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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为君踏宴生缱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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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广阔空间,无天无地,唯有混沌的微光弥漫。空间的中央,矗立着一棵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树。
虬龙般的枝干伸向无尽的虚空,叶片是一种流淌着淡淡星辉的银白。它的根系扎穿了无数世界,枝干延伸至目光穷尽的远方,每一片叶子都流淌着不同的时光与法则的气息,闪烁着星辰生灭般的微光。
浓郁的生命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呼吸之间,都觉灵台清明,浑身舒泰。
池昌旭收敛心神,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怠慢,放轻脚步,缓缓走向神木之下。
那里摆放着一张通体由暖玉雕琢而成的床榻,玉质温润,内里有灵液在缓缓流动。榻上,静静躺着一位男子。
他身着素雅的白袍,衣料上隐有银丝绣成的流云暗纹,流转着淡淡神光。面容与池望君有着七八分相似,却更显成熟雍容,眉宇间蕴藏着历经无尽岁月的平静与淡漠。
即便是在沉睡中,周身也自然流淌着一股令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的超然气度,他本身便是这方天地法则的化身。
池昌旭在距离玉床三丈之外便停下脚步,深深躬身,行礼如仪,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他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以灵力将声音凝成一线,确保不会惊扰到沉睡中的存在,轻声汇报起来。
内容无非是池望君近日的动向,隐去了江怀夜那闹得沸沸扬扬的“追求”细节,只重点提及了盛楠之事,以及那枚蕴含着一丝诡异神木本源之力的玉石。
“……那力量虽与我等同源,却霸道异常,强行糅合生魂,有违天道自然。望君已亲自探查,发现施术者手腕有深绿色藤蔓印记。鄙人愚钝,翻阅家中典籍,亦未寻得此印记来历,特来禀告,恳请上神明示。”
他汇报完毕,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神木枝叶发出的沙沙声。玉床上的人,容颜安详,呼吸悠长平稳,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足以扰动他的沉眠。
池昌旭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静静等待了许久。最终,他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还是如此”的了然。
他再次深深一拜,动作轻缓地、近乎虔诚地向后退出几步,这才转身,重新走入那扇尚未闭合的光门之中,身影消失不见。
神木空间恢复了亘古的宁静,七彩的霞光依旧流淌,玉床上的清远上神,睫羽未动,唯有周身那无形的道韵,因方才的禀报,而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
池昌旭离开后不久,池家本宗入口处的空间泛起涟漪。
池望君独自一人踏出光门。他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他手中拿着一个特制的玉盒,里面封存的正是从盛楠那里取来的项链。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走向家族藏经阁深处。那里存放着池家万载积累的典籍、秘录,记载着关于神木本源的种种秘辛,以及历代先贤对手腕印记相关线索的可能记载。
藏经阁内,玉简堆积如山,古老的卷轴散发着时光的气息。池望君神识如网般铺开,同时查阅着数十枚玉简。光影在他沉静的眸子里快速流转,无数信息被提取、分析、比对。
时间悄然流逝。
数个时辰后,池望君缓缓合上最后一枚泛着青光的玉简,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一无所获。
典籍中对于神木本源的运用,皆强调顺其自然,滋养万物,从未有过如此霸道的强行逆转生死魂魄的记载。
那藤蔓印记,更是闻所未闻,凭空出现,无根无源。
继续留在这里已无意义。池望君不再犹豫,转身,划开门扉,身影消失在藏经阁内。他决定暂时将此事放下,等待对方可能的下一次行动,或者,寻找新的突破口。
当池望君回到江怀夜的别墅时,已是华灯初上。
别墅内的气氛与他离开时截然不同。江怀夜正有些焦头烂额地接着电话,显然是江家那边又在催问什么。
见到池望君回来,江怀夜如蒙大赦,匆匆对电话那头说了句“他回来了,我们马上商量”,便挂断电话迎了上来。
“怎么样?”江怀夜关切地问,敏锐地察觉到池望君眉宇间那一丝几不可查的疲惫。
池望君轻轻摇头:“暂无头绪。”他将玉盒随手放在茶几上,仿佛那并非什么紧要之物。
江怀夜松了口气,他并不太关心那项链的来历,只要池望君平安回来就好。他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期待:
“那个……我爸妈,还有家里那一大家子,实在是……热情难却。他们想正式请你明天晚上去家里吃个便饭。你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可能会让你觉得困扰。如果你不愿意,我立刻回绝他们,绝对不让你为难!”话虽如此,他眼底那点小心翼翼的希冀,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苍邪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嗤笑道:“哟,这就见家长了?江总,你这进度条拉得够快啊!”
