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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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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晃悠着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徐赫言双手交叉着抵在膝盖上,头埋得很低,地面还有几滴水。
他突然生出来个没来由的念头:徐赫言好像有点憔悴。
但很快他就被自己这个念头给吓到了。见鬼了他才会觉得徐赫言憔悴。
作为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徐赫言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用几个词来形容大概就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有钱人家的少爷,潇洒自在,精力旺盛,话毒人损……
憔悴?这词跟他沾不着一点边。
秦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徐赫言猛地抬头。
“靠!”秦知大喊,“你哭了?你眼怎么通红?”
他看了看徐赫言的眼睛,又看看地面,露出个惊恐的表情。
“出汗,流眼睛里了。”徐赫言淡淡道,“给我张纸。”
秦知赶紧掏了掏口袋,从口袋里拿出一团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纸。徐赫言抿了抿嘴唇,眼神在那团不明物体上停留了很久,最终接过来捋平了擦汗。
“下次你直接撕成条带身上。”徐赫言不咸不淡的噎了他一句。
秦知明白自己这是被吐槽了,也不恼:“有本事你别用。”
徐赫言无言,看了秦知一眼叹出口气:“推水。”
俩人推着一车的水进了学校。
徐赫言卸水的速度很快,像是要急着干什么。为了方便搬水,他直接把袖子全撸到肩膀处,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一旁已经有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声,还带着笑。
“哎,我说你,差不多得了。”秦知白他一眼,“别释放你那该死的魅力,你又不是。”
徐赫言埋头搬水,声音有点用力:“我都不是了,我还在乎这个?”
“不是,你急着干啥去啊?”秦知就是再迟钝,也看出徐赫言有事,“你搬这么快急着投胎呢?”
“对。”徐赫言点头,汗珠顺着脖颈流下,滑进衣服。
“屁!”秦知拦住他,“你今天不对劲,你怎么回事?给我说说。”
徐赫言停下动作,撩起衣服下摆擦了擦汗,劲瘦的腰身一闪而过:“我急着还车。”
秦知这下愣住了:“这车是你偷的啊?”
徐赫言眉心一跳,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不是偷的你急什么?用车搬水不是很正常吗?”
徐赫言受不了他,直接坦白:“我看上超市老板了。”
秦知:“???”
“大哥,我知道你是那个。”秦知咽了口唾沫,悄么声地靠近他,一只手捂着嘴,“但是你也不能不管年龄瞎吃一顿啊!”
徐赫言立刻明白过来,秦知大概率以为小超市的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老年男人。
“我还不瞎。”徐赫言拍拍秦知的肩膀,把最后一包水提下去,顺走了秦知的饮料,推着车就走了,一边走还不忘背着身冲秦知挥手,“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徐赫言很急,他恨不得直接黏在遇安身上,恨不得一秒钟也不离开遇安,恨不得脱掉衣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一点伤也没有。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一些。
五百多米的路,徐赫言推着推车用了不到三分钟就走到了。
“遇安!我来还车!”
没人回应,倒是一个小姑娘从柜台探出头来,笑眯眯看着他。
“我哥出去了,一会回来,你把车放那就行。”
小姑娘名叫遇言,不到六岁,因为生日小还没上小学,这两天感冒,遇安索性没让她去学前班。
兄妹俩一块出现的时候,徐赫言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被遇安吸引。如今遇安没在,徐赫言看着遇言,心中生出来无限感慨。
小姑娘生的乖巧可爱,跟遇安挺像,穿一身鹅黄色的短袖裤子,扎着两个小辫,见人来就笑呵呵的,活像个小太阳。
徐赫言有点恍神,这么可爱的小太阳,最终却没能一直亮着。
“哥哥,你身体好了?”
