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antagonism

18、望溪

　　莫寻顺着小麦手指驱动乌云位移，一路上不说话也不动作，活脱脱一个哑巴死神。

　　他不说话倒不要紧，可耐不住他的气场异常强大，让赵梦舟这个本就有些怵他的更是怵上加怵，也跟着一动不动地装泥塑。阿桃现在倒是不怎么怕他，只可惜阿桃本身是个哑巴性格，平日里就不见她怎么说话。

　　由此，四人一狗中间，居然是一狗担当了活跃气氛的重任，简直是岂有此理。

　　小黄虽然被赋予了魔力，可惜说人话的时间不长，现在也只能说几个非常简单的词汇。也幸好小麦还小，六七岁的小孩子面对一只会说话的狗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惊喜。

　　赵梦舟坐在乌云中间靠后的位置，向着她旁边的阿桃一阵挤眉弄眼。

　　“为什么我哥还没跟来啊？”

　　阿桃茫然地摇摇头，没看懂赵梦舟的暗示，居然直接问道：“小姐，您是眼睛不舒服吗？”

　　赵梦舟瞬间僵住，试探地去看前面的莫寻，见他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才松下口气，凑到阿桃耳边极小声地说：“不是说我表哥也会来吗？为什么他不在啊？”

　　“回头，那是不是你表哥？”

　　那么近的距离，莫寻实在是想不听到都难，恰好这时他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于是顺嘴回道。

　　只是莫寻大概是忘了之前自己是如何故意恐吓公主殿下的，他一出声，阿桃的手腕就惨遭重击。

　　受害人皱起脸，委屈巴巴地看向自家小姐。

　　“啊！对不起……”

　　莫寻循声好奇回过头，径直对上怜青一张俊脸，他呆愣了一瞬，然后默默重新直视前方。

　　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莫哥莫哥！你还生气吗？”皓安不知从哪窜出来抱住莫寻一只胳膊撒娇，“我真不是故意要打你的~你刚刚都把我推幻境里去了，算扯平好不好？”

　　被偷袭地突然，莫寻身子一晃，怜青立刻从他手上接过了小麦。

　　“莫哥~”皓安像一个大型犬把自己往莫寻怀里塞，“小哥说你已经恢复正常了，所以你就别生气了呗~”

　　“哈？”莫寻瞟了眼抱着小麦和赵梦舟聊起来的怜青，拎着皓安在自己面前站好：“你说的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还有，谁说我生气了？”

　　“你没生气吗？可小哥说……”皓安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捂着嘴巴愣是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他远远地和怜青对上眼神，后者眼里盛满了无奈。

　　“小麦乖乖和姐姐们一起玩哦，我们马上就要见到奶奶了。”

　　赵梦舟接过小麦后小声拆穿道：“其实……刚刚好像没有现在这么快的速度。”

　　怜青偷偷扬起了嘴角，同样小声回道：“我知道了，谢谢。”

　　他起身走到莫寻身边，对偷偷溜走的皓安无可奈何。

　　怜青才站住脚跟，就听莫寻开口。

　　“我生气了。”

　　怜青慌张摆手：“没有，我乱……”

　　“我说，我生气了。”

　　“啊？”

　　莫寻看着眼前浮现的村庄，慢慢驱使着乌云代步器下降。

　　“小麦是被人卖到凉城的，阿黄跟着跑了一路。”莫寻用余光扫了一眼快乐的小孩，“可她不懂，还以为自己是跟着叔叔出门玩呢。”

　　怜青：“那她说的那个叔叔是村……”

　　“不是，”莫寻喘口气的功夫就让怜青插上句话，他立刻打断道，“小麦是弃婴。”

　　莫寻抬手指着平行的破烂牌子说道：“望溪村，我来过这，整个村子都是老人。”

　　他找了个适合的位置下降，一众人等停在村口，随后他一个响指将乌云打散：“发什么呆呢？走了。”

　　“奶奶！”

　　赵梦舟一个不留神，小麦带着阿黄就窜了出去。

　　在村门口呆坐着的老妇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用一双老花的眼睛看了过来。

　　小麦喊道：“奶奶！”

　　阿黄也跟着喊：“奶奶！”

