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夏木长

10、渡

　　比萨斜塔事件后，陈南在一班的信用体系彻底崩塌。
　　“胡叶，我说，老方真的让你通知大家用订书机把试卷订好再交上来。”
　　“哼哼，用订书机订好再交上去哈？为什么？什么时候多了这个规定？因为比萨斜塔塌了？我告诉你陈南，我上次确实信了你的鬼话，但我告诉你，我还没傻到相信你第二次。”
　　“嘿，干嘛，这次是真的，老方亲口说的，喂，别走，先订一下。”
　　胡叶抱着一堆试卷往门口走，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然后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转身。
　　“呵呵骗子陈南，首先我没有订书机；其次，其实我看在前后桌的情分上一直没告诉你，其实自从我们第一次玩狼人杀，你拿着狼人的身份把我们骗的团团转开始，我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
　　“唉，我们诚实的胡叶，怎么把作业抱回来了？是从三楼走到四楼办公室太困难了难住你了？还是老方不愿意收下这一堆试卷？”
　　“.……都怪你反正。”
　　陈南拍了一把许北，“别笑，是兄弟就帮我讲两句。”
　　“陈南，我说实话，这次真的不是胡叶的问题，帮不了你。哎呀，早饭吃多了，想上厕所。我想走了，拜拜陈南。”
　　……
　　“空狗，你看她。”
　　“干得漂亮胡叶，过去三年我从没这么支持你过。”
　　“pia。”那是胡叶和杨空文击了个掌和陈南被打脸的声音。
　　“所以，陈南，你有没有订书机。”
　　“sorry，不管小姐，没有。”陈南找回了贱兮兮的调子，双手一瘫。
　　……
　　“那怎么办？快动用你的人脉帮我搞到一个订书机。”
　　“搞不到。我觉得唯一一个可能持有订书机的人现在应该在厕所和他的早饭斗争。”
　　“.……那怎么搞？”
　　“这样，你要不用牙齿订两个洞？”
　　……
　　“这样，我在这清点一下试卷，你去别的班帮我问问看看能不能借到。”
　　“嗷。”
　　-
　　“你怎么空着手回来？没人有订书机？”
　　“没人相信我，不借。”
　　……
　　还好，马上就是周末了。一班的信息过滤速度很快，有什么矛盾或者不愉快，大家一起在王者峡谷里游荡几回，就什么都忘了。所以大家之间的恩怨情仇基本是一周一结。
　　陈南回家按开电脑开关，他静静地看着电脑从彻底的黑色，到中间浮现出一行白色的品牌标识。陈南的电脑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些自带的浏览器和一个□□。那个□□他很久没用过，已经退出了登录。
　　鬼使神差，他点开了□□。输入账号和密码。
　　登录成功。
　　电脑不断闪着红点，发出蹬蹬蹬蹬的提示音，不同联系人的聊天界面上上下下波动，群聊稳居最顶上，旁边的红点写着九十九加。陈南等到□□界面安定下来，一个一个聊天框点进去再划出来，慢吞吞把那些碍眼的红色都清掉。
　　还有一点红色停在底部。
　　陈南扫了眼，联系人上一个红点。
　　他突然想起来，好像是该加上许北的□□，他从包里翻了翻许北给他的那张便条。
　　完了，好像没带回来。
　　他叹了口气，转手划了划鼠标点开联系人那栏。
　　“渡”请求添加你为好友，添加来源“城南一中一号厂房”群聊。
　　对哦，貌似可以通过班级群加。
　　“渡”的头像一片白色，上面是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卫衣，卫衣的帽子被拉下来挡住了整张侧脸，只露出了几根不听话的头发。
　　这人谁？
　　没留备注。
　　陈南没有加那么多人的习惯，有些人懒得线上联系，有些人在他看起来加上了也没必要，还要费事地点进去把消息提示红点点掉。他打开验证消息的聊天框，发了句
　　“你谁？”
　　“然后退出来去班级群里找许北的□□。”
　　……
　　班级群里的那帮人都没备注。
　　他兴致缺缺地点了右上角的减号，让□□软件缩在底部。□□又震了两下，陈南有点强迫症，不喜欢让自己的软件显示未读的红点。只好又抬手点进去查看。
　　一条是胡叶发的群公告，她在筹备下周一的班会课，发在群里问大家的意见。陈南知道接下来就会是八仙过海，各显抽象的环节。下面应该会堆满人类都想不出的游戏提案，于是点开群聊设置，划开了消息免打扰。
　　另一条是“渡”发来的验证消息。
　　“管我是谁？儿子，加我。”
　　呦呵，跟他陈南犯贱。啧啧，这人死定了。陈南还没法发根据这么简短的几句话判断到底是他哪个孙子想找他打游戏了来加的他。
　　“爷爷勉为其难地加你这个龟孙了。”
　　你已同意添加“渡”为好友，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妈的，想上分先说名字啊？”陈南飞快地敲了一行字，点击发送。
　　陈南受不了一直被对面吊胃口，况且不说名字他没法备注。备注这种事，他只有刚加上的时候添加和永远不添加，最后忘记联系人是谁这两种选项。所以这个迟迟不给名字的神秘男人让他，很，不爽。
　　“嗯？一定要说名字吗？”
　　“再不说删了。”
　　“好了好了，陈南，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咳咳，我是你同桌，我是许北。”
　　许北？
　　？？？
　　嗷，也只能是许北，顶着他陈南的犯贱水平作妖这么久，搞得他这么不爽。
　　呵，又是许北。
　　你们开启了第一句对话，获得小幸运。
　　幸运个蛋。
　　但这个黑乎乎的头像，感觉和许北的气质挺不搭的，有点淡淡的阴郁。
　　有一段时间两个人什么都没说，许北笑着看着手机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地出现。
　　“？陈南你想说什么?”