徐赫言正出神,被遇言的话拉回来。
“啊,我好了。”徐赫言冲他笑笑,伸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颗糖来,“给你吃。”
遇言犹豫着没接,大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欲言又止。
他感觉面前的哥哥不是坏人,但遇安说过,不认识的人和不熟的人给的东西都不能要。遇言很听他的话,于是摇摇头说:“不要”。
徐赫言也不勉强,把糖放在柜台上说:“那留着给你哥吃吧。”
“我哥不爱吃糖。”遇言歪着脑袋说。
徐赫言手指一顿,一时间怎么也放不好那颗糖。
这怎么跟之前不一样?他记得遇安很爱吃甜,一个管不住遇安就要偷吃糖或者其他什么甜的东西。
徐赫言怕他吃多了甜不好,都是管着。遇安就不乐意,背过头去不理他。徐赫言没办法,剥开一颗糖塞自己嘴里然后去亲人,只给他尝尝味道。
他竟然不知道,遇安本来是不爱吃甜的。
沉默了一会,徐赫言剥开糖自己吃了,顺便找了个小板凳坐下。
遇言愣了,从柜台旁边的椅子跳下来:“哥哥,你不走吗?我哥应该还得一会才回来,你把车放那就行。”
徐赫言摇头:“我先不走,等会你哥,有话跟他说。”
遇言于是点头,好奇地看着他。
小孩的心思从来都是摆在脸上,徐赫言只是看她一眼,就知道这丫头有很多问题想问,只不过放不开,不太好意思。索性就给她个台阶。
“你想问我什么?”徐赫言冲着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遇言安全意识挺高,就靠在柜台旁边,也不往前走,但明显放松下来。
“我想问。”遇言问,“你跟我哥什么关系啊?你是我哥的好朋友吗?”
“算是吧。”徐赫言想了想说。男朋友也算是朋友的一种。
但遇言不明白,她觉得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算是吧”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关系不好的朋友。想到此小孩撇了撇嘴。
“你这什么表情?”徐赫言忍俊不禁。
“我觉得你是骗子。”遇言直言不讳,“你刚才说‘算是吧’,说明你跟我哥关系肯定不好,而且我也没听我哥提起过你。”
怕吓到小孩,徐赫言压住了想告诉她你哥是我未来男朋友的冲动,换了个话题,问:“那你哥平时都提到谁?”
“我为什么告诉你?”遇言瞪大了眼睛看他,双手叉腰看起来情绪挺激动。
怕惹哭小孩,他赶紧解释:“你别生气,我叫徐赫言,跟你哥一样大,我俩也是一个学校的,都在海大上学,我是真的很想跟你哥当好朋友。”
怕遇言不信,徐赫言还掏出学生证给她看。小孩年纪不大,对各种证件迷信得很,觉得有个什么什么证的人尤其了不起。
她看看学生证上的照片,又看看徐赫言,渐渐放松了警惕。
“虽然你跟我哥是一个学校的。”遇言义正辞严,“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家的秘密。”
徐赫言还想再说点什么,后屋里突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声。
遇言突然变得很拘谨,双手紧紧抓着裤子,脸上的表情也很不安。纠结了一会,她还是挪着步子准备上楼。
徐赫言拦住她:“遇言,怎么了?楼上怎么了?”
他其实猜到了,楼上是兄妹俩的妈,是那个接到遇安跳楼电话痛哭流涕的女人,是那个因为生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女人。
徐赫言看着惊慌失措的遇言,把口袋里的另一颗糖给她:“你在这等等我,我上去看看好不好?我不是坏人,真的。”
遇言明显很紧张很害怕,但她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不用,我去,她是妈妈。哥说过,她只是生病了,还是很爱我们的。”
徐赫言愣住,看着那张努力忍住哭的小脸,他突然想到了遇安,遇安也是这样吗?应该是的,但他不能哭,不能紧张,除了安抚犯病的妈妈,还得尽可能安慰不知道第几次被吓到的遇言。
“遇言!”
