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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六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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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景抿唇,直直凝望她,喉间似有火烧。他觉得胸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蕙卿似笑非笑地看他:“不想就算了。”
她慢悠悠伏向摇篮边沿:“我只想讲那个。既然你不想听,”她将头枕在手背,“那就早点回去罢。我很累了,小景,我真的很累。”
承景指尖发颤,他抬起手,想抚一抚蕙卿的背,却不敢落下手。他哑声道:“姐姐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你讲什么,我就听什么。”
蕙卿转过脸儿。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连忙抽回去。
她的目光却追着那截手腕,静静看着。
承景的脸上慢慢染了绯红,从颊边直烧到耳朵尖。他有些局促,话也零碎了:“我……我只是……”
蕙卿却笑了,抬手抚上承景的脸,拍了拍:“慌什么,我又没怪你。”
他浑身僵着不敢动。
那拇指便顺势按上他下唇,缓缓地、细细地碾磨:“小景是不是想这样?”
承景呼吸一紧,唇不由自主地微张。
她揉弄了会儿他的唇瓣,轻声说:“算啦,我不能把你带坏。”
想收回手,却被承景猛地攥住腕子。
“我已经坏了。”他急急道,“不能再坏。”
他引着蕙卿的手腕往他脖颈上按。
承景的喉结在蕙卿掌心滚动。
这当下,蕙卿也有些紧张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觉得此刻的她和承景,未必不是从前的周庭风与她。现在,轮到她居高临下地审视、把玩别人的真心了。
她慢慢说:“小景,你之前有过吗?”
承景心都快跳出胸腔了,眼也有点迷离:“什么?有什么?”
“你之前有过女人吗?”
他脸一红,赧然地摇了摇头。
“那……”她拖长尾音,“你想——”
不待蕙卿说完,承景便截住她的话:“我想!”
蕙卿轻轻一笑,松开手,站起身。
承景忙攥住她的衣裙:“怎么了?我哪里表现不好?”
蕙卿睨他一眼:“我把佑儿抱到奶母房里去。”
承景脸上更是透红,从皮肉底下透出来,烧得他坐立不安。蕙卿抱着佑儿走后,承景觉得浑身燥热,他站起来,斟了杯茶,咕咚咕咚吃下,却没把心头的火浇灭。他又在屋内来回踱步,身体里的火反倒更旺,在身体里乱窜。
随着时间推移,蕙卿久不回来,这火几乎要将他焚尽了。
蕙卿立在廊下,故意捱了会子,这才推门进来。
门刚掩上,天地就来了个大调转,她被承景扛上肩,扔在拔步床里。
这个动作还是周庭风教他的。除了这个,他什么都不会。他不会接吻,不会轻抚,没有技巧和手段,跟他饱经人事的父亲相比,承景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笨拙、粗.暴、青涩。
但有股不一样的感觉,是少年人蓬勃而出的、抑也抑不住的爱。
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少年人的唯一的、纯粹的爱,将蕙卿层层包裹。
蕙卿勾住他的脖颈,与他分开:“傻子。”
他抿了唇:“对不起。”
“我教你?”
他红着眼点头。
蕙卿吻住了他。
学会了接吻,便是下一课。
蕙卿说一句,他记一句,到最后听不见蕙卿的声音了,只记得自己抱着她。
承景的第一次很快,充满战栗。
蕙卿喘粗气躺着,承景便把他汗津津的脑袋搁在她的心口,听她咚咚的心跳。
他嗫嚅着:“姐姐……”
“嗯?”