　　怜青听见那小狗喊出人话后脸色大变，皓安先他一步冲出去喊道：“阿黄别说话！会吓到奶奶的！”

　　莫寻笑着看二人一狗在不那么泥泞的道路上狂奔，在察觉到怜青的到来时收起了嘴角。

　　怜青：“我想，我们需要一段时间认真沟通一次。”

　　莫寻嗤笑一声，回道：“我和你之间，到底是谁不想好好交流？”

　　不听我说话，还扯什么离得太近，之前理由一大堆，现在倒是知道需要交流了？

　　怜青看着莫寻走远的身影，抓了抓耳朵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

　　这时，皓安追着阿黄已经跑到了老妇人面前。

　　“小麦！你这小丫头跑哪去了？这都多少天了，你要吓死奶奶啊！”

　　老妇人眼泛泪花地拉着小麦左瞧瞧，右瞅瞅，直到确认小麦毫发无伤才一把拽过她落下不痛不痒的几巴掌。

　　皓安蹲在地上捂着阿黄的嘴，感动地捏了捏阿黄的爪子，将并不存在的涕泪抹上阿黄的头毛。

　　“唔……汪！”

　　阿黄挣脱开束缚张嘴咬住皓安小臂后扬长而去，徒留皓安抱着留下牙印的胳膊抹眼泪。

　　这次是真的有眼泪。

　　老妇人注意到这边的“惨案”，轻轻拍了拍阿黄的狗头，面对皓安的伤口也不知如何是好：“哎哟，这都给咬红了，这条坏狗！”

　　“怎么了？”莫寻晃荡着走过来，低下头观察了一番，说道：“还以为多大个事，大惊小怪的。”

　　“这怎么能说没事呢？！自己家孩子这么不上心呢？”老妇人原本心疼的脸剧变，转头看见莫寻后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仙人？！您当时穿着黑色衣服是不是？原来前些天是您自己拿走的啊？我还以为丢了呢！”

　　莫寻一时僵住，怎么也没想到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巧合！

　　他的胳膊被老妇人抓住，也不敢用力挣脱，面对老妇人的热情依旧无所适从。

　　“十几二十岁的孩子打跑了妖魔，这恩情老太婆一辈子也不敢忘啊！”

　　皓安悄咪咪给自己治好了伤，在目睹了莫寻的连连拒绝下成功反水，一把压住莫寻肩膀，对老妇人说道：“奶奶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是不好意思拒绝的，”他看向旁观的赵梦舟二人寻求支持，“对吧，姐姐？”

　　赵梦舟在莫寻吹胡子瞪眼的威胁下没敢吱声，倒是阿桃出于礼貌回应了一句：“当然。”

　　于是，等怜青抱着一把上山采到的花回来时，只剩下了皓安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头子转圈。

　　怜青问道：“安安，怎么就你一人在这？”

　　皓安眼睛一亮，拉起怜青就跑：“莫哥他们去奶奶家了，本来应该是梦舟姐等你的，但是梦舟姐留下来，阿桃姐就也跟着要留下来。可是莫哥怎么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奶奶家，所以只能是我来等你了。”

　　“听起来你好像很不愿意留下来等我哦？”

　　“谁叫小哥私自脱离队伍，若不是梦舟姐提起你，我还不知道你都不见了……”皓安转头又问起他怀里抱着的花，“哇！小哥，这花是送给莫哥的吗？”

　　怜青抽出胳膊点了点他的头，说道：“莫哥怎么会不愿意和你一起去？你欺负他了？”

　　“哪有？！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我欺负莫哥吧！”皓安指着前面的小屋大喊，“啊！到了到了！就是前面。”

　　他突然伸手抽走怜青抱着一把花中的其中一支，眨了眨眼道：“花真好看，莫哥肯定就不生气了。”

　　怜青闻言突然有了底气：“真的？你也这么想吗？”

　　唉，可怜的单思维生物现在还不知道莫寻是因何生气。

　　“奶奶你看！”皓安奔跑着喊道，“好漂亮的小红花！”

　　莫寻循声望去，恰好看见抱着一捧五彩斑斓的怜青，一路狂奔下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只有亮闪闪的眼睛一如既往。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有一双让人看了就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漂亮眼睛啊。

