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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海州之战后,城市依旧满目疮痍,但空气中已不再弥漫硝烟与血腥,取而代之的是消毒草药的气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忙碌。军民们开始清理废墟,修缮房屋,掩埋战死者,抚恤伤兵和遗属。悲恸依旧存在,但生的希望和重建家园的决心已然压过了一切。

      知州府内,气氛也终于从连日来的紧绷和悲怆中稍稍缓解。楼默之虽仍未苏醒,但脉象日趋平稳,呼吸均匀,脸色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军医笃定地表示,大人性命已然无虞,只是身体透支太过,需要时间恢复。这个消息,让所有牵挂他的人都松了口气。

      战斗结束后,苏弦序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楼默之,此刻才被丫鬟和嬷嬷们强行劝说着,到隔壁厢房稍作休息,换洗一下满是血污尘灰的衣衫。

      她刚换上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裙,头发简单挽起,还未坐下喝口热茶,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沉稳而不失礼貌的脚步声,以及福伯有些激动又带着敬畏的通传声:

      “夫人,夫人!五……五皇子殿下前来探望大人和您了!”

      苏弦序一愣,五皇子?她虽知援军是朝廷所派,且级别极高,却万万没想到来的会是皇子之尊!她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快步迎出厢房。

      刚到院中,便见一位身着天青色常服、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在几位将领和内侍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男子容貌清俊,气质温润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尊贵,眉宇间虽有一路奔波的风尘之色,却依旧难掩其雍容气度。

      然而,当苏弦序看清来人面容时,整个人如同被定身法定住,瞬间僵在原地,眼眸难以置信地睁大!

      “林……林公子?!”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变调。

      眼前这位五皇子殿下,竟然与她之前在京城百工坊有过数面之缘、相谈甚欢、甚至在她最困难时慷慨借出“青蚨”神兵的木雕匠人——林蹊然!

      卫羲(林蹊然)看着苏弦序那震惊无比的模样,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一丝温和又带着些许歉然的笑容。他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止步,独自上前几步。

      “苏……楼夫人,”他温声开口,语气依旧如春风般和煦,却也不再掩饰那份天家威仪,“一别数月,别来无恙?或者说,我该重新自我介绍一番——在下卫羲,行五。”

      真的是他!那个与她讨论雕刻技艺、隐于市井的“林蹊然”,竟然真的是当朝皇子!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苏弦序一时有些失措,她下意识地便要屈膝行大礼:“民妇不知是殿下,往日多有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卫羲却虚虚一扶,阻止了她:“夫人万万不可。此刻非在朝堂,不必多礼。况且,当日京城相遇,我以‘林蹊然’身份结交,是我隐瞒在先,何来失礼之说?倒是我,该向夫人赔个不是。”

      他的态度依旧谦和,没有丝毫皇子的架子,这让苏弦序慌乱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她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苦笑道:“殿下言重了。只是……只是这实在太过意外。民妇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一个皇子会跑去市井摆摊做木匠?”卫羲了然一笑,语气带着些许自嘲,“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爱好,让夫人见笑了。”

      “不!殿下的木雕技艺,意境高远,民妇是由衷敬佩的。”苏弦序连忙道,这话发自真心。

      卫羲眼中闪过一丝愉悦,随即目光转向主屋方向,神色转为关切:“楼大人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提到楼默之,苏弦序神色一黯,但随即又泛起希望:“多谢殿下挂怀,大夫说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还需静养些时日。”她侧身让开道路,“殿下请进屋说话吧,只是屋内药味重,恐冲撞了殿下。”

      “无妨。”卫羲点点头,随着苏弦序步入虽然简朴却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堂屋。

      落座后,卫羲并未过多寒暄,而是直接道:“我此番前来,一是奉父皇之命,督军援救海州,清查战事;二是听闻楼大人重伤,心中甚是挂念,定要亲自来看一看才安心。楼大人忠勇,为国浴血,实乃我朝肱骨,万幸苍天庇佑。”

      他的话语真诚,并无虚言。苏弦序心中感激,再次道谢:“海州能得以保全,全赖陛下圣明,殿下与诸位将军及时来援。此恩此德,海州军民永世不忘。”她顿了顿,看向卫羲,眼中带着真挚的困惑,“只是,民妇仍有一事不明。殿下身份尊贵,当日为何……”

      为何会对她一个普通匠户出身的官员夫人如此青睐,甚至出手相助?这话她问不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卫羲自然明白她的疑问,他沉吟片刻,目光清澈地看向她:“原因有二。其一,初见夫人时,我虽隐姓埋名,但夫人对技艺的专注、见解之独到,以及那份不输男子的魄力与野心,令我印象深刻。宝刀赠英雄,好物赠知音。借出‘青蚨’,是惜才,亦是敬佩。”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郑重:“其二,便是因楼大人。我虽远离朝堂,亦知楼大人是难得的实干之臣,锐意革新,于国于民大有裨益。海州贝雕新政,利国利民,岂容小人暗中破坏?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坐视。只是当时身份所限,只能以那种方式略尽绵力。”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既表达了对苏弦序个人的欣赏,也表明了对楼默之政绩的认可和对国家利益的维护,坦荡而真诚。

      苏弦序听完,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和不安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感动和敬意:“殿下高义,民妇不知何以为报。”

      “夫人言重了。”卫羲微笑摇头,“如今海州初定,百废待兴,夫人与楼大人还有许多要事需操劳。若有任何难处,或朝廷封赏、抚恤事宜有何不畅,可随时让人告知于我。我会在此停留数日,协调诸事。”

      他又询问了一些城防修复、百姓安置的具体情况,苏弦序一一作答,条理清晰。言谈间,卫羲眼中赞赏之色愈浓。

      探望时间不宜过长,卫羲起身告辞。苏弦序恭送他到院门口。

      临别前,卫羲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苏弦序,语气温和却意有所指:“经此一役,海州与夫人,皆已不同往日。前路或许仍有风雨,但望夫人与楼大人能始终携手,初心不改。若有缘,京城再见时,但愿能再与夫人探讨雕刻之道,那时,或许便不再是‘林蹊然’与‘苏匠人’了。”

      他微微一笑,颔首示意,随即转身在随从簇拥下离去。

      苏弦序站在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劫后余生,身份揭秘,恍如一梦。但无论如何,这位皇子殿下,在她和海州最危难之时,终究是伸出了援手。

      她转身回到院中,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无论未来如何,眼下最重要的,是等待默之醒来,和他一起,重建这座他们共同守护的家园。