来那一刻心里什么感觉,又愧疚又安心,我几乎是立刻便回头去找声音的来处,只见沉默的人群已自觉为发声者让出了一条窄路。

      在场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奇怪,毕竟这个发展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通白《弄华枝》,晋江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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