承景抬起头来,两眼湿漉漉的:“你抱紧我罢,抱得紧紧的。”
蕙卿轻轻一笑,手指插进他汗湿的发间,开始讲俄狄浦斯王的故事。
一个弑父娶母的故事。她才刚只说了娶母,却没讲弑父。她希望承景能在故事里,慢慢领悟她的意思。
故事讲到一半,他又战栗起来。
这次不需要她教,他什么都学会了,且比她教得更好,懂得在事后搂着她一直吻,黏糊地喊“蕙卿”两个字。
直到天光微亮,承景才披着一肩曦光,翻窗而去。
蕙卿不知道他有没有将俄狄浦斯王的故事记下心,但她一字不差地讲给他了。应当会懂的罢?有了第一次,就会想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想长久拥有下去,怎好永远偷偷摸摸的呢?
这年承景的生辰,蕙卿送他一柄宝剑,削铁如泥。
他会用这把剑做什么?蕙卿隐隐期待着。
周庭风回来后,承景便不再来了。不用蕙卿说,他也万分小心。他素来比他父亲更谨慎,更懂蕙卿的心。只有不经意的视线交错,不经意的触碰,战栗的肌肤之下藏着唯有他二人知道的秘密。
于是,承景把蕙卿心底那点空虚,一寸一寸地填起来了。爱、钱、权,她终于都握在手中。便是承佑,也变得万分可爱起来。她甚至觉得承佑的哭闹,也不惹人厌烦了。
或许是承景的那一腔子爱,供养着蕙卿,竟让蕙卿腾出余裕,进而去爱承佑。又或许与承景无关,是母性在蕙卿身上缓慢苏醒。她一日比一日更分明地觉着,承佑,才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谁都比不上,承景比不上,周庭风也比不上。
蕙卿觉得自己身上觉醒了一种异能。这份异能像一根极细的线,一头牵着承佑,一头拴着她。他那头才要哭,她这边便已簌簌地颤了。
蕙卿慢慢觉着,承佑不乖时竟也可爱。
次年盛夏,南边闹了洪,周庭风一干人入宫商议,要后日才回来。三更过后,承景摸黑儿翻窗进来。
周庭风不在的日子,承景都会来。他们已经非常契合了,他知道怎样能让蕙卿舒服,知道蕙卿喜欢他在她耳边低唤她的名字,知道蕙卿喜欢他从后抱住她,两副身子严丝合缝地贴着睡去。
这一回事毕,他们气喘吁吁地拥在一起,他伏在蕙卿身上,凝着她的眼。
蕙卿伸手描摹他的眉眼:“怎么了?”
“看你。”
那手指滑下来,掠过鼻尖,落在唇角。承景一低头,轻轻咬住了。
蕙卿轻声道:“你父亲说,崔寺卿家的二姑娘,与你正般配。”
“哦。”他黏黏糊糊地出声,舌尖正缠着指尖。
“小景,年初皇后娘娘赐宴,你在宫里见过她的,记得吗?”
“不记得。”
“无妨,我帮你记着。”
承景眉头一皱,狠狠咬了口。
“嘶!”蕙卿抽回手,看食指上一圈牙印,气道,“作什么咬人!”
承景翻身躺下去:“我不爱听你说这些。”
蕙卿敛了眸子:“但我不得不说。”
“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他声音蓦地高了,“你明明可以不说!”
蕙卿道:“小景,你已经十八岁了,早晚要娶妻的。”
承景盯着帐顶,胸膛渐渐起伏。
“如果你有心仪的姑娘,可以跟你父亲开口。尚书令家的公子,从来只有你选别人的份。”
承景“嗤”地笑了一声:“是吗?”他翻了个身,撑着头,眼睛盯死蕙卿:“那我跟他讲,我心仪陈蕙卿,他会同意吗?他会让我娶你吗?还是我们俩共享你?”
蕙卿一巴掌清脆地落在他脸上:“不要说这些赌气的话。”
“我没赌气。”他头偏过去,此刻缓缓转过脸,“我认真的。”
“那是胡话。”
“是真心话。”
“那会耽误你。”
“我早就被耽误了。”他声音极轻,但字字清晰。
蕙卿眸子一敛,低声:“是了,你早被耽误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承景惶急凑过去,贴着她肩:“我不是说你!”