　　“在想怎么骂你好。”
　　“你还骂我？有没有良心。给你□□号都不来加我，还要我在班级群里找到你给你发好友申请。”
　　“我那个那个忘了呀，对呀。儿子加爸爸不是很正常么？”
　　许北对着手机笑了笑，又发了张图过去。
　　对面陈南看着慢慢一张纸的数学公式陷入了思考。
　　“？哥你干嘛？”
　　“喏，上星期你数学小测的错题，我帮你把过程写好了，拿走不谢。”
　　陈南想起来那张试卷没带回来。
　　点了点鼠标，发过去一个谢谢的表情包。然后打了一行“但是我试卷没带发出去。”
　　陈南以为对话快结束了，准备关了聊天框，对面突然又发了一张图过来。在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旁边用一个黑色的箭头拉了一条线出来写上了题目。
　　“？你怎么还带小测试卷回家？你不是满分吗？又用不着订正。”
　　没带啊，只是你错的题我记住了。
　　陈南慢吞吞地又随便选了个谢谢的表情包发过去，然后在心里想下次许北再和他抱怨自己记不住单词文章巴拉巴拉，他一定要给他一巴掌。
　　装什么装？这不是数学大题都能看几眼记得一字不差么？
　　他点开那张图把他移到桌面，随便从桌上抽了张白纸，开始研读许北的解题过程。
　　许北的解题确实够详细，不难看懂，陈南简单演算了几个式子，带了带具体数据，就把过程啃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陈南每次看标准答案用好几页洋洋洒洒地写解题过程，他就会瘪嘴然后不想订正了。
　　“许北，你说这个题肯定不会考对吧？”
　　许北每次都笑他，他为了证明自己，只好又转回去气嘟嘟地慢慢看。
　　但是对于许北的解题过程，他好像确实没有产生过抵触或者逃避的情绪。许北的数学逻辑很清楚，是从问题的根一点点向外剖开的。陈南感觉看许北解数学题那种感觉很像漂流，你顺溪而下，很自然就漂到了下游。
　　看许北解题思路，看着看着，陈南感觉自己有点摸到了学科底层逻辑。
　　而且看到许北的手写，他会感觉有种奇怪的安心，总感觉冥冥中好像能闻到那天晚上的桂花味。
　　他简略地记了一下许北的思路，然后把那张白纸折了两折塞进书包。然后重新打开□□，想去班级群里凑凑热闹。
　　班级群里果然各路神仙提出一些实际上另个正常人会愿意玩的游戏，其中一个丢水瓶，让水瓶在空中转一圈然后底部着地，重新立在地上的游戏脱颖而出。
　　这个弱智小游戏已经在一班流行了三年，从高一被老方骂到高三，众人也没有收敛的意思。每个下课，众人就近围成一圈，挨个丢水瓶。
　　最痴迷的那段时间，还有人用物理公式计算水瓶的运动轨迹和适当的出手角度。
　　这次的班会课，众人决定将他做一番升级。每组派一个代表上去比赛，输的得叫赢的组一声爸爸。
　　胡叶在群里发火。
　　“你们男生平时喜欢聚众互相叫爸爸我不管，我们班虽然女生少，但又不是没有。没有一个女的会喜欢玩这个的。”
　　陈南没憋住笑，用电脑截了个屏发给许北。
　　许北给他发了个笑哭的表情包。
　　陈南重新打开班级群的时候，一群男生已经在群里拍手叫好这个游戏。
　　“好的好的，就玩这个，这个好玩。”
　　“好的。”
　　他们还已经开始艾特平时玩的好的兄弟，放出狠话，让他们撸起袖子准备叫爹。
　　胡叶……
　　“没那么好@所有人”
　　陈南笑的趴在桌子上，等着下面的人回复，感觉会很好玩。
　　过了一会儿还没人回，陈南遗憾地啧了一声。
　　没热闹看了。
　　他准备叉掉□□去打游戏，最后一秒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没人在下面理胡叶，她会不会尴尬。
　　虽然尴尬这个词好像没有在胡叶的词典里出现过，但他代入了下想了想，自己好像会尴尬。
　　然后在下面发了行
　　“没那么好”
　　许北在下面接了句
　　“没那么好”
　　接下来平时和陈南玩的好的那群人都开始在下面接没那么好。
　　胡叶@陈南
　　“那我们玩什么？”
　　“我之前看过一个游戏，六上六下挑战赛，玩这个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