　　莫寻扭过头不再看他。

　　再看下去就真的生不起气来了，哪怕怜青一会儿就能把他气疯。

　　果不其然，在确定这里没有什么能帮忙的事情要做后，怜青抱着他的赔罪花来到了莫寻身边。

　　莫寻抬头就能看见皓安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再怜青开口前拉着人直接瞬移到百米开外的林子里。

　　突然换了的景色一点也不耽误怜青干正事，他把怀里的花递到莫寻面前，言辞诚恳：“抱歉，这样你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他就知道，怜青肯定会蠢得他气急。这小王八蛋怎么会认为他喜欢这种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莫寻默默攥紧了拳头，问道：“你想干嘛？”

　　“道歉。”怜青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然后我们需要认认真真地沟通。”

　　“呵，”莫寻对他递过来的花视而不见，“在凉城，我和你说话的时候，你说什么？”

　　怜青后知后觉地搞清楚他生气的原因，诚恳道：“额……可是那时我真的没有不想听你说话，我们真的离得很近，我就是有点……集中不了注意力。”

　　“鬼扯得理由。”

　　怜青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解释道：“真的，那会儿就感觉……真的太近了……不骗你。”

　　莫寻呼出一口浊气，突然觉得跟这傻子继续掰扯也扯不出什么结果，于是问道：“所以你想聊什么？聊做法？聊对错？还是聊以前和未来？”

　　“都不是，”怜青盘腿坐下，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想和你聊聊青云阁。”

　　“你好像对青云阁有一套自己的理解，或者说，你在自己的世界里创造了一个全新的青云阁。”

　　莫寻在他身旁落座，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可青云阁其实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怜青抓耳挠腮了会儿，最终选择了这个词，“正义？”

　　“很多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师父说社会发展皆有自然规律，很多都是其中重要的因素。”他看向莫寻，“战争也是其中之一。”

　　莫寻眼睛发直，不知道在盯着什么看，轻声说道：“所以你们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放任一切发生。哪怕那是一整座城的性命。”

　　怜青垂下头：“我很抱歉，对那些逝去的生命。我只能尽力把我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做好，对于其他的，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莫寻嗤笑一声：“真是有舍有得，有情有义的青云弟子呢。”

　　“如你曾经所言，没有牺牲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怜青认真地注视着莫寻，对他的阴阳怪气自动免疫，“但是哪怕再不可能，我也想为了和平战斗下去，至少，凡人的世界不该由我们这种人决定，更不该被我们这种人打扰。”

　　凡人与凡人之间的冲突矛盾、恩恩怨怨，理应由凡人解决。而那些，超出凡人世界的牛鬼蛇神，应当由他们解决。

　　莫寻起身舒展舒展筋骨，回道：“随便吧，我对那种缥缈的东西不感兴趣。”

　　和平？听起来还真是让人向往。

　　怜青仰头问道：“那你呢？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那人听罢，突然弯腰凑到他面前，连呼吸都喷洒在他脸上。

　　怜青吞咽下口水，心道好近，连他浓密的睫毛都根根分明。

　　他怎么总是喜欢靠那么近的和人说话？

　　莫寻唇瓣启启合合，说完就走。

　　“什么？”

　　怜青懊恼捶地，又没听清他说什么。

　　可是莫寻已经走远了。

　　怜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我再去问他的话，他会不会又生气？

　　但是好想知道莫寻刚才说了什么，再生气的话，也只能再道歉了。

　　思及此，怜青起身追过去，支支吾吾地说：“莫寻，我，就是……刚刚你离我好近……”

　　莫寻故意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淡淡说道：“所以你又没听我说话。”

　　怜青直接僵成了一根木头，只觉得耳根开始发热，到最后脸都红了。

　　“抱歉，可我……”

　　“哈~”莫寻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害羞啊？”

　　“没有吧……我不知道……”

　　莫寻心情极好地走开，甚至还有闲心吹起了口哨。

　　“欸！莫寻，”怜青跟上去，“你还没告诉我，你刚刚说了什么啊？”

　　“我对那些缥缈的东西不感兴趣。”

　　“这句听到了！”

　　莫寻斜他一眼：“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至于其他的，都和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