蕙卿叹口气:“对不起,承景。”
“你没有对不起我。”他把蕙卿掰过来,才发现她眼里蕴了将落未落的泪。
承景真有些急了,不住吻她眼睛:“姐姐,我没有怪你的,我真的没有怪你。”
蕙卿用手抵开他:“真的对不起,小景。”
“不要这样说。”
“是我把你带坏了。”
承景愣了愣,一字一句道:“小景本来就坏。”
他们对视静止一瞬,旋即又吻在一处。
烛光晦暗,承景的一侧脸、一敛眸,在某些时刻,像极了周庭风。她想到了周庭风身上常用的大莲花佛香,想到了那满池的莲花,如今又蓬蓬簇簇地盛放了,在这个潮湿的夏夜里暗自妖娆。这是个好时节。人坠下去,有莲花掩着,轻易不会发现。
蕙卿半阖着眼,由着承景一下一下地顶进来,她仿佛又闻到了那大莲花佛香,她觉得自己身体里也盛开了一池莲花,在疾风骤雨中飘摇。那莲花香愈来愈浓,几乎将她溺毙。
雨歇云住后,承景靠在她怀里,很快睡沉了。蕙卿卷着他一缕阴凉的长发,却睡不着。她轻轻放下承景,替他掖好被子。蕙卿在床沿坐了一会儿,看着承景的睡颜,她慢慢站起身,去浴房洗了个澡。
她换了套新睡衣,去奶母房里看了眼承佑。小孩子睡得极香,腮边凝着一道亮晶晶的涎水。蕙卿爱怜地给承佑擦干净唇角,在他额角轻轻落下一吻,方回屋去了。
屋里很黑,唯有床边一盏油灯亮着,豆大的火苗跃动。
但蕙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周庭风。
风从木窗缝里灌进来,把帘帐吹得鼓鼓荡荡。
他眼神很冷,下颚绷紧,两臂搁在膝上,两手相交而握。
周庭风微微抬头,他也看到了蕙卿。
蕙卿感觉到自己开始颤抖,从头皮到脚尖,一寸一寸地麻起来。
周庭风站起身,缓步走过来。他在蕙卿身侧立定,微微侧过脸,敛眸睨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却异常骇骇人。
蕙卿哑着嗓子张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便被周庭风掐着脖子,拎到了外头。
蕙卿被他重重惯到厢房的罗汉床上,摔得脊背生疼。她尚未来得及起身,周庭风便已欺身上来,两手死死握着她的脖子。
他眼底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反倒映出她逐渐苍白的脸,带着方才情热时的残红,胭脂似的浮着。
“你要犯.贱,竟敢找我儿子?”他手下渐渐收紧。
“我……”声音被他扼在喉咙口,蕙卿的脸又迅速紫胀,她已快喘不上气了。
空气薄了、稀了,一丝一丝地从她肺里被挤出去。眼前开始发花,耳朵里嗡嗡地响。她忽然想,若是就这样死了,倒也干净。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要死了的时候,周庭风却松了力道。
他跪坐在她的腹部,两手仍停在蕙卿脖颈处,但却没有再使劲。
他眼底发红,咬着牙问:“为什么是承景?嗯?你知道,他那么好一个孩子,那么干净一个孩子,你就忍心这样耽误他一生?”
蕙卿弓起身子剧烈地咳嗽,咳得眼泪都迸出来了。肩胛骨随着咳嗽一下一下地耸动,薄绸的寝衣贴在后背,汗湿了一片,凉浸浸地贴着肉。
她以为自己不会死了,可紧接着,他又开始收紧两手:“说!为什么是承景!”
蕙卿用力掰着他的手,嗓子哑得说不清一个字。
在她眼底,倒映出周庭风狰狞的脸……以及他身后,提着宝剑、逐渐露出身影的承景。
剑头直指周庭风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