江怀夜狠狠瞪了苍邪一眼,又紧张地看向池望君。
池望君的目光掠过江怀夜那副明明很在意却强装镇定的模样,他不傻。
沉默了片刻,就在江怀夜的心快要沉下去时,才淡淡开口:“可以。”
江怀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惊喜笑容:“你答应了?!真的?太好了!”
看着他这副毫不作伪的欣喜若狂,池望君眼底深处那因调查受阻而凝结的冰霜,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他微微颔首:“嗯。”
“我这就去安排!”江怀夜顿时干劲十足,立刻又拿起手机,开始给家里汇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声音都带着轻快的上扬尾音。
苍邪飘到池望君身边,摸着下巴,一脸探究:“你动心了。”嘿嘿嘿,他又是有家的灵了,可惜坠月不在。
池望君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上,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红尘纷扰,亦是修行。”
翌日傍晚,江家老宅。
与其说是宅邸,不如说是一座精心设计、融合了现代奢华与古典雅致的中式园林庄园。车子驶入大门,穿过精心修剪的园林景观,才在主楼前停下。
江怀夜亲自为池望君拉开车门,动作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连化作小剑形态挂在他腰间锦囊上的苍邪——美其名曰“贴身保护”实则看热闹——都能感觉到他加速的心跳。
“别紧张,”池望君下车,理了理丝毫未乱的衣襟,语气平淡无波,“只是吃顿饭。”
江怀夜苦笑:“我是怕他们太热情,吓到你。”
两人刚走到门口,厚重的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以江父江母为首,身后还跟着几位一看就是近亲的男女老幼,足足十来号人,脸上都挂着热情洋溢的“灼热”笑容,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来了来了!”江母第一个迎上来,今日她穿得比上次更加隆重贵气,“池先生,快请进!路上辛苦了吧?”
池望君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但礼数周全,一一颔首回应,态度不卑不亢,从容自若。他这份超然的气度,反倒让江家众人更加高看一眼。
进入宽敞得可以举办小型宴会的客厅,众人落座。佣人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点心。
江母拉着池望君的手,开始嘘寒问暖,从饮食起居问到兴趣爱好,恨不得将他过去二十几/几千年的人生都了解透彻。
“怀夜这孩子,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池先生你尽管说,我们帮你教训他!”江母信誓旦旦。
“妈……”江怀夜扶额,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正在直线下降。
一位看起来是江怀夜姑姑的妇人笑着插话:“池先生真是气质出众,跟我们怀夜站在一起,真是般配得很!”
“是啊是啊,”另一位姨婆附和,“我昨天特意去算了八字,哎呀,简直是天作之合!下个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
江怀夜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姨婆!我们……我们还在互相了解阶段!”他偷偷瞄了池望君一眼,见对方依旧神色平静,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席间,江父亲自给池望君布菜,介绍着特意请来的国宴厨师的手艺。江母则不断讲述江怀夜小时候的趣事(糗事),试图增加儿子的“亲和力”。
池望君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江怀夜见他始终平静,偶尔在听到自己儿时糗事时,唇角会极轻微地扬起一个细小弧度,他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心底滋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
饭毕,众人移步茶室闲聊。池望君寻了个空隙,走到连接客厅的观景阳台透气。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和植物的清新气息吹拂在脸上,稍稍驱散了室内的喧闹。
江怀夜跟了出来,带着歉意低声道:“对不起,他们……话是多了点。”
池望君望着远处庭院里精心布置的景观灯,沉默片刻,轻声道:“无妨。”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很热闹。”
江怀夜心中一动,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他站在池望君身边,与他一同望着夜景。
腰间锦囊里,苍邪传出一声极轻的哼唧,看透了一切。
呵呵,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