徐赫言正想着,遇安回来了。
还没进门口,他就听见了从后屋传来的哭喊声和尖叫声,心头一跳,加快了步伐。
顾不上问徐赫言为什么在这里,他一进门就抱了抱遇言让她别害怕,然后步履匆匆的往后屋去。鬼使神差地,去后屋之前,他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徐赫言的眼睛。
本就是无意之举,没想过会有什么回应,但徐赫言却冲着他轻微点了点头,像是在说:你去吧,我陪着遇言。
这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兄妹俩和妈妈相依为命也有几年了。每次发生这种事情,遇安在时总是快速冲到后屋安慰妈妈,然后不放心地看遇言一眼,等到妈妈那边结束再来哄遇言。
没人可以依靠,没人可以诉说,偏偏今天来了个徐赫言,偏偏他还被人附身了似地真让徐赫言陪着孩子。
遇安来不及想那么多。
从后屋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妈妈每次犯病闹起来,短则半个小时,长则一两个小时。
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看了眼被抓破的手臂,靠在门框上倚了一会。大概是蹲了太久,遇安眼前一片漆黑,耳朵也在不停地嗡鸣,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休息了不到一分钟,他搓了把脸回到超市,看见了眼前的一幕:遇言骑在徐赫言脖子上咯咯笑,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害怕和不愉快,手里拿着根棒棒糖,吃了几口全都蹭在徐赫言的头发上,弄得头顶黏糊糊的。
那一瞬间,遇安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没那么疼了,有什么东西把他身上的担子分走了一点,他可以直起身子,喘口气,休息一会。
遇言眼尖,一眼就看见遇安,大喊:“哥!”
遇安立刻整理好情绪,露出个笑容,快步走过去。
见遇安过来,小孩也不骑大马了,急匆匆地想从徐赫言肩膀上下来。徐赫言直接半蹲下,让遇言稳稳当当下来。
松鼠似的,遇言一下子窜到遇安的怀里。被她一扑,刚才缓过来的头晕和耳鸣又有出现之势,只不过很快消失。
他抱起遇言朝徐赫言走过去。
“今天谢谢你了。”遇安说。
“不用谢。”徐赫言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你昨天也帮我搬水了。”
言外之意就是,有来才有往。但徐赫言压根不是这么想的,他恨不得一直对遇安来。
“都处理好了?需要我帮忙吗?”徐赫言试探着问了一句。
而遇安的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没事,不用,谢谢你。”
很完美的答案,徐赫言心想。
他强迫自己挪开眼睛,瞥见了遇安胳膊上的伤口。他妈妈大概用了很大的力气,白皙的手臂上翻起来一块皮肉,血已经止住了,刮下来的那快皮肤泡在血水里,变成了粉红色。
徐赫言一下子就想起来那晚躺在血泊里的遇安,他闭了闭眼睛,咽下了心头的不适。缓了好一会才开口:“你胳膊受伤了。”
一听遇安受伤了,遇言接着就从他怀里跳下来,拉着他哥的手臂看。看见那块伤痕时,立刻红了眼圈。
“不要紧,就是抓伤,没什么大事。”遇安看着伤口,也不知道是对着谁说。
徐赫言叹了口气,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根带碘酒的棉棒和创可贴。想着直接上手给他涂可能会被拒绝,就直接塞到遇安手里:“涂一点吧,天还是有点热,别感染了。”
遇安没多想为什么会有人随身携带这个。徐赫言却明白得很。
遇安看着心细,实际上毛毛躁躁,经常把自己的手弄破,今天这里一道口子,明天那里一道口子,从来发现不了。都是等碰到水了,感觉到疼才“嘶”一声。徐赫言发现他这个毛病,索性就在口袋里带上棉签和创可贴,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可这种东西只能应对小伤口。以至于后来徐赫言在遇安手上发现明显的割伤时,顿时手足无措地像个孩子。
“哥哥,你为什么随身带着这些啊?”遇言不明白,人不应该随身携带好吃的糖吗?
徐赫言扯了扯嘴角,眼神看向遇安:“因为我认识一个人,他总是照顾不好自已,总是让自己受伤,我就带着了。”
“哦。”遇言点点头,“那这个人肯定特别重要吧?”
“嗯,特别重要。”
特别特别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